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風雪交加,前院裡的樹木搖來晃去,影子投在玻璃窗上,如同恐怖片裡的畫面。
猴子起身裹了新買的羽絨服,淡定地說,“我去把他帶回來。”
姚琪:“我跟你一起去吧。”
猴子剛要拒絕,觸及她堅定的目光,他頓了頓,點頭答應了。
顧琴握着手機站起來,提醒姚琪注意保暖,又道,“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姚琪應了聲,跟猴子出門了。
兩人走後,顧琴坐回沙發,垂下眼瞼,語氣歉疚道,“真是麻煩他們了,兩人好不容易有幾天休假時間,還要爲這種事浪費時間。”
姚軍放下手機,靠近她,安慰地拍拍她肩膀,“都是一家人,別說見外的話。”
天氣惡劣,路不好走,出租車到達騰飛網吧的時候臨近十一點。
夜色潑了墨一般濃重,門口路燈昏黃,雪花在燈下飛旋,交織成電影裡的特有鏡頭。
又冷又氣的兩人根本沒多餘的心思欣賞景色,殺氣騰騰地進了網吧。
門口櫃檯的一個妹子攔住兩人。
妹子化着濃濃的煙燻妝,穿着白毛衣,耳朵上墜着銀色大圓環耳環。姚琪一瞬間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看這姑娘稚嫩的模樣,也就剛成年吧。
妹子的目光在猴子臉上流連,瘦削白淨的少年穿着藍色的羽絨服,乾淨得好似跟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格格不入。
姚琪擰眉,快要壓制不住火爆脾氣的時候,妹子挑了挑眉問,“包時還是包夜?身份證帶了嗎?”
話落,拋了個媚眼,手指搭在櫃檯邊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猴子往裡掃了一眼,沒看到周飛的身影。
可能他坐在視角不能達到的位置。
姚琪冷冷地道,“我們找個人。”
“找人啊?”
妹子倚靠在櫃檯上,眼波在兩人臉上流轉,視線下移,便看見了兩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頓時明白了他們的關係。
“不好意思,我們這裡不提供找人的服務。”
每天待在這裡,小姑娘早就對此見怪不怪。
猴子懶得跟人廢話,從兜裡掏出身份證,以及一張五十元的鈔票。
身份證給女孩看了眼,五十元被他拍在櫃檯上。
他抿着嘴脣,拉着姚琪進去。
一排排的黑色電腦後面都坐着人,年齡都跟周飛差不多,腦袋上戴着碩大的耳機,全神貫注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屏幕裡各種花花綠綠的遊戲畫面。
一路找到倒數第二排,他們在靠牆的角落裡發現了周飛的身影。
頂着一頭醒目的黃毛,目標太明顯。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熱氣騰騰的桶裝面,剛泡好,他一邊吃着,眼睛不離電腦屏幕,手指更是抽風一般瘋狂點擊鍵盤。
輸了一局,他懊喪地捶了一下桌面。
沒着急開下一局,拿起塑料叉子,專心吃泡麪。
猴子站在過道里,脣角勾着,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網吧光線昏暗,周飛沒發現兩人的身影,旁邊倒是有人發現了,瞥了一眼他們,沒在意,以爲是網吧巡視的管理員。
周飛囫圇吞下幾口面,又撕開了一包辣條吃。
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擡眸看着兩人,目光驚悚。
一瞬,像是沒看見似的,他推開泡麪桶,重新開了一局遊戲,手指跟雞爪子一般,在鍵盤上敲擊。
他旁邊的幾個流裡流氣的少年也發現了不尋常,手指搭在周飛肩膀上,下巴擡起,示意過道的兩人,“飛子,認識啊?”
周飛專注地盯着屏幕,聞言,頭也沒擡,“不認識。”
姚琪在這時候開口,“周飛,跟我回家。你媽很擔心你。”
周圍人多,姚琪不想鬧得太難看。
周飛顛了下腿,撇着嘴角,“你是我媽?”
