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市,偏僻地帶,某處破舊的小屋。
“百里弧,你個死老頭特麼找的什麼鬼地方?晚上睡在這裡會被蚊蟲咬死的吧?老鼠蟑螂什麼的會在你身上開派對的吧?這是給流浪漢住的吧?”
着淺紫色軍裝,佩戴兩條金色細槓、兩枚星徽的英俊男人一進來就毫無形象地罵罵咧咧,用軍靴使勁往支撐天花板的一根佈滿灰塵的紅木柱子上踹了一腳,房頂在他這一腳下顫抖,抖下大片嗆鼻的灰塵,後頭跟上來的人更被弄得灰頭土臉。
這是間平頂房,只有一扇灰濛濛的窗戶,四周鋪滿了零散雜亂的稻草和奇形怪狀的樹枝,牆壁角落結着大大小小的蛛網,其中有隻半個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蜘蛛霸道地趴在衆網中央,彷彿獵食者一般,對着幾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虎視眈眈。
“行了,歐陽卿,如果你踹斷木柱,房子塌了,到時候遭殃的可不只是你。”同樣穿淺紫軍裝的高挑女人扇扇小手,皺眉道,“這裡以前或許是間柴火房。”
“柴火房?誰會在這裡燒火?乞丐?”上官瀟走近石砌的灰黑爐竈,上面的鍋已經消失,他以食指往石壁表面抹了一層焦炭,嗯,能聞到濃濃的煙燻味,是貧窮的味道。
“老大說了我們要低調行事,這個地方相比上次的荒山涼亭算是不錯的了。”百里弧捋捋白鬚,沙啞地說,“等老大與西康市檢測部的人接頭,通過他們知悉了怨使的方位,老大就會趕過來,我們先清理一下。”
“真搞不懂老大,既然我們要遵從上級發佈的任務,隨時會在市與市之間發生遷徙,那中途爲什麼不住低檔賓館?”歐陽卿苦笑說,“低檔賓館夠低調了吧?怨者光明正大,我們浩者卻要偷偷摸摸的?”
“爲確保萬無一失,我們應儘量縮小公共場所的活動範圍,被怨者察覺提前溜走的次數還少麼?”
“而且你他喵的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把上面發下的工資全用在約炮上,我們的工資會被老大收走嗎?”高挑女人氣不打一處來,那鄙夷眼神似乎在說你是不是眼瞎,老孃這種禍國殃民的美女你不泡,偏偏找那些殘花敗柳。
“誰……誰約炮了?我這是在拯救那些誤入歧途的女孩。”歐陽卿梗起脖子,正色道,“東方黎暮,你這個潑辣的女人不要講胡話!”
“哦?”東方黎暮的嘴角勾起嫵媚的弧度,她飄逸地將頭一搖,流蘇耳墜閃閃晃動,及腰長的馬尾辮在空氣中宛如神龍擺尾,發出響亮的“噼啪”聲,“不服打一架?”
“來啊,我怕你?”歐陽卿搓搓手,躍躍欲試。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三,不算很矮,但相對其他人而言,他是最矮的一個,而東方黎暮看他的眼神總是居高臨下,這讓他很不爽,打一架正和他意。
“好啦,不要鬧了。”背後忽然有人說。
“哎?老大,你回來了?”歐陽卿縮縮脖子,有些驚喜。
這個被稱之爲老大的傢伙,他的身高有一米九以上,但他身高與身材的比例十分完美,看上去與瘦竹竿搭不上邊,反而有種偉岸威武的感覺,彷彿是座需要人仰望的移動遠山,雄渾的氣場給人以山嶽般的壓迫。
安在問,國家正能聯誼總局神州分局(TDL)執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組組長,軍銜上校,代號:手握光的男人。
“囉嗦,還不快清理?”安在問甩了個手勢,“先在這裡住幾晚,到時候我們再整頓一個新據點。”
“嘻嘻,老大,沒事吧?那條狡猾的蚯蚓找到了沒?”東方黎暮踮起高跟鞋尖,微扭着腰,竟是擺出小女人的情態。
“呸呸呸,東方黎暮,你噁心到我了!”歐陽卿立馬怪叫道,“一個老大不小的熟女能不能別做出這種言情劇裡女主忽然看見白馬王子時發春的模樣?勾引誰吶?”
