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風在吹動,廊檐下的一排粗壯垂柳在風中飄來蕩去,彷彿漫天的雨幕,又像翠色的珠簾。
宮邪以爲自己聽錯了,轉身就走。
秦灃整個人像被炸了一下,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撓了撓頭髮,看向滿臉通紅的封媛,話鯁在喉嚨裡。
他想說,怎麼封家的女兒沒一個正常的。
眼見爺走遠了,秦灃連忙提步跟上,震驚和詫異的表情在臉上交織。
封媛咬住下脣,舌尖嚐到一點血腥味。
她沒辦法了……
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就再也沒有單獨見到宮邪的機會。
封檸最愛在她面前炫耀,以尋求自豪感。
今天早上下早讀的時候,兩人在走廊碰見了,她就神色高傲的炫耀,封旭帶她來茶園和宮邪見面,商討聯姻的事情。
她親眼見過宮邪對宮小白的感情,她猜到他一定不會答應。
所以,她跑出學校,在這裡等他。
“等……等等。”封媛扣緊書包帶,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跑步上前,追上宮邪的步伐,攔在他面前,雖然她知道這樣很冒昧很無禮。
宮邪冷眼看着她,“你來這裡,宮小白知道嗎?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她的朋友。”
封媛臉色刷白,在他寒涼的視線下慌亂無措。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搖頭,急得滿頭大汗,對自己的愚笨感到懊惱,明明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說辭,見到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我想……我想的是……”
秦灃掐掐眉心,打斷她,“姑娘你可別癡心妄想了,沒可能的。別擋着路了,天兒熱着呢。”
頭頂是熱辣辣的太陽,頭皮曬得發燙,實在沒耐心聽她的話。
封媛快急哭了,拼命搖頭,“不是。你們不瞭解我爸爸,他不可能會鬆口聯姻的事,你想跟他合作,就必須答應他這個條件。”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封旭。
家裡最大的弟弟尚未成年,封旭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女兒身上,她和封檸,她們都是他利用的工具,他不會眼睜睜看着工具失去利用價值。
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改口。
“所以?”宮邪語調冷淡。
封媛吞下口水,“你可以和我假訂婚。”怕他誤會,她連忙強調,“不是真的,是假的,騙過我爸爸。”
秦灃覺得好笑,插了句話,“假訂婚?聽着還挺新奇。你呢,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可是你親爸。”
封媛看向秦灃,沒有了面對宮邪的緊張,定定神,“我不想在封家待下去。”
“宮爺,我們做個交易,我幫你騙過我爸,假意合作,你幫我脫離封家。”她垂下頭,聲音又低了下去,不敢看着宮邪說這句話。
想了很久,這件事在她腦中計劃了很久。
她不敢貿然離開封家,那樣做的下場只能跟她二姐一樣,被封旭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不想變成那樣。
認識的人當中,只有宮邪有這個能力幫她。
就像宮小白無數次在她耳邊說的,宮邪很強大,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她一直記得這句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她心中就是一座堡壘,能抵擋所有的災難和不幸,能保護她。
她走投無路,無計可施。
她快瘋了。
被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折磨瘋了。
她沒想過跟宮小白搶他,從來不曾想過。她單純的,渴望這樣一個強大的後背,擋住陰霾。
“這些話我當你沒說。”宮邪的聲音很冷,“更不希望你在宮小白麪前說,利用她的代價你付不起。”
他錯開身子朝前走去。
秦灃愣了愣,再次跟上。
封媛的臉在太陽底下滾燙滾燙,好像煮了一鍋沸水,灼傷了每一顆細胞。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小聲抽泣。
來之前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這一刻她還是感到天塌地陷。
是啊,宮爺是誰,怎麼可能會答應跟她這個小女生做交易,她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他的眼裡只有宮小白,就算是假的,他也願意。
身後傳來封旭和封檸的談話聲,封媛知道他們出來了。
不能被他們看見她在這裡。不能!
