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阮經亙一勒馬繩,停了下來。
“啊,阮大人!”喜兒,剛發現情況不妙,正欲轉身躲避開,卻被一個長得魁梧的黑衣人,一道帶着威脅與不明的眼神給嚇得縮回了那隻邁在了半空的腳,戰戰兢兢的縮着脖子,提個小心臟以蝸牛般的速度過來,面向阮經亙微微屈膝,請禮。
“拜見阮大人!”
喜兒猜不出姓阮的怎麼來了這裡,心裡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難道小姐把阮夫人扔下羅榮湖,已經被阮大人知道了,特地來此緝拿大家的?
“嗯!”阮經亙立於馬上,風姿綽然,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俊朗溫和的面容上,閃動着一絲驚喜的目光,後,一躍而下,靠近。
“你們家小姐,可是在裡面?”他雖是問着,但是匆忙的步伐卻是頗有信心地向客棧的門口邁了去。
“啊——沒!”喜兒趕緊跟上去,吱唔着回着。一來她不希望阮大人太過關注小姐,二來,小姐也確實是不在裡面。
阮經亙剎那頓住了步子,一種不安的心情,瞬間充斥了他的整個神經。
不在?怎麼會不在呢?
按捺住心中的失望,他急促地開口:“那你家小姐呢?”去了哪裡,爲什麼婢女在這,身爲主子的人卻不在?他心存疑惑地想。
喜兒指向遠處那巍峨高聳的大山,焦急的眼神透露着隱隱的擔憂,“小姐與玄色進山摘長生果了,都快十天了,她都還沒有回來,奴婢也擔心她啊!”她每天都焦慮不安的在客棧的門口盼啊盼啊!
她可是聽先那些個回來路過的人說,山裡看着太平卻不好進,神秘又透出危機,好多人都有去無回的把小命丟在了山裡。
不知道她家小姐,那冒冒失失的性子,會不會已經——
都是那個該死的小二,爲什麼要給小姐講那閃着亮光的就是長生果!
十天了,連青殺也等不及,把自己和春兩個人扔下,進山去了!
現在倒好,小姐與玄色沒等回來,青殺也不見了!
“進了山?十天?還沒回來?”阮經亙定眼看向那高聳如雲的山脈,關於長生果,他是多少知道些的,五國的皇帝都在重金讓人入山尋找,可是卻沒有人成功過!
“是啊,奴婢都恨不得長雙翅膀,進山去尋下小姐!阮大人,你說我家小姐,會不會,會不會——”喜兒有些哽咽,後面的猜測她不敢說下去。
阮經亙一個凌厲的眼神掃了過來,喜兒機靈而識相的把下半段的話給嚥進了肚子,後點點頭,淚眼婆娑的深情唸叨,“我相信我家小姐,不會出事的!”
“放心吧,你家小姐不會有事的!”他轉身,一躍上馬,鎮定地說完,後對着他的屬下,交待:“進山!”
喜兒擦了一把眼淚,看着絕塵消失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嗯,小姐絕對不會有事的,奴婢會一直在這等着小姐歸來的!”
剛從河邊洗了衣服回來了單向春,看着掛了淚痕的喜兒,不解,“你這神神叨叨的是咋了?”
意有所念,心就有所歸依,腳步就會爲此牽掛而追尋,哪怕身已傷,心已疲憊。
“大人,你傷得很重,我們應該先找個地方,調養休養!”石彥看着大人那堅毅果絕的背影,實在擔心。
“無妨!”他只淡淡的說了那麼兩個字,滄桑的目光,帶着牽絆,眺向遠處的山羣。
忽地,他想起了剛纔與那隻大魔頭對戰之後,那人冷酷中帶着挑逗的言辭:“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
後悔~
好像有什麼東西閃過大腦,難道——
不會的,雖然那個女子他沒看到面容,但也絕對不會是那個嘴角總是噙着笑意,調皮而讓人心悸的女子。
不過,能讓祈月山那隻大魔頭同樣對其關注,難道也是因爲她有個與他的煙兒一個隻字不差的名子?
