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繞着操場走了幾圈，聽到學校的起牀鈴聲纔出了校園。
姚琪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問需不需在外面買點包子、油條之類的。她看阿姨煮了粥。接電話的是姚軍，他說已經買過了，讓他們趕緊回家吃飯。
幾分鐘後，兩人進了家門，在玄關換了鞋。
顧琴從廚房出來，端着雙耳砂鍋，腰間繫着碎花圍裙，朝他們笑笑，“快去洗手，早飯好了。”
姚琪應了聲，拽着猴子去廚房洗了手，幫忙拿了碗筷。顧琴折返回來，看見他們在收拾碗筷，忙說，“我來拿就行了，你們趕緊坐下吧。”
姚琪覺得她實在太客氣了，沒讓她接過去，“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出去吧。”
顧琴擦了擦手，跟在他們倆身後出去。
客廳裡，雪白的餐桌旁坐着姚軍，他低頭看報紙，對面有人將椅子拉開，他擡眸看一眼，將報紙摺疊起來放在一邊。
姚琪擺放了碗筷勺子，多出了一套，問，“周飛呢？”
不會被她打怕了，連早飯都不敢吃了吧？
顧琴解下身上的圍裙，搭在椅背上，“別管他，估計又通宵打遊戲了，喊也喊不起來。到了上課時間他會起牀的。”
周飛雖然混賬，逃課的次數卻很少，讓人頭疼的是他坐在教室裡也不好好學習，不是看漫畫，就是玩手機，再不就是拉着同桌說閒話。
湊巧，他所在的班級正是當年如雷貫耳的班級之一，十三班，另一個如雷貫耳的班級自然是火箭班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個極端。
姚琪就是十三班的學生。
顧琴給他們盛了粥，笑着說，“我們吃我們的，不用管他。”
餐桌上除了放了一鍋粥，還有小籠包、油條、蒸餃、煎蛋、蔥油餅，姚琪愣住了，就他們幾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
姚軍察覺到她的神色，“你顧阿姨不知道你的口味，每樣都買了一些，那個煎蛋和蔥油餅是她自己做的。”
姚琪早上進廚房的時候，看見盆子裡攪了麪糊，想到阿姨可能要做餅，卻不知她另外準備了這麼多花樣。
顧琴擔心她多想，說，“昨天太晚了，忘了問你。以後想吃什麼，可以提前跟我說。”
“……不用。我不挑食的。”
她明白顧琴的心理，想要盡力對新丈夫的女兒好，甚至比親生的孩子都要好，因爲“後媽”這個頭銜總是伴隨着一些不好的意義。大概由於童話裡白雪公主的惡毒繼母深入人心，也有可能是平時的新聞總是報道後媽虐待子女。爲了擺脫這兩個字帶來的不好，她就要做得比親媽還像親媽。
當然，她可能還想拉近彼此的距離。
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能理解。
姚琪低下頭，安靜地喝粥。
姚軍悄悄地擡眸，看了眼坐在他正對面的猴子，不知該怎麼挑起昨晚那個話題。他又不是教語文的，不會說些打啞謎的話。
唯一知道他要說什麼的人就是顧琴了，她喝了口粥，望着他。
她有一絲糾結，在想自己要不要回避。對姚琪來說，她不過是個認識了一天的人，除了後媽這個身份，她們之間的關係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情感話題還是親近的人一起談比較好，有外人在，姚琪該不好意思了。
糾結半晌，姚軍已經開了口，“你們早上出去跑步了？”
顧琴：“……”話題扯得夠遠的。
姚琪把油條扯成一截一截，泡進稀飯裡，聞言擡起頭，“是啊，去了明德一高。我走了幾年，學校還是老樣子，好像就多了一棟教學樓。”
提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姚軍就眉開眼笑，“你說那棟新的教學樓啊，是事業有成的校友投資建成的。”
“誰啊？我認識嗎？”姚琪隨口問。
猴子聽着他們父女倆聊天，也不插話。
姚軍說，“你肯定認識，大名鼎鼎的人物，那一屆的學生只怕沒人不認識。”
姚琪興趣來了，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是我們那屆的啊？”
姚軍張嘴，剛要說話，腳就被顧琴踢了一下。
不是說正事嗎？怎麼聊着聊着，話題就跑偏了。
姚軍也反應過來，不賣關子了，說，“是你們那屆的學神校草，季燚。”
姚琪聳了聳肩，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彷彿早就猜到了。季燚，帝京有名的豪門世家公子，一棟教學樓對他來說是小意思。
姚軍想着怎麼把話題引到情感頻道，面前的碟子裡忽然多了個包子，是姚琪給他夾了一個，她還順手給猴子也夾了一個，然後低頭喝粥。
姚軍見此心裡就不平衡了，他含辛茹苦把閨女拉扯大，對面這個臭小子什麼都沒做就跟他享受了一樣的待遇。
他放下筷子，鄭重地道，“你們上牀了沒有？”
“噗！”
“噗！”
“噗！”
姚琪、猴子、顧琴三個人齊齊噴了粥，桌面狼藉得不能看了。幸虧早餐都擺在桌子中央，纔沒有波及。
顧琴最慘，不僅噴了一口粥，還被嗆到了，咳得滿臉通紅。
她在桌底下踩了姚軍一腳，這人思考了半天就想來這麼一句開場語，真是服了他。
姚琪嗔瞪了他一眼，“爸，你想什麼呢！”
話題好不容易挑起了，姚軍不打算揭過，“我就問一下，你們要是那個了，我……”他忍痛道，“我就不計較那麼多了。結婚的事要提上日程。”
姚琪不料他要說這個，倒是與她接下來要說的事不謀而合了。
不用她主動找話題，太好了！
