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8:33,一輛打着近光的奧拓穿過紅綠燈,往右駛入一條寂靜無聲的巷口。
於正義坐在駕駛位上,打了個哈欠,看到盡頭處的方向牌,強行打起精神,閃了閃大燈,不急不緩地左轉。
又是以下班落幕的平凡一天。他乏味地想,每天都是上班下班,有時還要加班,日復一日……
開了那麼多遍固定路線,說句不誇張的話,他閉着眼睛都能從家到公司之間跑個來回了。
人不管對工作抱有多麼大的熱情,在時間的流逝下,都會被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是想活下去的求生本能以及養家的責任而已。
所幸他的婚姻很圓滿,家裡有一個溫柔賢惠的老婆和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女兒,一想起她們的笑容,他的疲憊就得到了緩解,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
於正義把奧拓開進左轉第五棟房子的圍牆大門,停入自家空地。他把脫去的工作服扔進駕駛座,鎖住車門,走到圍牆邊把敞開的兩扇大門關上,插好門閂。
他的妻子聽到轎車的動靜已經在屋裡打開了內門,穿着圓領繡花的薄紗內衣,脣角含笑地看着他。
“辛苦啦。”趙詩奕抱着於正義的胳膊,將他拉進客廳,按着他坐下餐椅,隨後她又到廚房端出一盤盤保溫的菜餚放在方形的餐桌上,併爲他盛了滿滿的一碗白米飯。
“小可睡了嗎?”於正義拿起一雙備好的木筷,夾了一塊雞肉,沾上醬油送入嘴裡。
“她剛睡着。”趙詩奕在身後爲他揉着肩,十指的力量用得恰到好處。
於正義舒適地眯起眼睛,口中的咀嚼及夾菜的動作卻是沒停:“奕兒,你的按摩技術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以往你的力道都是軟綿綿的,今天怎麼大了不少?嘶,不過這痠麻的感覺還真爽。”
“正義,你知道世界末日嗎?”趙詩奕沒頭沒尾地接道,“再過兩年就要到末日了呢。”
“世界末日?”於正義被嗆了一下,“都2020年了,你還信這個?”
他本能地感覺妻子的語氣有些不對,但也沒有回頭看,只當她是在說笑話。
“我聽說,只要加入一個叫災厄的教會,他們的教主就能庇護我們不受末日的影響,甚至可以獲得永生。”趙詩奕笑容怪異。
“放屁!”於正義爆了一句粗話,“奕兒,你別去聽這些妖言惑衆的玩意,哪有什麼世界末日?就算真有世界末日,那是天災,哪是人力可以抵抗的?還永生?信這種言論的人腦殘片吃多了吧?傳播這種謠言的人都是害人利己的社會垃圾,都是該槍斃的貨色。”
“這麼說來,正義是不會加入災厄了咯?”趙詩奕低沉地問。
“加入邪教?呵,除非我死。”於正義忽然沒胃口了,他覺得這不像是妻子會說出的話,因爲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該死,才一天的時間,他的妻子難道就被什麼邪教的人洗腦了?
