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白今天的造型很低調,黑色抹胸小禮服,腰肢右側繫了個同色的蝴蝶結,蝴蝶結的絲帶垂至小腿,隨着走動飄來飄去。
低調,卻也美麗。
她皮膚白,如玉般光滑,極致的純黑色最能襯得出這份美感。
大廳裡許多男士投來驚豔的目光,千金小姐們則是羨慕嫉妒,湊到一起小聲交談。有知曉宮小白身份的女士提了一句,大家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宮邪遲遲沒有開口,宮小白更加疑惑,再次問,“到底是什麼事啊?”
周圍人來人往,音樂聲和談話聲交織在一起,非常嘈雜,不適合說話。
宮邪擡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摩挲,“等回去我再告訴你,現在不方便說話。”
他要說的就是上官婧已經離開人世的消息。
之前一直沒有告訴她,就是怕她傷心難過,她對朋友的真誠他比誰都清楚。如果現在告訴她,他擔心她情緒失控。
宮小白也覺得眼下不適合說話,輕輕嗯了聲。
宮邪勾了勾脣角,撫摸着她耳邊的髮絲。她的頭髮沒做造型,柔柔地披在肩頭,耳邊用一枚銀色的魚刺形狀的鑽石髮卡點綴,露出白而小巧的耳朵。
“禮物已經親手送到了,先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就帶你離開。”他不想跟霍錆有過多的交集,哪怕同處一個大廳,他都不願。
“好。”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她也不喜歡。
宮邪寸步不離宮小白,帶她到餐點區。
她低頭挑選着好吃的糕點,宮邪就站在一邊端着杯香檳,不喝,只是做做樣子。
“你不要吃嗎?這個好好吃。”宮小白捏起一個小蛋撻,金黃色的,裝在銀色的錫紙裡,很可愛,“你嚐嚐看。”
宮邪垂眸看着遞到嘴邊的東西。
自從跟她在一起,他嘗試了太多以前沒吃過並且不打算吃的東西。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好像水晶燈的光芒都落進了裡面,嘴角上還沾着剛剛吃巧克力留下的痕跡。
宮邪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無奈地張嘴咬下一口。
如預料的一般甜,還有奶香。
宮小白觀察他的表情,片刻之後,她聳聳肩,“看樣子你不喜歡。”她將剩下的塞進嘴裡。
宮邪莞爾一笑,抿了一口香檳,沖淡口中的甜味。
有些麻煩,永遠不請自來。霍錆攜紅裙女人走過來,他臉上掛着風輕雲淡的笑,好似過去的較量暗害都不是出自他之手。
“宮邪,我們可是很久沒見了!”霍錆舉起高腳杯,想要與他碰杯。
眼睛看着宮邪,餘光卻不自覺瞥向他身邊的人。
他剛纔就注意到她了。
穿了條小黑裙,仍掩不住身上的氣質。
當過兵就是不一樣,儀態舉止一看就與那些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不一樣,與他懷裡的女人也不一樣。
她背脊挺直,如一株小白楊。
她與宮邪之間的互動他自然也看見了,她笑顏如花,舉着糕點餵給宮邪,歪着腦袋跟他說話。隔得太遠聽不清,大概在問他好不好吃一類。
霍錆的眼神怎麼能瞞得過宮邪。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予理會,連與他碰杯的意思都沒有。
擱在以前,霍錆早就氣得臉色鐵青,轉身就走,可這一次他居然笑着收回手,仰頭喝光了酒杯中剩下的香檳。
他仰頭的瞬間,眼神陰鷙。
笑面虎!