煙兒!他的煙兒!一想到他的煙兒,他就心疼!那個如花一般讓人寧靜的女子,那個和他有事沒有就在一起研究曲笛的女子,就那般的消失在了祈月山,消失在他和乾爹白映青的回憶裡。
他不甘!
她會是“她”嗎?帶着懷疑,扭起馬繩,轉了個方向,一踹馬肚,吩咐。
“跟上!”
羅義二人看着阮經亙揚馬馳向之前受傷的那個方向而去,對望一眼,發現同伴眼裡都是狐疑之後,也跟了上去。
——
心若有情,天荒地老無盡頭。
孤獨冷月低頭看着昏睡中的人兒,目含柔情,伸手,輕輕地把她散落下來的碎髮,給一夾至耳後。撫摸着血跡斑斑的小臉,流戀不已。
拿開了手,趁青殺看不着他的舉動,伸進白孤煙的懷裡,摸出了那六顆青色的果實,皺眉看着它們,沒想到他的小狐兒也對這個東西感興趣。
“這個,本尊就收走了,她留着終究是個麻煩!她若醒來問起,你隨便編個理由敷衍過去!”他邊說着,邊放進了他寬大的衣袖裡。
“是!”
擡眼望去,小鎮的建築歷歷在望,他凝目再次看了眼懷裡的人,蜻蜓點水的在她的嘴角啜了一口,才依依不捨地交待。
“青殺,前面錫安鎮有個大夫,手藝還不錯,本尊主就先把夫人囑託給你了,你務必得好生照顧!不得有誤!這次你與玄色的失職,本尊就既往不咎!知道?”
“是!”
遞給了青殺,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懷裡的佳人臉上移開。對於穀梁發生的變故,他還是不放心,必須自己親身前往穀梁一趟,才能安心。
“尊主,你受傷了,不——?”讓大夫一起瞧瞧?夫人暈了,尊主吐了好幾口的鮮血,看樣子他也像不是傳說中金鋼鐵打的身子。
“好好照顧夫人!本尊心裡有數!”他盯着白孤煙胸口的位置,良久,才虛弱地說道。玲瓏石對復原他的身體,能起到任何良藥與休養都得不來的好處,但是,現在她比自己更需要,更何況,算算時間,他怕來不及了!
他吹了一聲口技,一隻雪白的大鳥從空中出現,停在了他前面。
青殺看着消失在天際的大鳥,他很是猜不透,會有什麼事,對尊主來說,比夫人更加重要了?
——
房間裡,人影綽動,燈影冷悽得沒有溫度,一如房間的主人,那冷沉如窗外的夜色一般的酷睿臉龐,帶着心思重重的凝重。多日的奔波,加之身負重傷,他的臉色看起來少了正常的氣色。
“大人,你該休息了?”羅義看着把弄了一天一夜,木劍不離手的,坐於書案前的阮大人,開口道。
“下去!”阮經亙雙目有了些紅色的血絲,熬夜的肌膚憔悴不堪,但是卻不影響他玉樹俊朗的形象。
這兩日,他細細想了些珠絲馬跡之後,越發的懷疑,木劍的主人,就是她的煙兒沒錯。
雖然事過多年,二人在年齡上與外貌又似乎不對,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不是嗎?
“大人,屬下等人實在不放心大人!還請大人移駕牀榻!”說話間,羅義等人已經單膝跪了下來,用行動說着他們的堅持。
阮大人不只是他們的主子,還是他們宣樂的國師大人。這麼些年了,羅義都有些看不懂,大人爲了一屆女子,明明他的權勢可以走得更遠,更高,而他,卻爲了一個早就死去多年的女子,弄得自己腹背受敵,朝野上下,對其怨聲載道,蜚言蜚語,內宅也不和諧,這又是何必?
都言到,大丈夫何患無妻,更何況,對其傾慕的阮夫人,一心撲在他的身上,也沒得到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果!
