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檸滿腹心事,只顧低頭走路。
宿舍樓鐵柵門的左側在修理下水道,路面挖了個巨大的坑,裡面黑沉沉的髒水積了小半坑。下水道里的水,可想而知,臭氣熏天,大老遠都能聞到。
施工的工人到了晚上就下班了,大坑周圍攔了一圈警戒線,特意在旁邊豎了一塊黃色的警示牌,爲防學生們下晚自習回來沒注意掉進去。
封檸側目看了一眼,皺着鼻子,繞到右側走。
驀地,一團圓圓的黑影從斜側裡飛過來,砸在她腰間。
力度非常大,封檸啊一聲,往左邊趔趄了好幾步,撞到了鬆鬆垮垮的警戒線,腳下一絆,掉進了裝滿臭水的大坑裡。
她以一種上身向下的姿勢栽倒進去,頭直接扎進了臭水裡。
好在坑不深,封檸掙扎着從裡面站起來,臭烘烘的氣味薰得她睜不開眼,腦袋和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滿了髒污的不明雜物,一身乾淨的校服染成了墨水一樣的黑色。
封檸站在淹到她腰間的臭水裡,徹底傻眼了。
好半晌,她扯着喉嚨尖叫起來,“啊——”
姚琪拉着宮小白的手,飛快地從花壇另一邊跑遠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那傻妞估計喝了好幾口水吧。”姚琪捂着肚子,蹲在一片空地上放聲大笑,邊笑還邊蹦起來,跟做蛙跳一樣,“我他媽真的要笑尿了,臭水溝裡的水,裡面不曉得有沒有屎,啊哈哈哈,真是一副有味道的畫面!艾瑪,不行了我。”
她早上就看見宿舍樓門口在施工了,她打籃球很多年,出球力道夠猛,將一個人砸翻完全不在話下。
想起那女生一頭扎進臭水溝裡,她就忍不住狂笑,肚子都要笑抽筋了。
姚琪笑夠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仰起頭,看着宮小白,“你怎麼不笑?”
宮小白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以後都不能直視盧珍珍了。不行啊,我一看見她就聯想到滿身臭水的樣子,以後有她在,我估計都吃不進東西了。”
“哈哈哈。”姚琪又捧着肚子笑起來,“媽的,太高興了,必須得找地方慶祝一下。”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拉着宮小白的袖子,“走吧,請你喝東西。”
“現在?”宮小白看一眼手機,抿脣提醒,“還有十分鐘宿舍樓就關門了。”
“管他呢,走啦,大不了住外面。”姚琪胳膊一擡,圈住了她脖子,強帶着她往前走。
宮小白推脫不過,只好跟着她走。不管怎麼說,姚琪剛纔幫了她,她不好出言拒絕。
“我問個事兒。”姚琪道,“你爲什麼要打那女的,她怎麼惹你了。”
“她……”宮小白不想提起下藥的事,簡潔地說,“她在外面造謠,說我壞話,被我們班同學聽到了。”
“說什麼壞話了?”
“說我被人包養了。”
“我擦!”姚琪跳腳了,“這麼不要臉,早知道先悶她一棍子再把她摁水裡了。”忽然想到什麼,“你怎麼沒讓你男人教訓她?”