見他的樣子,宮小白就只能想到這三個字。
一道目光始終盯着自己,她看了過去,對上紅裙女人的眼睛。
這個女人很美,是一種冰冷的美,貼身的吊帶紅裙凸顯了她有料的身材,她一手端着香檳,另一隻手搭在霍錆的臂彎,半邊身子靠在他身上。
女人對着宮小白勾起脣角,紅脣似血,笑意很冷。
宮小白暗暗道了句莫名其妙。
“認識?”霍錆隨手又從香檳塔中端起一杯,垂下眼瞼看着懷裡的女人,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逡巡。
他起初覺得懷裡這個女人像一本書,誘人翻閱,不斷深入瞭解,想要讀懂她。
隨着相處的時間加長,他才驚覺,他之所以這樣認爲,並不是這個女人的內心世界有多豐富多彩,而是她懷揣着太多的秘密。
那些他無法窺探的秘密讓他的好奇心一點點加深。
霍玫瑰收回目光,啜了口香檳,微微眯着眼,“不認識。”
“你盯着她看了很久。”霍錆眼神冷淡,隱隱有逼迫的意思,語氣卻算不上強硬,留有一定的餘地。
宮小白看出來了,短短兩年時間,霍錆變化很大。
他從一個不會掩藏的人變成了善於僞裝的人。
霍玫瑰笑了,在國外,比霍錆還難搞的人她都遇見過,又怎麼會被他的氣勢嚇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光你們男人,身爲女人的我看到這位小姐也覺得驚爲天人呢。”
她說話時喜歡捏着調子,嗓音醇醇的,有種喝醉酒的感覺。
很是迷人。
霍錆看着宮小白,她臉上化了極淡的妝,掩藏不了純真自然的美,讓人不相信霍玫瑰的話都難。
司羽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站在兩撥人中間。
氣質清冷的他像一堵牆,隔開了劍拔弩張的暗勢,“宮爺,找你說點事。”
宮邪攬着宮小白遠離霍錆的視線,走到另一邊。
司羽說,“怎麼回事?”他一來就看氣氛不對勁,過去插了句話,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沒事,霍錆發病了。”
司羽:“……”他什麼時候這麼有幽默感了。
宮小白離開餐點區時隨手拿了一碟慕斯蛋糕,捏着銀質小勺子挖着吃,順便聽宮邪和司羽談話。
司羽戴着銀絲邊框的眼鏡,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端着酒杯輕輕搖晃,優雅中透着絲隨性。
“老爺子的身體怎麼樣了?”
“沒有大問題。”
“爺呢,打算什麼時候回軍營?”司羽輕笑,“我想你這一回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吧,等到過完年?”
“我沒說過嗎?暫時不走,至少兩年內都不會離開。”宮邪挑眉,把端着半天卻只喝了兩口的香檳放在一邊。
司羽驚訝得眉毛挑起老高,“不走了?!”
“你好像很意外。”宮邪語氣淡淡。
“是覺得意外。”司羽說,“不像你的行事風格。”
他認識的宮邪,一意孤行,一旦決定的事就算所有人反對他都會堅持走到底,他當初毅然離京五年不歸足以說明這一點。
就是這樣的他,現在跟他說要留在帝京,不回軍營了,他能不意外嗎?
司羽收起了誇張的表情,喝了口香檳潤喉,猜測道,“爲了老爺子的病?”頓了頓,推翻了自己的猜測,“應該不止吧。若是單單爲了老爺子,你完全可以壓榨我。”
有他在帝京,至少不會讓老爺子的身體出大問題,等兩年後,他再回來……
司羽猜得沒錯,宮邪選擇留下,有一部分原因是老爺子,還有另外一部分原因——霍錆如果知道了老爺子的情況,趁機做出什麼事就無法挽回了。
宮申一個人管理公司已經分身乏術,再分出精力照看老爺子,很容易讓人鑽空子。
其中緣由,宮邪不願意說,司羽也沒有追問。
兩人聊得火熱,站在一旁的宮小白吃完了手裡的蛋糕,眼睛四處看。
恰巧,霍錆身邊的那個女人又在看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那個女人的眼神說不出的詭異,盯得宮小白心裡發毛,後脊樑骨都是涼的,不願再多看她一眼,她連忙別過視線。
霍玫瑰拿了杯較烈的白葡萄酒,一仰頭喝光了。
她嗆得咳嗽起來,有些狼狽。
“你今晚有點奇怪。”霍錆原本正與人說話,突然傾身逼近她,灼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耳廓,“頻頻出神不說,還一直看着那個女孩,你到底瞞着我什麼?”