“人家才二八啦,你就是羨慕我這麼在意老大。”東方黎暮看也不看歐陽卿,明豔的眼眸全望着安在問。
“誰羨慕啊,我看你是三八吧。”歐陽卿悄悄嘀咕了一句,自討沒趣地收拾了塊乾淨的地坐下。
“嗯,找到了,東北方位,附近有所大學,一般怨者都喜歡隱藏在那裡吸取負能,害人性命,學生是祖國的未來,我們得馬上行動。”安在問說,“那個怨使從KTV僥倖逃脫,想必有了一定警覺,這次就派歐陽卿一個人以教師的身份去校園潛伏,探尋蛛絲馬跡。”
“啊?怎麼是我?”歐陽卿燙着屁股似的跳了起來。
“看看旁邊的人,就你閒着,屁話還這麼多。”安在問陰着臉拉開軍褲的一隻夾層袋,從中摸出打火機,點燃拇指間的煙。
“可東方黎暮明明也……”歐陽卿一愣,看向東方黎暮,她已經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笑吟吟地朝他揮舞着。
“走的時候別忘記換裝,哦,買衣服的錢支付寶一會兒轉你,還有,你去學校順便關注一個人,晚上我把他的資料給你。”
“誰?”
“一個有意思的小夥子。”
“噢!好吧好吧!對了老大,你那輛停在瀘寧市據點的布加迪威威,呸,布加迪迪威怎麼不開過來?裡面不是有很多套備用衣服嗎?”歐陽卿癟着臉,“我討厭去服裝店,高速移動時釋放催眠正能覆蓋身體,普通人是看不到我們,可就這麼穿着軍裝衝進服裝店未免太瘋狂了吧?當然如果是拿了衣服就跑的話我保證能完成任務……”
“是布加迪威龍,那輛超跑太高調,而且只是用來裝衣服,我懶得開過來,車鑰匙扔車底下了。”安在問淡淡地糾正,“必須要付錢,我們可是軍人,不是地痞流氓,付錢時你可以先謊稱自己是個演員,頂多離開前再用催眠正能抹除那些人的記憶就好了,這些事情我們又沒少幹。”
歐陽卿仰天發出悲慼的呼喊。
“兄弟,保重。”上官瀟拍拍歐陽卿的肩膀以示安慰,抱着一堆稻草出去找垃圾箱了。
“上官瀟這隻笨驢,不會用打火機把稻草燒掉麼?”百里弧搖搖頭,看向歐陽卿的目光充滿着憐憫,“擋不住怨使就慫一些,記得逃跑。”
魏文蒼點了份奧爾良腿排飯,往筷子盒拿了雙筷子,隨便選了個靠前的空位背對飯菜的賣點而座。
這裡是食堂三樓,相比高中,大學的菜要豐盛很多,畢竟校內開設了數家飯店,雖說這價格方面有小幅度的上漲,然而倒也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
周圍學生排起了一列列長隊,熱鬧程度與菜市場有得一拼,但魏文蒼充耳不聞,他只顧着埋頭扒飯。
一個人在食堂吃飯不是很常見,大多數人都拉幫結夥,要麼就是情侶,這跟魏文蒼沒關係,他習慣了獨處,如果這時候餐桌對面突然多一個人,他纔會感覺不舒服,不過這得是他在不羨慕的前提下,哪天羨慕了便又是另一種心境。
“魏文蒼?交個朋友?”平地驚雷般的一道聲音。
魏文蒼猛然擡首,看到朝他伸出手來的王曉天,不禁一陣錯愕。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外向的人主動和孤獨者交朋友,在他心裡簡直是天方夜譚,就如同童話人物會從畫卷中走出來那般可笑。
“真巧啊。”魏文蒼快速嚥下一口飯說,他的音量低得幾乎讓人聽不見,甚至嘴脣都不動。
王曉天的確沒有聽到魏文蒼說話,內向的人性格大概都有些古怪,對於魏文蒼淡漠的反應,他早有心理準備。
“交個朋友怎麼樣?”王曉天鄭重地重複了一遍,好在他臉皮夠厚,後面的曼筱璃正美滋滋地咬着雞翅欣賞他的笑話。
