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比黎湘更懵逼, 他看着糰子一動不動的靜止狀態,有點想樂,他兩隻大手貼在她的臉蛋兩側, 揉了又揉:“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困了呀?乖, 叫小姨好!”
黎湘一聽就說:“寶寶困了?那趕緊收拾收拾睡覺吧, 今天一大早就起牀趕去機場了, 寶寶應該很累了, 今天第一晚,不知道寶寶能不能適應,牧野你稍微晚點睡, 看着點她。”
秦牧野說:“放心吧媽,我向來沒這麼早睡覺, 等她睡熟了我才睡。”
棉棉一動不動, 大人們以爲她是困了才直愣愣地盯着屏幕, 目光呆滯。
其實她只是很認真地觀察這個出現在手機畫面裡被二哥哥叫做小姨的女人。
她重生下來對於凡間生活的記憶是相當模糊的,但對於家人們都隱隱有輪廓, 一旦見到就會認出來,不會產生懷疑的心理。
但是面前這個女人……棉棉本能地起了自我防禦的心思,好像做不到直接把她當做自己親近的家人。
可是她盯着黎萱的臉想了很久很久,仍是沒有浮現任何有關她的記憶出來。
黎湘以爲女兒累了,正催着秦牧野去哄妹妹睡覺。
棉棉卻突然開了口, 軟軟地叫了一聲:“小姨。”
黎萱心頭一震, 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 擠滿了溫柔的笑:“誒!棉棉真乖, 累了就早點睡覺哦, 睡前喝點牛奶。”
秦牧野:“小姨難得回來,媽你們姐妹倆好好聊聊吧, 妹妹有我呢,你放一百個心。”
秦牧野準備掛了視頻電話,棉棉的小肉手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機。
“媽媽!”
“誒,怎麼啦?棉棉還有話要跟媽媽說嗎?”黎湘笑着問。
小糰子稚氣的奶音不會引起任何懷疑:“今晚家裡只有媽媽和小姨嗎?”
黎湘說:“嗯?還有你大哥呀,哦,媽媽知道了,棉棉是想大哥了是吧,大哥今晚有應酬,要晚一點纔回來。”
糰子想了想,一字一頓地叮囑:“那媽媽要等大哥回家才能睡覺哦。”
黎湘不解:“爲什麼呀?”
糰子有意無意地瞥了眼黎湘隔壁的黎萱,還衝着她甜甜地笑,笑得黎萱一怔,藏在下面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兩下。
“因爲棉棉想大哥啦,等大哥回家,媽媽幫棉棉跟大哥說棉棉好想他,然後才睡覺好不好?”
黎湘忍俊不禁:“好呀,那媽媽一定幫你轉告大哥。”
“好,媽媽晚安!”
“棉棉晚安。”
小糰子奶聲奶氣的童言童語,大人們覺察不出任何異常。
連秦牧野都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毫不掩飾他的嫉妒:“不就纔不到一天沒見面嗎,你就那麼想大哥了?”
棉棉沒有否認。
他的手報復似地大力rua着糰子的小臉:“哼,那下回你讓大哥陪你來玩吧。”
雖然棉棉下凡的時間還短,但她領悟力很強,她知道真人秀是隨時有鏡頭在拍攝的,會被很多很多網友觀看着。
她知道有些話不能在鏡頭前說。
所以一直到洗完澡後,準備上牀休息了,工作人員也紛紛收工,直播暫停,攝像機的蓋子全部關閉。
秦牧野正拿着吹風幫妹妹吹頭髮,已經吹得半乾了。
妹妹突然伸手製止他,秦牧野還要繼續:“再吹兩分鐘,還有一點溼。”
棉棉看着他,表情認真地問:“小姨一直在外國嗎?”
秦牧野沒有多想:“也不是吧,她兩邊都住,主要是她老公在Y國有生意,燕京有事的時候她就回來一段時間。”
棉棉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跟秦牧野說實話:“哥哥,小姨不喜歡媽媽,你知道嗎?”
“?”秦牧野覺得莫名其妙,“爲啥這麼說啊?小姨是媽媽唯一的妹妹,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挺好的呀。”
棉棉不假思索地問:“你怎麼看出她們感情好的?”
秦牧野身爲一個金剛石直男,他也不懂怎麼描述女人之間的感情和友誼,他撓了撓頭:“反正……從小到大,沒見過媽和小姨鬧矛盾,哦對了!”
他壓低聲線,貼在妹妹耳邊說:“棉棉你離開的半年……一開始是小姨陪着媽媽的,媽媽當時心情很糟糕,誰都不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只有小姨送飯進去她肯稍微吃一點。”
棉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是她又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便鬱悶地抿着嘴,不吭聲了。
秦牧野說憨的時候挺憨的,但有些時候腦子也很靈光。
比如現在,他發現了妹妹的不對勁,敏感地問:“你是覺得小姨不好嗎?你不是會看什麼腦門的氣麼?小姨是什麼顏色的氣?”