霍玫瑰半晌沒說話,她頻頻出神了嗎?她一直盯着那個女人了嗎?
她自己居然沒發覺。
“我沒有隱瞞什麼,就是有點好奇,那個女人跟宮邪是什麼關係,他們兩個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可是我沒聽說過宮邪結婚了。”
“你知道宮邪?”
霍玫瑰掩脣笑出聲,眼眸的柔光瀲灩如花,“瞧霍先生說的,我就算是最底層的人物,也聽說過宮邪的名號,就是之前沒見過他罷了。剛纔從那些小姐夫人們的口中聽到了一些。”
儘管兩人的關係親密到已經在牀上糾纏過數次,她還是喜歡稱呼他爲霍先生。
疏離中透着股子親暱,很抓男人的心。
霍錆倒也沒讓她改口換別的稱呼。
霍玫瑰眸光掠過霍錆的臉,笑着提醒,“霍先生還沒告訴我,那個女人跟宮邪是什麼關係呢?”
“你很關心這個?”霍錆捏起她的下巴。
儘管她很不喜歡霍錆對她做這個動作,爲了不惹怒他,她默默地忍了。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只能說習慣就好。
“我突然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霍玫瑰不糾結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笑盈盈地踮起腳尖湊到霍錆的耳邊,用氣音說,“你喜歡宮邪身邊的那個女人。我說的對不對?”
霍錆掐她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
“嘶!”
霍玫瑰皺起了眉毛,痛死了!
這個瘋子,總喜歡隨時隨地發脾氣折磨人!
“少自作聰明。”霍錆冷冷地說。
“呵,到底是我自作聰明,還是霍先生死不承認,我想霍先生心裡最清楚。”她偏過頭,讓自己的下巴脫離他的掌控。
霍玫瑰看都沒看他,轉身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將霍錆的憤怒留在背後。
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留意一眼宮小白,
她今晚確實反常了,在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情況下。
她再會僞裝,也沒有那個女人虛僞,居然裝不認識她。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她換了一張臉,可是以那個女人的聰明,不會聽不出她的聲音。
——
宮小白剛準備去洗手間,被一個男人攔住了。
男人先是驚訝,爾後對她溫和一笑,“你是那個那個……直播的對不對?!我絕對沒有認錯人!”
宮小白:“?”
他說的都是什麼鬼。
“嗐,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你。”男人嘿嘿笑着,顯得自己特別和藹可親好說話,“你曾經和宙斯一起直播過,我當時是那個直播平臺的經理,對你印象深刻。”
宙斯?那不是司司的別稱嗎?
她跟他一起直播過……啊對,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時間太久遠,要不是男人提起“宙斯”兩個字,她都忘了。
“我想起來了,沒錯,我跟宙斯直播過,都是鬧着玩兒的。有什麼事嗎?”宮小白耐着性子問。
一見她是個好說話的姑娘,男人兩眼放光,立刻從口袋裡掏出名片,“我是星輝傳媒旗下的經紀人,想問你有沒有意向跟我們公司簽約。”
這姑娘的長相極具辨識度,放眼整個娛樂圈都找不出這一掛的。
他從直播平臺的經理轉行當經紀人,閱過無數美女,唯獨對她的相貌印象深刻。他記得自己做經理的時候就想讓她跟平臺簽約做直播,但她沒答應。
今晚他陪着手底下的藝人出席壽宴,沒想到就碰見她了。
時隔多年,他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他相信,如果把她放進娛樂圈,鐵定爆紅。
他開始在腦海中描繪那種盛況。
正好,他手底下目前只帶了一個男藝人,一直在物色女星。
宮小白出於禮貌,看了一眼名片。
孫越,星輝傳媒經紀人,後面跟着一串聯繫方式。
“對,我叫孫越。”男人見她認真看起了名片,笑着自我介紹。
“老孫,你在幹嘛?”一個男人突然湊過來,攬住孫越的肩膀,看了看宮小白,“想抓小姑娘入火坑?”