說完,他不耐煩地戴上了耳機。
“噗!”
他旁邊一個染着奶奶灰頭髮的少年,嘴裡叼着根菸,拿下來撣了撣菸灰,手在周飛腦後拍了一把,“你小子有種!”
姚琪皺眉,脾氣壓不住了,想衝過去,把他拎出來打。
前臺妹子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叫了另一個姑娘幫她看着櫃檯,自己走了過來。嘴裡嚼着口香糖,她單手插兜道,“你們這幹嘛啊?”
猴子斜睨了她一眼。
妹子笑了,“我說,你們要是想玩就坐下來好好玩,不玩別站在這裡影響我營業。你們打擾到其他人了。”
“是啊,剛纔那一局就輸了,別說話影響人。”
有人沒戴耳機,開了外放,聞言,便側眸看過來吐糟了句。
姚琪無視妹子的話,一直看着周飛,“我再說一遍,跟我回去。”
“嘿嘿,他戴着耳機呢,聽不見。”奶奶灰頭髮的男生賤笑一聲,手搭在椅背上,吐出一口菸圈。
旁邊幾個人都跟着笑起來。
看來,他們就是經常跟周飛一起混的流氓。
姚琪眼神冷了下去,“你們,讓開。”
周飛坐在最裡面,這幾個人坐在外面,前後兩排桌子的距離很近,不方便她進去抓人。
“憑什麼聽你的,你sei啊?”幾個男生同時嚷嚷起來,偏頭衝前臺妹子喊道,“小蘇姐,管不管啊?她這麼鬧,我們還怎麼玩遊戲?”
叫小蘇的前臺妹子攔在姚琪面前,眼神冰冷,“請你離開,不走我叫人了。”
姚琪勾脣,手撐在桌子角,語氣漫不經心,“叫什麼人?警察嗎?那要不要讓警察來查查,這裡面有幾個未成年。”
她翹起食指,指了指最裡面,“我知道的,那就是一個。”
姚琪手指骨節敲了敲桌面,梆梆響了兩聲,傾身問,“對了,你……成年了沒?”
小蘇面色僵冷。
這種小網吧一般都不嚴格按要求辦事,進門時象徵性要求出示身份證,有的未成年拿了成年人的身份證也讓進。還有學生加了錢,網吧裡的人會幫忙搞來身份證。
“靠!”
周飛贏了一局,見他們還沒走,忍無可忍,摘下耳機摔在桌子上,蹭地站起來,“你他媽能不能不多管閒事,我幹什麼關你屁事,真把自己當我姐了?!”
動靜鬧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
“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有事兒出去說行不行?吵死了!”
“本來嫌家裡吵纔出來玩,在這裡也不順心。晦氣!”
“有病啊,能不能別嚷嚷?”
姚琪那句威脅的話還在耳邊,小蘇也不敢阻止,掉頭就走,準備去樓上喊老闆下來管管。
負責人走了,姚琪手握住最外面的一把椅子,對坐在上面的男生沉聲道,“是自己出來,還是我拉你出來,選一個。”
幾個男生橫行霸道慣了,怎麼會乖乖聽話站起來,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仰着頭,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無賴表情。
姚琪笑了起來。
面上帶笑,手上的動作卻沒遲疑,單手就連人帶椅子一塊拖到了過道。
猴子:“……”
武力的事還是交給她來做。
見她輕輕鬆鬆拉走了最外邊的男生,其餘幾個都有點憷,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慫,仍然穩坐不動。
反倒是周飛,先看不下去。
踹開凳子,從裡邊出來。
他站在姚琪面前,頂着倆黑眼圈,“你到底想幹什麼?”