“好啊。”魏文蒼放下筷子說,他怕王曉天沒聽見刻意提高了音量,並伸手與王曉天握在了一起。他知道自己沒理由拒絕來自準同桌的邀請。
現場加了魏文蒼的QQ微信,王曉天走到後排座位,準備隨曼筱璃一起用餐,其實他是想叫魏文蒼過來的,但魏文蒼沒有答應,畢竟誰都不喜歡當電燈泡。
“你這麼想和他交朋友?他和你的性格能搭嗎?”曼筱璃着實無法理解王曉天的用意。
“他本來就是我哥們,筱璃,你不許再說他壞話,性格麼,管他內向外向,這些都是能靠時間慢慢磨合的。”王曉天夾了塊土豆放進曼筱璃的金屬碗,“吶,吃點蔬菜。”
“我追你這麼辛苦,你對我的好還不如那個剛認識的魏文蒼。”曼筱璃鼓着嘴,不高興地豎起筷子戳戳土豆。
“怎麼會呢,你可是我的唯一。”王曉天環腰抱住曼筱璃,“筱璃,來一個自拍吧,發到貼吧上去肯定會有很多人祝福我們的。”
“哼,美得你。”曼筱璃翻了個白眼,象徵地扭動幾下,索性放棄抵抗讓王曉天佔點便宜,一昧的拒絕保守會磨盡男人的耐心,她懂這個道理。
若干分鐘後。
曾經我有這麼一個朋友,他很開朗,我希望他的開朗能改變我的抑鬱。
王曉天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因爲他手機的QQ接收到了魏文蒼髮來的一串消息,而此時魏文蒼原來用餐的位置已經空蕩。
可我錯了,他的開朗表現出來的是對我的嘲笑與諷刺,也許那些不是刻意的,只是所謂朋友間的玩笑,可他不知道,他的這種玩笑對我來說是種多麼大的傷害,我開不起這種玩笑。
他幾乎沒有誇獎過我一句話,爲我做一件事,他說光是朋友不夠,他朋友太多了。
我理解的友誼可能與你們不一樣,不是在你身邊陪你閒聊遊戲的朋友,不是在你考試失利後會幸災樂禍的同伴,更不是給你取綽號的損友。
我理解的友誼應是在你難過絕望時會給你安慰與鼓勵,在你狂妄驕傲時會給你批評與包容,在你貧困潦倒時會給你幫助與感動,在你誤入迷途時會給你建議與指引的人。
“咦,不拍了嗎?你在看誰的消息?”曼筱璃湊過腦袋。
“是魏文蒼。”
人都是這樣,友誼就像人的財富,財富多了,自然不可能像貧窮的人那樣珍惜錢財。
王曉天即刻回覆,他覺得這哥們挺有意思,果然是悶騷型的,見面憋不出話,在QQ上卻能長篇大論,或許——現實他是習慣了沉默吧?
糧食多了,就能浪費糧食麼?魏文蒼秒回說,浪費糧食就算了,他浪費的,是把他當作最要好如真心朋友珍貴的那顆。
王曉天默唸着這段話,不知爲何,他能感應到魏文蒼的沉痛,他發現自己組織不出任何辯駁的文字,他突然有些心虛,想到了他刪去的那些高中同學,他也沒有把這種友誼當過真。
幸好,那些人應該不會像魏文蒼這麼認真吧?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主動找魏文蒼交朋友,可他心裡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慾望,有這種莫名親切的悸動,就彷彿——彷彿魏文蒼是自己上輩子結交的兄弟。
“這傢伙好奇怪哦,給你發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曼筱璃眉黛一擰,一臉的迷惑。
“你不懂的。”王曉天像是夢囈,“他在告訴我,要麼不交朋友,要麼……就交能請進生命的真心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