妹妹只見了井哲一面就揪出問題,雖然好像有點迷信,但秦牧野確實是信她的。
棉棉想了想:“我也說不清,小姨額頭上的氣有很多種顏色,變來變去的。”
有的時候是深藍色,很悲傷的顏色。
可下一秒就變成了明黃色,代表欲.望的顏色。
過了沒幾秒又變成煞白的一道光,像是受了驚嚇的樣子。
棉棉沒見過這麼複雜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表述。
秦牧野若有所思地繼續幫她吹頭髮,隱隱留了個心眼:“說不清就改天再說吧,現在先睡覺,等咱們回家應該能見到小姨。”
他覺得也許是視頻的緣故,不如真人來得清晰。
棉棉乖乖躺下,小小的一團側顏萌得叫人心肝亂顫。
秦牧野突然有點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哄妹妹睡覺。
他積極表現:“要聽故事嗎,哥哥給你講個故事?”
棉棉暫時沒去想奇怪的小姨了,她的小腦瓜里正在回憶今天認識的新朋友們。
小黛莉長得漂亮,她爸爸好高,比二哥哥和靈靈的哥哥還高。
滔滔的爸爸看起來年紀大一點,棉棉還不太瞭解他。
她最喜歡的當然是姜姜爸爸了,姜姜爸爸個子不高,樣貌也普普通通,但是做飯好好吃,講話也好笑,姜姜哥哥很願意聽他的話,所以他肯定是個很好的爸爸。
這三個小夥伴的共同點是,他們都有爸爸。
靈靈的爸爸沒有來,但棉棉知道靈靈也是有爸爸的,他們全家都住在淮嶼哥哥的那個小區裡。
棉棉至今都沒有見到爸爸,腦海裡只有一個很模糊的輪廓。
她眼巴巴地望着秦牧野,突然說:“哥哥,那你跟我講爸爸的故事吧。”
秦牧野:“…………”
“爸爸到底去哪兒啦?他不要棉棉了嗎?”
秦牧野有點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一邊想一邊答:“不是的,爸爸也很愛棉棉,只是……他可能是跑到了某個孤島上,沒有信號什麼的吧,如果他看到咱們的真人秀,知道你回來了,他肯定會回家的。”
秦牧野雖然是個成年人,但其實也只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而已,他在事業上走得很高,有了豐富的經驗,但是對於家庭的事,他總是下意識仰仗大哥,大哥都說找不到爸爸,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棉棉現在越來越理解凡間生活中網絡和手機的作用是多麼巨大,如果爸爸生活在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和信號的地方。
那……
她小臉滿是憂愁:“二哥哥,那我們是找不到爸爸了嗎?”
秦牧野很頭禿,但他還是哄着糰子:“不至於,可能他只是最近沒有上網,人嘛,總是要上網的,等哪天他突然想起來上個網,肯定就能看到我們了!”
棉棉就在惆悵和隱隱的擔憂中睡着了。
糰子畢竟是糰子,睡着了眉心就舒展開了,她小身子側着,微微蜷縮着,更像一顆軟軟的糯米糰子了。
秦牧野光是看着妹妹睡覺都能心花怒放。
等她睡熟了,他纔去洗澡,洗完回來準備上牀,卻發現有兩隻蚊子嗡嗡嗡地在妹妹旁邊飛着。
他懷疑這兩隻臭蚊子已經趁他不在偷偷咬妹妹了!
秦牧野怒從心起,對着蚊子大開殺戒,又跑出去找工作人員索要驅蚊的東西,拿回來用上才安心躺下。
***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棉棉如願在夢裡見到爸爸了。
她起初很開心,想要跑過去擁抱他。
但是跑起來就發現不太對勁,自己的腳,好像變大了,身體也變重了。
她驚訝地看了看窗戶,在窗戶的倒影裡看到了自己。
那是……已經長大的她。
這是棉棉第一次在夢中見到已經長大的自己,不由得盯着窗戶看了一會兒。
等她轉回頭找爸爸的時候,卻發現爸爸躺在病牀上。
她跑進去,看到爸爸的頭髮已經有一半是白色的了,而且這種白色不是二哥哥爲了追逐時尚用染髮術變色的那種。
棉棉知道,這種顏色是凡人衰老的象徵。
病牀上的爸爸已經到了遲暮。
他渾身都插着管子,旁邊的櫃子上還放着好幾個奇奇怪怪的儀器。
棉棉突然想起來自己前幾天在家裡隨便調到的一部電視劇。
裡面有一個老奶奶,臨終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棉棉突然就紅了眼眶,小聲叫他:“爸爸……”
病牀上的暮年男子,顫抖着手,好像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握住了女兒的手。
他的聲音滄桑喑啞,虛弱無力:“棉棉,爸爸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你長大了,是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了,不要再任性了,答應爸爸,不要跟傅澤言來往了,過好咱們自己的日子,好嗎?”
