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
星期三下午,方父方母到學校,幫方唯辦理了退學手續。算起來,她總共在明德一高學了一個多月。
考慮到情況特殊,學校退了部分學費。
方玫送他們到車站。
進站口外,方母拉着她的手叮囑了一些話,“租房暫時先不退了,你週末過去還能休息。你姑媽那邊我已經說過了,讓她好好照顧你。”
“我知道了。”方玫抱了抱她,“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方母拍拍她的背,愧疚道,“媽媽對不起你,小唯的身體需要人照顧,我……”
“我都明白,不會怪您的。”方玫用自個臉頰碰了碰方母,親暱地撒嬌一般,這是她以前不會做的。
快到檢票時間,方玫鬆開了方母,笑着看向方父,“爸你多注意身體,少喝點酒。”
“哎!以後一定少喝酒,多健身。”方父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笑呵呵地說。
方玫抿抿脣,又看向方唯,“你也是,注意身體。”
方唯已經穿上了羽絨服,腦袋上戴着紅色的毛線帽,額前幾縷髮絲翹起來,大大的圍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裡面有水光涌動。
她點了下頭,飛快地揮了揮手,走向排隊進站的人羣,還是不敢看她。
方父方母紛紛揮手告別。
方玫雙手插進校服口袋裡,亭亭而立,目送他們走進入口,直到看不見身影,她才緩緩轉過身,朝路邊走去。
“姐。”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虛弱的呼喚。
方玫腳步稍微停頓,眯着眼睛轉身,看到方唯快步走來,把一個東西塞進她手裡。
不等她看清手裡的東西是什麼,方唯轉身就走了。
風吹來陣陣涼意,黑壓壓的雲層佈滿了半邊天,眼看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方玫攔下一輛出租車。
坐在開着暖氣的車內,周身的溫度漸漸迴轉,她微微低眸,看向手裡的東西。
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洋娃娃。金黃的頭髮,戴着一頂小巧的寶石皇冠,穿着亮綠色的小紗裙,腳上還搭配着小皮靴。東西小巧,卻做工逼真,甚至能看到洋娃娃卷而濃密的眼睫毛。
她笑了一下,把它放進口袋裡。
“小姑娘,這是到哪裡啊?”司機大叔扭頭看着她,遲疑地問。這姑娘一上車又哭又笑的,他都有點被嚇到了。
方玫擡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麻煩到明德一高。謝謝。”
——
回到教室。
下午第三節課剛下課,宮小白抱着幾張卷子和作業本放在她桌上。
方玫隨手翻了翻,“這是?”
宮小白笑了笑,“這是作爲你一下午沒上課的獎勵,四張卷子,三門作業。”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上節課數學老師講的習題,我都抄在筆記本上了,回頭借你。”
方玫“嗷”一聲趴在桌面,有氣無力地哀嚎,“我就離開了一下午,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宮小白摸了摸她的短髮,覺得挺好玩。短頭髮長得快,過去了一個多星期,好像長長了一點。
“宮小白!禁止你摸我頭髮。”方玫拍掉她的爪子。
除了最初照鏡子時的難過和不習慣,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的短髮,覺得當真方便,卻不允許別人摸!
一摸上去,她就有一種自己是光頭的錯覺。
偏偏,她躲不過宮小白出其不意的魔爪,她總能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摸到她的頭髮。
簡直想撓人了。
宮小白怕癢,她是知道的。趁她擡手摸她腦袋時,方玫一出手就往她胳肢窩撓,宮小白像被人點了笑穴,大笑一聲跳開了。
安靜的教室頓時充滿歡聲笑語。
埋頭寫題的學生們紛紛擡起頭,笑着看她們打鬧,也不覺得吵。
有了宮小白,好像給他們枯燥單調的學習生活染了一抹鮮豔的色彩。高中畢業後,每每回想起來高中校園的生活,都能想起這樣一個活潑靈動的女孩子。
宮小白扭着身子往教室外跑,方玫追過去鬧她,一不小心撞上了準備進教室的人。
沈浩崢及時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方玫愣了愣,想縮回手卻被他緊緊捉住了,她着急地低聲道,“你幹什麼啊?教室門口呢。”
這類似以往嗔怒的語氣一出來,沈浩崢心尖驀地軟和下來,這幾來以來的陰鬱苦悶才散了一些,仍舊帶着點委屈,低聲說,“我們找個時間談談,行嗎?”
