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簡直是魔咒,彷彿來自十八層地獄,伴隨着死亡的呼喚。
在歐陽卿眼裡,沈清璇的臉發生了無規則扭曲,扭曲到讓人連頭顱的形狀都難以分辨,緊接着,她的身體像是揉麪粉似的被揉成一團,縮爲一個模糊圓點,與漸漸變暗的天地融爲了一體,最後,萬物的聲音遠去,一切都消失了。
當他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環境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火,到處是熊熊烈火。
環顧這片狹小空間,歐陽卿的目光依次從黑漆的牆壁、門、牀、木櫃等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傢俱中掠過,不加思索,他便明白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
此時,濃煙滾滾,躺在牀上的女主人因吸入過量二氧化碳而昏迷不醒,身上已有多處輕度燒傷,奄奄一息。
房間起火的原因是櫃檯上的電視機電線短路,着火的剎那電視機先被引燃,然後牽連了旁邊堆積的大量書本,接着又波及了櫃檯、窗簾、牀腳……最終導致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但在火勢徹底蔓延開來之前,女主人完全是有得救的機會的,因爲她的男人及時醒過來了。
不過這傢伙醒來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去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喃喃着“天助我也”,慌忙拉起棉被給自己披上,裹住身體,然後下牀拉開窗戶,再飛快地衝出房間,視妻子如無物。
脫離危險,他又隨手把點着火的棉被扔回了房間裡,這才瞥了自己那個不知熟睡還是昏迷的妻子一眼,神色中閃過類似什麼廢舊物品丟棄時的惋惜,竟毫無悲傷。
“媽媽!”
“媽媽!”
“嗚嗚——媽媽還在裡面!你爲什麼不救她?”
睡在鄰室的女兒聞到煙味醒來,下牀察覺了火災,看到男人一臉漠然地出來,便哭着要衝進房間去救她的媽媽。
“晚了!”男人粗暴地拽住女兒的胳膊,對於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孩來說,他的力量強大得像只野蠻的犀牛,根本無從抵抗,“你媽因爲失眠服用了安眠藥,遲遲沒有醒來,已經死了!”
“你騙人!鬆開!你鬆開!”女兒奮力掙扎,想用頭撞男人的肚子,用牙齒咬男人的手。
“我是你爸,你得乖乖聽我的話。”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腦袋,橫抱起來,將她扛在肩膀上,一步步走下樓梯。
“你不是我爸!嗚嗚——你是害死媽媽的兇手!你這個大壞蛋!”女兒用拳頭狠狠捶打男人的肩膀,“你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
“沒錯,說得沒錯,我不是你爸,是你的繼父。”男人笑了,笑得陰鷙而可怕,“所以玩弄了你也沒有關係對不對?”
女孩驚恐萬狀,渾身劇烈地哆嗦起來,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個繼父居然會對她產生這種禽獸不如的想法。
雖然她只有十三歲,但對於“性”方面的知識,她還是聽媽媽說起了解過一些的,這時候最理智的辦法唯有大喊救命。
但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女孩會這麼做,他一點也不緊張,任由女孩扯破喉嚨嘶喊,轉身進了一樓的儲物室,迅速地找到一隻隱藏在角落的塑料箱子,單手打開。
“照顧你們母子這麼多年,該是報答的時候了。”男人從塑料箱子裡取了根食指粗細的繩子,出去便將女孩摔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救命!來人救……”女孩忽然閉上了嘴,楚楚可憐的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碎的絕望,她沒有再嘶喊,只是止不住地嗚咽。
她家位於一個老住宅區,因爲經濟發展的緣故,附近越來越多的人富裕,周邊鄰居都陸續帶着子女搬遷進了城市,住上了城市裡的高樓大廈,現在這裡只有一棟棟被廢棄的房屋,晚上只有她一家燈火通明。
她媽媽也曾動過搬走念頭,可她繼父卻說這裡很安靜,裝修一下可以接着住,沒必要花大筆的錢隨大衆,結果她媽媽同意了。
“是不是想起了什麼?”趁女孩失神的片刻,男人將她雙手捆綁了起來,撕開衣服按穩她的腿,趴在她身上,像條尋覓到肉骨頭的野狗一樣貪婪地嗅着芬芳,吮吸她的每一寸肌膚,“那個蠢女人,死都想不到她當初的決定會害了自己女兒吧?”
女孩顫抖着,呆滯的目光裡涌出兩行熱淚,嘴裡還不停地說着:“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媽媽不會害我……”
場景至此模糊。
歐陽卿從頭到尾都保持着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壓抑,便是沉重。
這裡的一切雖然都是虛幻的,但並不代表它一定沒有真實發生過。
這個地方是怨者專門製造出來抹殺浩者意識的一種幻境空間,它可以說是夢,卻也可以說不是,任意一個虛幻的東西都可能會殺死他,不過很明顯,不論是前面的火海、男人抑或女孩,都沒有對他構成威脅,猶如過眼雲煙。
但他反倒希望這些東西是有威脅的,這樣他就有理由去相信這些場景都是編造出來的,是用來迷惑他的陷阱。
可惜沒有。
許多怨者,在他們成爲怨者之前,都有過悲慘、絕望的經歷,而這種經歷產生的怨念,日積月累,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促使他們掌控了負能。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很可能就是小時候的沈清璇,否則這些虛無的場景,不爲了殺死他,在這個幻境空間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所以,目睹這一悲劇的歐陽卿現在滿腦子都充斥着對那個男人的深惡痛絕:樓上鬧火災棄妻,樓下做禽獸辱女,真是喪心病狂,罪該萬死。
普通人會有這麼大反應麼?也許有人會,有人不會,但僅限於此。
他們置身事外,就算髮生在身邊,整起事件也都與他們毫無關聯,他們完全不用感到其他什麼壓力,冷眼旁觀不過是受一些道德譴責,善良的人也頂多是被同情、憤怒或悲傷的情緒包圍那麼一小會兒,幾天後又是個全新的自己。
可歐陽卿不行,如果他置身事外,像個普通人感嘆同情一下就跟看悲情劇似的略過了,先不說他不會原諒自己,老大安在問也會第一時間趕來打爆他的頭。
他們浩者,是比特種部隊還要驕傲的隱秘存在,頭頂懸立着國家正能局的聯誼誓願,身上肩負着追逐美好的終極、爲人民帶來歡樂與幸福的光榮使命。
他們爲了這個誓願與使命奮鬥了數十年!他們用盡了全力!
可他們,依舊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人民痛苦,怨者層出不窮,他們,要承擔最大的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