“是嗎?那真是遺憾。”趙詩奕輕聲說,“不過沒關係,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可以永生。”
“嗯?”於正義感覺到妻子的雙手離開了他的肩膀,他忽然有了一絲心悸,扭過頭,竟發現趙詩奕從腰後抽出一把不鏽鋼水果刀來。
“奕兒,你……你要做什麼?”於正義驚得離座而起,不由開始提防她的舉動。
“願教主寬恕正義的大逆不道,賜他永生。”趙詩奕魔怔般自語,雙手握着水果刀筆直朝於正義刺去。
“你瘋了?”精神高度緊繃的於正義反應速度可謂達到了生平極致,他一個側身險險避過了趙詩奕的這一刺,並從旁攥住了她的兩隻手腕,試圖奪過她手裡的水果刀。
然而趙詩奕的手勁出奇地大,他不僅沒有成功,反而從主動轉爲了被動,在趙詩奕的控制下,刀尖又慢慢轉向了於正義的左胸口。
於正義驚怒交加,他雖然限制住了趙詩奕的動作,但無法阻止她前行,結果就是他的身體不斷地後退,餐桌也跟着被撞得後退,發出一陣桌腳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上面的碗筷也搖擺滾動,傾倒出了大片菜餚和湯汁。
餐桌最終靠上了牆面,於正義的身體也猛地一滯,兩者的力量陷入了暫時的僵持。
“奕兒,爲什麼?”於正義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這是在幫正義獲得永生啊。”趙詩奕微笑,“別怕,可能會有點疼,不過很快就過去了。”
“人都死了,還談什麼永生!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於正義急吼。
“普通人也許是這樣,但正義不同。”趙詩奕不爲所動,“正義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呢,靈魂會去往永生世界,等我死去之後就可以和正義團聚了。”
於正義還想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他算是明白光憑口舌根本無法讓趙詩奕清醒過來了,要想擺脫現在的局面,只有……他忽然一個上踢腿,猛擊趙詩奕的下體。
令他失望的是,趙詩奕沒有因疼痛躬身,也沒有撤去攻擊姿勢,她甚至沒有合攏雙腿,只是叫了一聲“啊”,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
連踢了四下無果,於正義不敢繼續了,因爲他怕對趙詩奕造成無可逆轉的傷害。
“媽媽!”於小可赤腳從二樓階梯走了下來,她套着白色的背心裙,小腦袋上扎着花苞頭,粉雕玉琢的娃娃臉,純真無邪的眼睛,一個天然的美人胚子。
“小可,別過來!”於正義大喊,“快跑出去,叫人來幫爸爸!”
於小可被於正義的嗓門嚇了一跳,她有些理解不了爸爸媽媽的舉動與吵鬧,但在燈光下,她很容易就注意到媽媽手裡的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再聯想起爸爸的話,聰明的她立馬想到了什麼。
“媽媽,不要殺爸爸!”於小可下意識就衝向了趙詩奕,想要抱住她的大腿哀求。
她沒有聽於正義的話,因爲在她心裡,媽媽是不會傷害她的。
然而趙詩奕一個飛腿就把於小可踹了一米多遠,雖然她穿的是拖鞋,但力量十足,還把於小可帶得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嗚……嗚……”於小可痛得連哭聲都喊不響了,只是蜷縮着身體嗚咽。
“小可!”於正義目呲欲裂,大腦出現了一剎那的空白,這時,趙詩奕的水果刀也送進了他的胸口。
“呃,呃……”隨着趙詩奕一刀又一刀,於正義的視線驟然模糊,他口中發出無意義的音節,掙扎似的朝於小可伸了伸手,便垂了下去。
看着滿臂的鮮血,趙詩奕沒有任何的波動,她徐徐來到於小可身邊,蹲下來,粗暴地將她翻平。
“媽……媽媽……”於小可淚眼汪汪地看着趙詩奕,眸子裡充斥着恐懼與不解。
“小可乖,馬上就不疼了。”趙詩奕安慰了於小可一句,溫柔地矇住她的眼睛與嘴巴,然後手起刀落,像是屠宰雞鴨一般,直接切斷了她的喉嚨。
大量溫熱的鮮血噴灑在地面,血腥味此時瀰漫了整個客廳。
趙詩奕抹抹臉上的血珠,面無表情地看着於小可昏死過去,感受到後者的心臟停跳後,她才扔下水果刀,不慌不忙地去廚房沖洗了血跡,又徐徐走到防盜門前,開門等候。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
一個男子如幽靈般閃入了門中——黑披風,黑氈帽,黑皮靴,中等偏瘦,面容冷酷,塌鼻樑,右手缺失了一截小拇指,年紀看上去不大,瞳孔之中卻藏着惡鬼的陰戾。
“聖使大人。”趙詩奕欠身。
聖使沒有言語,無聲地跟着趙詩奕來到客廳,當他看到地上的兩具屍體時,陰冷的面龐纔有了一絲似期待似興奮的波動。
“做得不錯。”他發出一聲嘲諷的低笑,隨即大手一抓,竟是從趙詩奕顱內吸出一道細針狀的淺綠色負能量來。
趙詩奕身軀劇顫,忽如離魂似的癱坐下來,迷智着魔的眼神逐漸化作清明的茫然。
這裡是……家裡?她嗅着空氣中令人作嘔的味道,強忍着腸胃的不適,朝開闊的地方望去,便看到了倒在血泊裡的於正義和於小可。
趙詩奕一下子呆住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出於對失去至親的本能她的眼眶還是涌出了決堤的淚水。
這是夢,只是一個夢,都不是真的……對,一定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