“下去!”阮經亙撫摸着這把熟悉的桃木劍,不耐煩的冷沉喝道。
已經着人搜山兩夜兩日了,都沒有桃木劍主人的任何消息,難道那個大魔頭口中所說的後悔就是她麼?!
房間裡的空氣,因阮經亙帶着不滿的情緒,一下子就冷凝下來。
羅義與石彥沒有動,其它的人也沒有動,也不敢動。寂靜的氣氛縈繞在寬大的書房裡,衆人低頭感受着上方頭頂上那束帶着雷霆之火的目光。
“咚咚咚!”幾聲敲門聲響起,衆人正在懷疑是哪個又不長眼的,往槍口上撞的時候,門已經被推了開來,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進來,跪地稟報,打破了房間固執的對恃。
“大人,夫人從孃家回來了,一直在門口吵着,如果大人不見她,她死也不願回李府了!”
阮經亙聽着下人的稟告,紋絲不動的慵懶靠在他的專椅之上,目光繼續盯着案桌上的木劍,“告訴她,她若要死,滾遠點,別死在阮府!”
“是!”小廝得令,轉身離開。
看着還跪在原地的幾人,他頭痛的吼道。
“你們還不滾!”
看來他們是勸不了了,一一的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阮府門外,李秋水與秋婷等人,被冷酷的門衛給攔在了門口不讓進。
看着前不久還對自己恭敬有加的這些人,哥哥才失蹤,就把自己這個女主人不放在眼裡了。
好!好得很!
這些該死的,早知道以前就把他們給砍了去!她不甘心的粗魯推搡着阻擋她的人,嘴裡同樣的吼道,“給本夫人讓開,你們這是以下犯下,不想活了?”
“還請夫人離開,別讓小的們爲難!”年紀較大的管家,站在衆門衛的後面,彎腰說道。
“我的家,我都不能進,憑什麼!”
“夫人,如果不是小的們早就得到了阮大人的指示,也不會這麼無理了!”管家說完,引得衆人的一片嘲笑之聲。
太氣人了,前幾日,她喪子之痛,盼了好久,才盼到了身爲相公的他回府了。沒等來他安慰的眼神,他卻着人把自己送回了孃家,名義上說是回去讓家人安慰,順帶散下心。可是幾日過去了,他倒好,他不去李府接自己就算了,她自個兒跑回來,卻連阮府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他阮經亙這是幾個意思?
“夫人,老夫已經讓人去請示大人了!如果得了令,小的們,當即紅毯鋪地,跪迎夫人進府!”
小廝匆匆跑了過來,俯首用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稟告着阮經亙的原話。
管家一得令,臉上掛着輕蔑的笑意,擡頭示意阻在前面的門衛讓開,他走了上前。
“他來了?”李秋水期盼地詢問。
管家冷哼一聲,狗仗人勢的掃了一眼李秋水,雖然彎了腰的在說話,但是態度傲慢,嘴角掛着不合身份的嘲笑:“小的已經把夫人剛纔之前的原話給傳送給了大人,夫人要聽聽大人是怎麼說的麼?”
“他說的什麼?”
管家側身,看着那個小廝,勾手示意他上前,“你說!”
小廝遲疑不已,思緒良久,才緩慢重複着阮經亙的原話:“告訴她,她若要死,滾遠點,別死在阮府!”
見狀,管家嘲笑道:“這下,可以請夫人離開了?!”
“我不,我哪也不去!這裡是我家,你們居然讓我離開!”李秋水踉蹌着退了幾小步,驚恐地吼道。
“那就別怪小的們不給夫人顏面了!”管家的話罷,門衛再次冰冷無情地攔住了她們。
“夫人,要不咱們先回李府,等過幾天,阮大人,心情一好,就親自來接夫人了!”秋婷看着今夜情況對夫人極是不妙,勸說。
李陽的失蹤,讓回到李府的李秋水,受盡了衆人的冷嘲暗諷,李家的人,都把哥哥李陽的失蹤怪在了她嫁給阮經亙的婚姻之上。她高貴的堂堂宣樂國師夫人,已經在孃家丟盡了臉面,如今在自家的門外,更是受盡了生平更大的恥辱,她哪還能心平氣和的聽着秋婷的勸誡。
“哈哈哈——”李秋水長笑了起來,猙獰着臉,紅了眼的看着秋婷,“你以爲他還會來接我嗎?不會了,肯定不會了!”