棉棉根本聽不懂爸爸在說什麼,但是她知道這是爸爸臨終的話,她只想立刻答應他。
可是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她急壞了,病牀上的秦崇禮表情痛苦,聲音透着絕望,他近乎哀求:“棉棉,你就答應爸爸,讓爸爸放心地走吧,不要爸爸帶着擔憂離開好不好,爸爸求你了。”
三歲半的棉棉理解不了爸爸在說什麼。
而且在夢境中,好像這具身體她控制不了,她也開不了口。
她只是很想哭,心裡很愧疚,好像明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錯事,對不起爸爸。
那維生儀器的數字歸零之前。
秦崇禮仍舊拉着女兒的手,最後的執念吊着他最後一口氣息。
“棉棉,棉棉,答應爸爸,棉棉,要聽話啊。”
……
小糰子是從夢裡哭醒的。
她滿臉都是溼漉漉的眼淚,可是扭頭一看,哪有什麼爸爸,只有一個呼呼大睡的哥哥。
棉棉心裡很害怕,她害怕夢裡的一切是真的,她本能地依賴秦牧野,想要叫醒他,小手胡亂抹了抹眼淚,溼漉漉的小手輕輕推他:“哥哥,哥哥你醒醒。”
秦牧野睡得正香,被糰子碰到也並沒有醒來,只是動作幅度很大地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甚至還打起了鼾。
棉棉:“…………”
小糰子心慌到不行,她自己爬下牀,踩着小拖鞋跑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找爸爸。
一定要找到爸爸。
“爸爸,爸爸……你到底在哪兒啊?爲什麼不要棉棉了?棉棉會聽話的,棉棉不會和傅澤言來往了……”
雖然她根本都不知道傅澤言是誰,卻真情實感地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哭一邊發誓。
跑着跑着,路邊竄出了一隻雪白的大狗狗。
棉棉被嚇了一跳,她是有一點怕狗的,尤其是怕聽到狗叫聲。
但是這隻大狗跑過來就靜靜地站在她面前,並沒有叫。
棉棉好奇地瞪大眼睛仔細一看,這大狗狗的尾巴也太大了吧。
不對……
這,好像不是狗狗,而是一隻……狐狸!
棉棉小腦瓜嗡的一下,奶聲奶氣地喊:“司命叔叔,你幹嘛呀!”
她是做夢哭得太兇,心情悲傷,纔會一時沒認出來。
雖然她沒有見過司命叔叔的原形,但同爲神仙,司命靠近的靈氣她是能覺察出的。
長得像只大白狗的狐狸咳嗽了一聲,停頓了一秒,才化成人形。
棉棉着急地拽了拽他的袖口:“司命叔叔,你不是應該回到仙界了嗎?爲什麼還在這裡?你是不是受傷了?!”
司命有幾萬年的修爲,早已位列仙班,不是普通的小仙,他是尊貴的上神。
這種程度的修爲幾乎是不可能化成原身的。
除非是受了重傷,修爲折損。
司命搖搖頭,把小糰子抱起來:“沒有啦,小神只是在這荒郊野外化成原形比較方便一點。”
堂堂司命星君還是要臉的。
他纔不會說,其實他是因爲在網吧打遊戲上癮,連續通宵,逾期未返回仙界,被天君貶謫,暫時要滯留凡間了,mmp的。
天君的原話是:“你堂堂一介上神,身份尊貴,修爲崇高,竟然爲凡間一低齡遊戲所蠱惑,終日沉迷,茶飯不思,我看你乾脆留在凡間,打個100年的遊戲再回來吧。”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有暗中守護棉棉,因爲瞬移的能力有空間距離的限制,棉棉和秦牧野來到裡裡島錄製綜藝,司命怕有緊急情況他無法瞬移過來,便也跟着飛過來了,乘的還是同一趟航班。
司命捏了捏她的臉:“你都沒有術法了,只是個三歲半的凡人小朋友,怎麼能一個人亂跑,嗯?”
棉棉小臉上還掛着淚痕,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她吸了吸鼻子,奶聲奶氣地哀求:“司命叔叔,你幫我找找我爸爸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想爸爸呀。”
棉棉雖然年幼,卻是有傲骨的天君帝姬,不是會隨便求人的脾氣。
她是有深思熟慮過的。
她知道自己在凡間的大哥是什麼身份,也知道秦家是什麼家庭,連大哥都找不到爸爸,如果不求司命,可能真的短時間內見不到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