“跟我回家。”還是那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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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飛笑了一聲,像是她說了好笑的事,“那我也告訴你,我不回,除非你把我打暈了扛回去,不然,別指望我跟你回去。”
姚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說的。”
“……”
想起昨天婚宴上的事,他突然有點不敢確定。
姚琪活動了下手腕,“既然你這麼誠懇的要求,那就如你所願。”
她手腕每轉動一下,都能聽到咔咔的聲音,嚇人。
周飛嚥了咽口水,腳後跟往後移了一點,“你……你就算把我打暈了,我明天還是會來,除非你鎖着我!”
姚琪面色一凝。
周飛以爲自己的話嚇到她了,剛扯起嘴角,就聽見她說,“以後我管不着,但今天我答應你媽會把你帶回去。”
因爲臨走時顧琴溫和的眼神,她的脾氣好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小蘇已經叫來了老闆。
微胖的網吧老闆走了過來,揚聲道,“怎麼回事兒?”
姚琪聽到聲音有點熟悉,循着聲源看去。不僅聲音熟悉,面容也有幾分熟悉,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男生看見她先是一愣,而後便笑了,“姚姐!是你啊。”
姚琪:“……”
上高中的時候爲什麼要逼着人家喊她姐?現在覺得“姚姐”兩個字賊幾把難聽,像“窯姐”,要瘋了。
聞言,猴子湊到她耳邊,喊,“姚姐?”
“……閉嘴。”
小老闆熱絡地站在她跟前,“你怎麼在這兒啊?”
姚琪想起他了,是以前高一十三班的同學,大家同是坐在後幾排,沒事兒的時候就聚在一起侃大山,關係還不錯。
姚琪扯了扯脣,頭往周飛那邊偏了一下,語氣不顯熱情,“來找這小子。”
大傢伙都看着他們倆,周飛的臉色難看,前臺妹子的臉色也難看,還以爲找到老闆就能把人轟出去,這下倒好,兩人居然認識。
老闆看了眼周飛,“這是你什麼人?”
“我隔壁家的傻兒子。”
周飛:“……”
兩人寒暄了幾句,姚琪迴歸正題,看着周飛,“現在能走了嗎?”
周飛摸了摸頭髮,死犟着,“我不走。”
姚琪在考慮要不要真把他打暈了扛回去,還能省點事。
猴子握住她手臂,將她拉到一邊。
他瞥了眼電腦屏幕上的遊戲界面,慵懶地勾了勾脣角,跟他談條件,“喜歡打遊戲是吧,咱就用爺們兒點的方式解決問題。不然我們就在這裡耗一整晚。”
周飛看他,“什麼方式。”
猴子:“solo一局,我贏了,乖乖跟我們回家;你贏了,隨你怎麼玩,我們走人,不再管你。怎麼樣,很公平吧?”
“我憑什麼聽你的?”
猴子一手拍在他肩膀上,用了很大力氣,周飛右邊肩膀往下一塌,聽見他諷刺的笑說,“你不敢?”
“飛子,別怕他,上!”
“你可是我們哥幾個中最厲害的,怕他個碉啊。”
男生們就喜歡這種方式處理問題,紛紛起鬨,連那些正在玩遊戲的男生都翹首觀看,跟着喊,“是男人就上!”
猴子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轉了轉,眼神輕蔑,“你要是怕了,我就再退一步,只用一隻手跟你pk。”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補充道,“左手。”
周飛皺了下眉,嗤笑,“你吹什麼牛逼?一隻手?你怎麼不說你用腳呢?”
“腳怕冷。”
“……”
男生們都覺得這個蒼白少年太狂了,他們平時跟高手pk的時候,兩隻手都忙不過來,分分鐘恨不得化身八爪魚,他說用一隻手比賽?還是不常用的左手?
打遊戲這方面,周飛的確是他們幾人當中最厲害的,在全國都排得上名次。
“飛子,跟他賭一把。”染着奶奶灰頭髮的男生慫恿。
周飛冷冷看着猴子,“pk就pk!你說話算話,輸了就滾蛋。”頓了頓,“不需要你用一隻手,我贏了不光彩。”
見目的達成,猴子揚眉一笑,“讓讓小舅子,應該的。”
姚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