她脣瓣微動，手背卻被另一隻微涼乾燥的手掌覆蓋。猴子斜睨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事事都搶先，這種事明明男方說更合適。
猴子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收起了平日裡嬉皮笑臉、吊兒郎當那一套，擺上了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姚琪偏頭看着他，以爲他在跟銀行經理提貸款的事，太嚴肅了！
他抿了抿脣色淺淡的嘴脣，一字一頓地道，“實不相瞞，伯父，這次陪琪琪前來拜訪就是爲了告知您，我想娶她。職業原因，我們回來的匆忙，沒提前準備禮物請您見諒，以後我一定會補上。希望您能答應我們的婚事，只要您點頭，我回去就打結婚報告。家裡人那邊，我早兩個月前就通知過了。”
條理清晰、切中要點，還……還挺得體。
姚軍心中震驚，微微有些動容。
姚琪心中的震驚不亞於他，她怔怔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有光透窗而來，照在他臉上，清雋俊美，符合她高中時期對美男的定義，不，也符合她現在對美男的定義。
她總是嘲笑猴子皮相娘們兒兮兮的，其實心中一直都認爲他很漂亮，白淨、清爽，就像她第一次見他的那種感覺——夏日裡酸甜可口的檸檬汽水。
顧琴笑着，推了推姚軍的胳膊，“孩子等着你表態呢，傻愣着幹什麼。”
他再不說話，她都想代替他答應了。
姚軍回過神，咳了聲，拿起勺子，喝了口涼了的粥，表情淡淡的，內心的情緒半分沒在臉上表現出來。
他嘴上說着讓他們把結婚的事提上日程，心裡卻萬分不捨。
猴子一臉緊張，像等待着判決書。姚琪見了有些不忍心，美猴王只有她能欺負，別人不能。
“爸！”
“幹嘛？”姚軍懶洋洋地擡起頭。
猴子捏捏她手指，安撫她，也是在示意她冷靜點，不要亂說話惹惱了岳父大人。沒準岳父大人就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猴子與她十指相扣，擡高，手肘撐在桌面，“伯父，你放心，我會對琪琪好的，不會讓她受半點欺負。”
姚琪要感動死了。
他這話不假，平時都是她欺負他比較多，雖然他嘴巴欠，還愛招惹她，真鬧起來他每次都會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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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軍哼了聲，“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爸。”姚琪喚了聲，心一橫，脫口而出，“我們上牀了，說不定過幾個月你就要當外公了。你還是不同意，你外孫就沒爸。”
猴子：“？”
我都沒碰孩子他媽，就要當爸了？這個謊言有點可怕。
姚軍瞪着猴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猴子百分百確定，姚琪幫了倒忙，“伯父，其實，我……”
姚琪一把抱住他胳膊，腦袋枕在上面，“你也別瞪她了，我主動的。”
姚軍：“……”
顧琴這個時候就要出來打圓場了，不然一會兒真該在飯桌上打起來，她拉了拉姚軍的袖子，“老姚，我看啊，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決定。琪琪是個有主見的，猴子也有責任有擔當。既然兩人相愛，那遲早都要結婚。你想想，以後他倆有了孩子，你就當外公了，有個小娃娃叫你外公，你帶着他去學校玩，多好啊。”
顧琴聲音溫柔，語調平緩，淡淡地，透出股歲月寧靜的美好。隨着她的話語，姚軍的眼前就鋪開一張畫卷，生動有趣。
不久後的將來，畫卷上的內容就會變成現實。
姚琪沒羞沒臊地附和，“顧阿姨說的對！我現在跟她是一國的！老爸，我要孤立你。”
姚軍瞥她一眼，“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姚琪立刻挪開椅子，跑到他那邊，從後面抱住他脖子。她很少跟老爸有這樣親暱撒嬌的時刻，以前每次出現在他面前，不是要錢就是闖了禍急需擺平，神情總是帶着不耐煩。
現在不一樣了。
她說，“我當然考慮過。這不就在詢問你的意見嗎？在我心裡，老爸你的位置沒人能取代。你和顧阿姨在一起幸福生活，就不想你女兒也幸福啊？”
“胡說。”
“那不就得了。”
姚軍從沒經歷過女兒的撒嬌，堅持了三秒鐘就不行了，敗下陣來，“好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從小到大我就管不住你。”
姚琪頓時咧開嘴笑了，朝猴子比了個“v”字手。
猴子笑着搖了搖頭。
總算完成了一件壓在心頭的大事，猴子鬆了一口氣，立刻在心中盤算怎麼把“他要當爸了”這個謊言落實，讓它變成事實。
搞定了老爸，姚琪心情愉快，坐回自己的位置，給自己添了一碗粥。
七點半的時候，姚軍拿着公文包出門了。
顧琴清洗了餐具，也出門去了工作的地方。她在帝京大學附近開了個規模較大的打印店，一共上下兩層樓，請了十幾個員工。
複習期間，大學生要打印的資料比較多，店裡都忙不過來，她要過去監督。
家裡就剩下無所事事的姚琪和猴子，還有那個睡在房間不出來的周飛。
七點五十五了，還有幾分鐘就打上課鈴，周飛才慢騰騰從房間裡出來，看見了在客廳裡相擁看電視的兩人，“切”了聲，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