宮小白被“你男人”三個字窘到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是小事兒嘛,不需要他出手,我自己都能解決,總不能讓他一個大男人跟小女生計較吧。”
“是的哦。”姚琪笑笑。
這個時間,學校的小賣部已經關門了,門口滾動着特價商品的電子顯示屏忘了關,在漆黑的夜色裡泛着瑩瑩紅光。
姚琪訕訕地聳肩,“關門了,飲料喝不成了。”
宮小白剛想說還是回去算了,現在走回去還不晚,宿舍阿姨一般會通融幾分鐘。可是姚琪今晚的興致太高了,拉着宮小白奔出了學校。
校園裡陷入了夜的沉靜,學校外面的夜生活纔剛剛開始,霓虹燈閃耀,金色的車流來來回回穿梭,織成了一匹金色流光的布。
遙遠的天幕,密密麻麻的星辰像撒了一把銀沙,一閃一閃,眨着細碎的光。
無論這座城市的白天有多麼喧囂,到了夜晚,總會顯得寧靜柔和,像個孩子一般,白天吵吵鬧鬧,晚上回到母親的懷抱就安靜了。
兩個穿着藍白校服的女生,清純美麗,走在馬路邊。
姚琪不喜歡穿校服,走了兩步就脫下了,綁在腰間當裙子,長卷發被她用手撥了撥,隨着夜風,在空中畫出妖嬈的弧度。
路過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姚琪眼睛一亮,“等等我,我去買喝的。”
宮小白等在原地,望着四周不算陌生的環境,有點忐忑。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在沒有宮邪的陪同下夜不歸宿。
她能瘋能玩,卻是遵守紀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深夜逃出校門,她總有幾分過意不去,沒辦法做到像姚琪那樣坦坦蕩蕩,心安理得。
手機震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隔着書包,響聲沉悶。
宮小白回過神,解下書包抱在懷裡,從裡面摸出手機。是方玫打過來的,估計問她怎麼沒回宿舍。
她摁下接通鍵,“喂,玫玫。”
方玫着急問,“你怎麼沒回宿舍啊?這都熄燈好幾分鐘了,我剛從水房回來,還以爲你回來了呢,結果明月和媛媛說你沒回。”
“我今晚不回宿舍了。”宮小白說,她現在是想回也回不去了,呼一口氣,“你別擔心了,我晚上有地方睡。”雖然現在還不確定睡在哪兒。
“這樣啊,那好吧。”方玫只以爲她被宮邪接走了,又不好意思跟她們說,便沒有繼續問,掛了電話。
姚琪拎着一個白色大塑料袋出來了。
“晚上的風還挺舒服的,坐會兒吧。”她手指了一個酒店,“我們待會兒去那兒睡一晚,明早上學也來得及。”
她明早上課遲到了無所謂,可她知道宮小白是好學生,不能遲到。
解決了住的地方,宮小白放鬆許多,跟着姚琪坐在路邊的花壇邊緣。
姚琪獻寶似的拉開了塑料袋,“噹噹噹當!我買了好多好吃的,還有啤酒,我的最愛,要是有炸雞就更好了,不過附近沒有肯德基。”
姚琪拎出塑料薄膜困束的一打易拉罐啤酒,晃了晃,“要不要喝?爽死了!”
宮小白搖頭,“我酒量不好。”
她被宮邪嚴肅要求過,不可以在他不在場的情況下碰酒。
她在家跟他喝過幾次紅酒,比較少,就那種細長樣式的高腳杯,倒一點點在杯底,也就三四口的量,再多一點宮邪就不讓喝了。
“這是啤酒誒,才幾度啊,易拉罐這種的,我平時能喝一打。”姚琪拆開了薄膜,拿出一瓶,刺啦一聲輕響,掰開了拉環,塞到宮小白手裡,“你酒量不好,那就喝一罐好了。”
她給自己拿了一罐,啓開了,跟宮小白的碰了一下,仰頭大口大口地灌起來,沒一會兒,一罐啤酒見了底。
她扔了空罐子,擡起腳一踩,一個圓柱形的易拉罐被踩成了癟癟的一塊鐵皮。
“喝吧,喝醉了我揹你。”姚琪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拿出一袋牛肉粒,撕開了,吃起來。
宮小白抿了口,啤酒清涼,沒有紅酒的甘醇,不似白酒的熱辣,不如香檳的清甜,就是有股普通的味道,解渴,喝了只覺得爽快。
“啊,好喝!”她打了個嗝,大喊了一聲。
姚琪哈哈笑,“我就說吧。”她把牛肉粒遞過去給她吃,又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堆零食,兩人邊吃邊喝。
“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啊。這樣舒坦的日子恐怕不會再有了,以後要走什麼樣的路還沒想好呢。真幾把煩,長大真幾把煩!”姚琪喝了一大口,酒順着嘴角淌了一些,“你說人爲什麼要長大呢?”
宮小白笑了一下,“長大多好啊。”
長大我就能嫁給宮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