封媛擦了一把眼淚,飛快地跑到走廊拐角處躲起來,小心控制着呼吸,不敢發出抽泣的聲音,一顆顆眼淚啪噠啪噠往下掉。
模糊視線裡,兩人走遠了,她才蹲下來低低地嗚咽。
——
車上,秦灃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抵在脣邊。
“爺,我突然覺得,剛剛那個小姑娘的提議挺好的。”他沉思了許久,跳出了這句話,沒聽到迴應,他扭過頭,“真的!爺可以考慮考慮。”
宮邪靠在後座,冷聲道,“開車。”
秦灃沒啓動車子,一字一頓道,“我現在很清醒很理智,說這話之前,我也考慮了小白的處境。”
按照爺常說的,四捨五入,宮小白算是在天龍居長大的。
他親眼看着她成長,看着她對爺的喜歡和依賴,怎麼可能不爲她考慮。
“那姑娘說了假聯姻,爺可以跟小白說明,又不是真的訂婚,以後更不會結婚,都是緩兵之計。”秦灃臉色平靜,語氣也很平靜,“不必像霍錆訂婚那樣鬧得轟動全城,兩家一起吃個飯,讓封旭知道那麼個意思就成。”
見宮邪沒有一開始的厲色,秦灃放心大膽地說,“當然了,如果爺擔心小白傷心,可以先瞞着她,說來說去這事兒大家都清楚不是真的。一來,爺能放心離京,沒有後顧之憂;二來,爺毫無損失。多好的辦法。”
宮邪扭頭看向窗外,熱辣的太陽下,有小女孩手捏着氣球,歡快地舔着手裡的雪糕。
這樣的天氣裡,雪糕融化的快,小女孩舔不過來,急得要哭了。
他突然想起,宮小白吃雪糕的時候,也是怕它融化太快,總是咬下一大口,冰得她原地跺腳轉圈圈。
有時候蠻橫起來,她直接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把嘴裡的雪糕吐他嘴裡。
她有些壞毛病的確是他慣出來的。
“爺,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秦灃手扒在椅靠上,“這一次回特戰隊不知道會待多久,基地封閉,消息傳遞不及時,如果出任務,那就更別說了,半點消息收不到。如果宮家出事,爺根本來不及出手。霍錆這次鐵了心要跟宮家作對,多一個封家多一層保障。”
前些年,宮邪沒回帝京,由他的父親宮申執掌宮尚集團,被霍錆打壓得慘不忍睹,內憂外患一堆堆的。
外人可能不清楚,秦灃作爲宮邪身邊的人,瞭解得再清楚不過,爺兩年前回帝京時,宮尚集團已經是搖搖欲墜。
海外的項目年年虧損,國內又頻頻出問題。如果不是他回來的及時,宮尚可能不存在了。
祖上積攢了幾輩子的家業,總不可能在他手裡斷送。
“我明白。”宮邪從窗外收回目光,看着他,“開車吧,我會考慮。”
“得。”
秦灃扭回頭,發動了車子。
他目視前方的道路,突然開口,“小白那麼愛你,肯定能理解的。她性子單純,不想讓她難過的話,也可以不告訴她。爺不是想帶她去軍營嗎?遠離了帝京,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秦灃很清楚,這場聯姻的關鍵在於宮小白。
她是爺的心頭寶,她若是能開開心心,一切都不是問題。她要是難受委屈,爺說什麼都不會答應。
就像他說的,宮小白那麼懂事,那麼愛宮邪,她應當不會反對。
宮邪垂着眼眸,似乎陷入了深思。
秦灃自後視鏡裡看了眼,默不作聲地開車。
“不去公司,直接去明德一高。”宮邪說。
“我知道。”秦灃爲了緩和氣氛,笑了幾聲,“到前面路口就變道。”
他記着爺的話:時間不早了,我家丫頭也該放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