“會的,一定會的!”秋婷忙不跌地說着違背良心的反話,假意的安慰。要不是,她以爲夫人還有戲,她早就拎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走人了。自從李陽的失蹤,她就已經猜到了夫人的下場了,不是嗎?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李秋水哭了,十多年來的堅持,都在此刻被瓦解。委屈讓她的心千蒼百孔,爲什麼她的癡情就換不來他的一眼柔情。
“還是夫人明事理!”阮經亙自府內踱步出來,白色修長的身姿,一如當年李秋水,在湖中船畔邊見着他與白孤煙在另一艘船上,一起擺弄着笛子的那個翩翩少年郎,溫潤中帶着貴氣,薄薄的脣,挺直的鼻樑,如劍似虹的眉宇,睿智而深邃的黑色雙眸。
“相公——”李秋水一腔的不甘,正在耍沷的情緒,僅在那聲夫人的稱喚之下,繳械投降,化成了一條柔軟的細流。
她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可是,阮經亙接下來的話,卻如一盆冷水,把她的癡,把她的情,把她所有的希冀,把她的自尊,給敲得支離破碎。
“把休書給李秋水!”
“休書?”她不相信的望着他,輕喃着。
“正是!自此以後,你我二人再無關係,你可自行改嫁,另冠他姓,本國師定不干涉其自由!更不會無事找李家的麻煩!”他低沉的聲音,一如它日的溫柔之風,可是卻該死的讓人絕望。
居然把關係撇得這麼幹脆!
李秋水顫抖着伸出雙手,接着別人送過來的休書,看着休書上零零落落的細數着那有的,沒有的休妻條目,她的目光中劃過一絲濃濃的悲傷。
無語凝咽。
這就是她無怨無悔愛上,並奉獻了大半個青春的男子,她咬着脣,不知痛意的使着勁,顆顆紅色鮮豔的血珠從脣間溢了出來,也渾然不覺。
她極不甘地怒問:“憑什麼這麼對我?”
“原因你比誰都清楚!你應該清楚,本國師不跟你計較,放你一命,放過了李家,你就該知足了!”他陰沉着一張臉,目光直視得她有些心瑟。
“呵呵——”她粗啞一笑,笑得有些淒涼,有些無力,多年的努力,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定眼看着他,無限的哀傷之後,一改之前的癡情,既已無望,何必還纏,就算輸,她李秋水也不能丟了面子。
“阮經亙,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會得到報應的!你踐踏我對你的愛,你的情,對你的癡,我讓哥哥帶着家族,乖乖爲你鞍前馬後的輔佐你,你卻這樣對我!像你這樣隨意輕踐我愛人的自尊,你阮經亙也終其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份愛!”刺激讓她已經失了維持多年的端莊穩重,她口不擇言的開罵。
“大膽!辱罵大人,罪不可恕!”已有屬下,不滿地舉矛上前,直戳進李秋水的脖子。
“算了,讓她去!”
那人抽出了長矛,矛尖帶着血珠,他剛纔是真動了殺意。
他平靜地看着她,她虛凝着一雙杏目盯着他,黑夜壓低了空氣,燈籠裡隱隱透出來的紅色燭火,讓這對勞燕紛飛的夫妻,看起來有些怪異。
“阮經亙,你就這麼放我走了,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李秋水來尋你報今日的屈辱!”她把蝕骨噬心的痛埋在心裡,幽幽的聲音,透着冰冷,目光如一道尖刺,直戳着眼前俊眉星目的男人。
她恨!
“哼!你會嗎?”他不屑一笑,輕言反問。似乎是拿捏住了她所有的性子,料定了她不會,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你等着瞧!”話落,轉身,頭也不會的決絕離去,阮經亙沒有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那道陰狠的寒光,她——李秋水,不是說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