“這哪兒是入火坑,明明就是錦繡前程!”孫越被說得臉紅,着急解釋。
白礫,她又見到這個男人了。
他笑起來永遠在魅惑人。
穿着一身亮片點綴的黑西裝,臉色在燈光下白得跟見不得光一般,走到哪裡哪裡就響起一陣尖叫。
果然,下一秒——
周圍的女生小聲驚呼。
他應該是纔過來的,先前她們都沒發現他的存在。
白礫朝宮小白打了聲招呼,“嗨。”
宮小白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在拍賣會上,第二次是在醫院裡匆匆一瞥,他戴着口罩,她認出了他。但是,直覺告訴宮小白,他不是個熱情的人。
宮小白點了下頭,並未說話。
白礫勾起薄薄的嘴脣,嘲諷孫越,“你籤人之前都不打聽一下別人的家庭背景嗎?”他眼角的餘光掃向宮小白,“人家出現在這種場合,你猜她會不會進圈子。”
孫越像是被點醒了,愣了許久。
他怎麼忘了,能夠出席宋老先生的壽宴,不是有錢就是有勢,身份背景必然不一般。
白礫突然又是一聲輕笑,“你知道她誰嗎?”
孫越眼神茫然。
“宮邪的女人。”白礫沒有賣關子。
宮、宮爺的女人?!
孫越這回真受到驚嚇了。
趁着他失神震驚的工夫,宮小白正要委婉拒絕,腦海中,鳳皇的聲音響起,“答應他。”
宮小白:“嗯?”
你別告訴我,下一個領域是……
鳳皇語氣肯定,“你猜對了。”
宮小白閉上了眼睛,捏緊了手裡的名片,嘴角扯出僵硬的笑,“我考慮一下。”她沒有立刻答應。
這件事,她必須提前跟宮邪說。
“你放心,我會認真考慮。”宮小白揚起手裡的名片,“考慮好了照着上面的手機號碼聯繫你就可以了嗎?”
白礫:“……”
這是打他的臉呢?打得啪啪啪的響。他剛拍着胸脯打包票她不會答應孫越的要求,轉眼她就說會鄭重考慮。
孫越也有點摸不着頭腦,宮爺的女人啊!怎麼會答應進娛樂圈,她一定出於禮貌不好意思拒絕才說考慮。
“我說的有問題嗎?”宮小白直直地看着他。
孫越搖搖頭,又遙搖頭,“沒、沒問題,直接聯繫我就可以了。”
宮小白點了下頭,“那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柔軟的髮絲被風帶起一綹,擦過白礫的臉,有清香拂過。
——
宮小白站在女洗手間裡的盥洗臺前洗手。
剛纔拿過點心,手裡黏糊糊的。
一個隔間的門推開,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離她越來越近,最後站在她身旁。
一雙塗抹紅甲油的女人手伸到水龍頭下面,感應器感應到,水流嘩嘩地涌出來,澆在女人白皙的手背上。
霍玫瑰扭頭看了宮小白一眼,“墨長辭,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宮小白緩緩地擠出一點洗手液,搓成泡沫,兩隻手來回搓。
她是在跟我說話?
宮小白看着鏡子裡,旁邊的女人一身紅裙,嘴巴是紅的,高跟鞋是紅的,就連甲油都是紅的。
她到底有多愛紅色。
倏然,霍玫瑰拽住宮小白的手腕,將她抵在牆壁上,表情猙獰,“跟我裝什麼陌生人!活得久了,你莫不是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你現在跟一個男人攪和在一起,倒是把你的未婚夫拋到了腦後啊!還以爲你離開墨家能活得多高貴,還不是靠男人。那你之前的高貴又是裝給誰看的!”
“你是不是就是靠這招勾引男人!”霍玫瑰雙眼瞪得大大的,在光線昏黃的洗手間,如鬼魅般可怕。
------題外話------
終於寫到這裡啦!小白=墨長辭,我們小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