既然要做,就要做全套。
蒙拓此話一出,石猛當下揚眉擡眼,示意蒙拓繼續說下去,蒙拓繼而言道,“再次出兵吧,石家再次出兵才能讓那些人急慌,急慌之下,他們必定不擇手段。”蒙拓說話點到即止,石猛雙眼一眯,當即明白!如果那幫子人現在出兵去撕扯建康,好歹還能撕扯下來一塊肉,再不濟也能撈口湯喝,可如若石家再添兵,那麼那一幫子人便是白來一趟,與其連口湯都撈不到,還不如先下手爲強,趁石家的援兵還沒到時能搶到什麼搶什麼,好歹也不虧。
石猛默了半晌,偏頭擡目沉聲發問,“何來兵馬?”
“邕州出兵。”蒙拓迴應極快,“外人都以爲邕州正值一場酣戰,沒有人會想到邕州已成一座空城。”
石猛再問,“那由誰帶兵?”
長亭將手中茶盞一擱,餘光瞥向石猛,石猛的神情讓人看不透,而庾氏卻目露擔憂。石猛這樣的城府當然能懂蒙拓用意,站隊還需提前站,擺明了態度纔好迫使石猛做出抉擇,否則一旦失了先機,難保會被打個措手不及。長亭已向庾氏擺明了立場,現在要做的是向石猛擺明立場,是,你要看重哪個兒子都是你的事兒,可都是表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鏡園選擇偏幫石闊,你身爲掌權者當然可以有自己的偏好,可不要強求。
長亭不信,石猛捨得放掉蒙拓這樣大的一個助力。
故而越早表明態度,越好。
“姨父希望由誰帶兵?”蒙拓態度恭謹,沉聲回道,“黃參將還在邕州,由他帶兵甚好。拓私心希冀大哥帶兵,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只是大哥用兵喜好劍走偏鋒,拓害怕打草驚蛇,反倒不妙。”未待石猛再道,蒙拓挺直脊樑,低聲再次開口,“其實這次出兵由誰來帶並不要緊,只是給建康一個警示罷了,到時候出兵遣將的必定是早已駐紮在建康城外的二哥。”
隔了許久,石猛聳肩笑起來,眼神看向長亭,“陸公不愧爲天下士族之首,阿闊走這步棋也沒下錯。”
長亭掩眸輕道,“是看您大度罷了,阿嬌小小算計也不過只爲活命。咱們一家子都沒藏壞心,阿嬌這麼小一點點的盤算,天地日月可鑑,絕非要石家內訌,只是人都有立場,您一向疼惜阿嬌與蒙拓,自然也容得下我們兩這點兒小立場。若換個人,我兩也不會用這樣的法子。”
長亭說得坦白坦然,帶了點兒嬌憨。
石猛便朗聲一笑擺擺手,“你兩先回去吧,收拾收拾自個兒打包回鏡園住去!別住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蒙拓應過一聲後便起身拐出內室,長亭緊跟其後,待再難見二人身影后,庾氏長吁一口氣,拍拍胸口,“將才我怕你當場大怒...還好...”石猛背向後一靠,仍舊看不清臉色,只是笑着擺擺頭,“他們將心思全擺在了明面上,讓老子咋個發怒?”石猛一頓,“再次出兵確實是個好法兒,出兵的人選提得也無法讓人反駁。黃參將還在邕州,當然是他帶兵出征最合適。如果我想讓老大帶兵,那麼蒙拓的後話就封死了這個可能——到時候做主調兵遣將的必定是阿闊,照老大的個性恐怕兵還沒出,營內率先內訌。幾句話讓老子進退兩難,阿嬌再示軟說說難處賣賣乖,老子被算計得想生氣他媽都生不起來。”
石猛眼神灼灼,“蒙拓擺明了站隊老二,阿嬌自然也跟過去...”
“我們...你總得有個決斷啊。”庾氏大嘆一聲,頭一回開口問及此事,“老大是長子,可老二也是你的兒子,你要偏一個輕一個這是你父教子的法子,我是母親這麼些年頭從來沒管過,可是眼見兩個兒子都大了,你總要有個決斷吧。我自己生的兒子我清楚,老大及不上老二,若老二有心算計,老大會被他吃得骨頭渣子都吐不出來。如今蒙拓成了親,阿嬌身後又是陸家,擺明了站在老二身後,就算你給老大娶了崔氏又如何啊?”
“就是爲此,我更不可能順水推舟讓老二上位。”石猛臉色不變,“士族已爲經年沉痾,如果石家上位不可避免地會面臨士族當道,無視皇權的境地。陸崔謝王四大家是士族之首,你說如果陸崔兩家決裂,鬥得兩敗俱傷,石家坐穩江山會不會更容易?”
這一點,庾氏永遠沒想到過。
長亭與蒙拓站穩了立場,而崔氏入門之後崔家的天然立場就是老大,一旦石家內部面臨爭鬥,陸家與崔家不可避免地要深陷其中,四大家聯盟破裂,士族一旦失去領頭者便當如一盤散沙再無重鑄之可能。
若說長亭想得遠,那麼石猛想得更遠。
一個王朝只能有一個抉擇者,一個最顯赫的家族,一旦這個王朝還摻雜着其他的聲音,那麼必定立不了多久。
石猛雙手交握,沉聲再次開口,“他們既然沒有矛盾,那我們就給他們豎一個矛盾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