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回頭看他,石闊神容雲淡風輕,說出口的話卻擲地有聲。
虞氏見石闊拐過屏風走進,深吸一口氣,看着次子,語聲沉凝,絕非埋怨亦非詰問,好似商量又像是提醒,“母親信任你,信重你,然而如今卻絕非逞英雄的時候,符稽虎視眈眈,流民四下亂竄,我們石家如今手上握着的是四座城池,四座啊,放眼天下有誰比我們攢下的地盤更多?誰不想來啃石家一口分上一塊肉,就算分不着肉,能咬下一嘴巴油星子也是香的!”虞氏話說得極緩,卻底氣很足,半點不見驚惶,虞氏目光灼灼地看向石闊,“出兵增援是一條路,可我們就只有這麼一條路可以走了嗎?阿闊,你與你大哥不同,你大哥莽撞心眼少逞英雄,你不一樣。”
長亭看向虞氏,眼中隱隱有探究之意。
虞氏似半分未曾察覺,再看向長亭,柔聲道,“我把阿拓當成我的第四個兒子對待,爲他尋師求學,爲他求娶你,爲他置業置產,爲他殫精竭慮。我不會不管他,阿闊不會不管他,石家不可能不管他,阿嬌,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虞氏站起身來,附身將繡花箱籠放進木匣中去,動作輕緩地闔上木匣蓋子,語氣輕柔緩淡,“關心則亂,如今的石家最害怕的就是亂字兒。”
長亭當下斂首含眸,“法子可以慢慢想,人沒了,卻只能慢慢下葬。”
這是長亭這麼多年,頭一次說出如此針鋒相對的話,當經歷慢慢磨平她的棱角時,內裡的倔氣卻終究會被一個特定的人,一個特定的事兒激起來——她並不親近虞氏,甚至相對於石猛而言,她都更信賴石猛。長亭很清楚士族女自小所受的教養,說好聽點兒是彬彬有禮,說難聽點兒便是拒人千里,石猛的城府是深,然而當一個女人城府也很深的時候,往往隨着她的城府一起變深變硬的,還有她的心腸。
女人狠下心腸來,更可怕。
說到底,只是因爲長亭並不信任虞氏罷了。
她帶着一種天生的牴觸與防備在同虞氏溝通,而防備感在蒙拓遭遇險境的時候越發明顯,長亭擡眸看向虞氏,卻發現虞氏臉色未變,不由大嘆一聲,一福身方道,“是阿嬌心裡太急,姨母莫怪。”長亭未停話頭,一邊迫使自己靜下來,一邊整理思路開口道,“我們如今爲難的不過是不知符稽究竟想進攻哪裡罷了,既害怕出兵增援了邕州而冀州反遭攻擊,又害怕符稽直接攻打邕州…害怕過來害怕過去,最終只會因瞻前顧後錯失良機。”
長亭思路漸漸明晰,她不懂軍事調度,可她只想她的夫君能夠安然無恙!
長亭轉頭問石闊,“二哥,您實話告訴我,如今從冀州送信出去讓阿拓撤兵回來,一來一往,辰光可還足夠?”
石闊搖頭,“絕無可能。”
長亭悶了一悶,心中暗罵一聲,連跑都跑不了了!
長亭如今滿腦子都是時間,時間時間!如果他們能打一個時間差呢?長亭再道,“如果咱們也聲東擊西呢?趁符稽出兵,建康城中空虛的光景,咱們將兵將調離至建康,釜底抽薪端他老巢,想必照符稽的個性,他必定會選擇保建康而非一意孤行進攻邕州?”
石闊反應極快,再搖頭,“若石家還有兵將能攻建康,如今我們便也不會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了。”長亭抿脣,手心是汗,她整個人都有些慌,指甲掐進肉裡,好歹疼痛讓她清醒了許多。
“三十六計那麼多計,我們用不到釜底抽薪,可我們還能用空城計。”
石闊蹙眉若有所思,長亭猛然擡頭看向他,心中有東西轉瞬即逝,她好像明白了石闊的意思,而靜候在外廂的張黎瞬時擊節爲讚賞,心頭連道幾聲“妙!”
空城計!
只盼那符稽是司馬懿!
ps:回學校,十二點斷網,只能先馬這麼多傳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