方玫趁他不注意,抽回手,“我們已經分手了。”她語調淡淡的,白開水一樣,聽不出情緒,“還是你提的分手。你不會忘了吧,反正我沒忘。”
“對不起。”沈浩崢懊惱地皺緊了眉頭,想起這個他就恨不得把腦袋往牆上撞。他以前做事也沒這麼不經過大腦,沒這麼不理智,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
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次他爲什麼突然發瘋。
一聽到她可能不喜歡他,他都沒深入的想一想,就下了結論。自以爲是的替她做決定,判了自己的死刑,只能說他活該。
宮小白跑了幾步,沒見方玫追上,一扭頭,發現沈浩崢擋在她面前。
她皺着眉折回來。
餘光瞥見宮小白走過來,沈浩崢有點慌。他見識過宮小白維護人的功力,一方面感謝她對方玫這麼好,一方面有點怕她,她現在對他印象很差,萬一從中阻攔,他這追回方玫的路就遙遙無期了。
“聽着方玫,我們之間有誤會,我不想分手,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你。”沈浩崢語速飛快,急切又委屈,“我們下了晚自習一起走,談一談,好嗎?”
方玫從方唯那裡知道事情原委,當然清楚他們之間有誤會。誤會的源頭,還是在自己身上。
那一晚的心傷和難過此刻回想起來都覺得心臟處一抽一抽的疼,她缺少將這段感情恢復原貌的勇氣。她對眼下的狀態很滿意,短時間內不想做改變。
輕易說分手,不能說不喜歡了,只怪他們太青澀,太年輕,看問題的視角也太狹窄,看到冰山一角,就以爲自己看到了整座冰川。
方玫說,“好吧,下晚自習見。”
沈浩崢開心地笑了,佈滿陰雲的俊朗面龐一瞬間撥開雲霧,神采奕奕,眉目飛揚,彷彿要去進行一場籃球賽。
宮小白跑過來推了沈浩崢一把,“你又想幹什麼?”
“那什麼。”沈浩崢撓撓頭,“謝謝你。”
謝謝她,上次去北操場找他,將他罵醒了。
宮小白低聲說了句“莫名其妙”,挽住方玫的手臂問,“他找你說什麼?不會想複合吧?”
方玫笑了笑,“就說有一點誤會。”
“誤會?”
“嗯哪。”方玫點點頭,上課打響了,她拽着宮小白進教室,“以後有時間再跟你細說吧。”
沈浩崢搖頭晃腦、坐立難安地煎熬了兩節晚自習。
從來沒覺得時間這麼漫長,這麼難熬。每一秒都隔了好久,好像從黑夜等到黎明那麼久。
晚自習的鈴聲一響,沈浩崢蹭一下站起來,連書包都不收拾了。
值班老師還沒走,見狀瞪了他一眼,拎着書走出教室。
沈浩崢像哈巴狗一樣站在方玫桌邊,等着她把一本本書放進書包,他伸手要幫忙,被她避開了,“我自己來。”
出了教室,纔想起來外面下雨了。
從第一節晚自習開始下,瓢潑大雨,風吹亂濺,還沒出走廊,褲腿都會被淋溼。
宮小白和封媛共用一把大傘,往宿舍樓走。
方玫沒帶傘,望着沈浩崢,“我們還談嗎?”
“你等等。”沈浩崢跑回教室,拿了一把傘,撐開了,遮在兩人頭頂,“好了,我們走吧。”
當然要淡,有些話,他一刻都不想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