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少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可能是剛忙完, 聲音裡帶着沙啞。
“睡了沒？”
“沒呢，看電視呢。你吃飯沒有？”
“嗯，吃過了。今天的事情實在是突然, 又走不開, 我保證, 沒有下次。”
聽八少這語氣, 是不知道她被九少約見的事情。那麼先不告訴他吧, 她需要時間來消化九少說的那些問題。
“趕快回家吧，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雖然只是很平淡的對話，但電話掛掉的時候, 洛晴見過九少之後一直紛亂的情緒卻漸漸安定下來。幾乎，她就忍不住把那些經九少的口說出來, 其實一直藏在她心裡的疑慮攤開了說了。但是, 最終還是沒說。她需要自己先想一想, 有一個自己的判斷，設一個一輩子不後悔的底線。
她對於她現在的工作, 並不算是熱愛。年輕時飛揚的志氣早就被一日一日的瑣碎消磨乾淨。甚至也做過嫁人以後做全職太太的夢，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把大把的時間消磨在保養和娛樂上。
可是，他們的經濟地位已經是如此的不平等, 她還要放棄現有的一切去做只能依附他生活的金絲雀嗎？
那些日日重複的瑣碎, 卻是她在這個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何況感情的事情本來就很難說。
當初她以爲跟段文宇也是以爲能夠天長地久的, 如今她如何能夠確定跟八少一定可以白頭偕老？
失去了段文宇, 她的世界彷彿坍塌了一半, 朋友，同事,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順。如今她打算把這岌岌可危的一切都放到八少手上嗎？如果他放手，她是否就會萬劫不復？
年輕時還可以賭，因爲年輕就是資本。可是現在，她不能想象失去八少她如何再重頭開始。
嫁給他，要放棄很多，要面對很多，要承受很多。
如果不嫁，她該有什麼理由不放開他的手？
人人都愛看灰姑娘與王子的童話，羨豔灰姑娘的幸運。可是現實生活之中，這樣貧富懸殊的婚姻，金錢的光芒會掩蓋愛情，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指指點點。
當她成爲他豢養的金絲雀，花他的錢，住他的房子，沒有自己生存的能力，再加上三人成虎的威力，他是否還能看清她的心呢？到時候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的心了吧。
她願意面對流言蜚語，願意努力去適應他的生活方式，可是她不能成爲他的附屬，最終失去自己。
可是，艾家八少的妻子是不可能去當一個小職員的，她又沒有經商的天分。
洛晴搖了搖頭，有些心煩。
若是，若是她真的沒有辦法自己養活自己，那麼嫁給他以後就在附近找一所大學進修碩士研究生吧，至少不讓自己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裡變得無知，跟社會脫軌，也可以學一門技能，讓自己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想到這裡，洛晴有些心驚。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底線已經是——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妥協讓步？
她跟八少重逢時日尚淺，彼此都忙碌，偶爾一起吃飯，也少有機會你儂我儂。感覺像是多年相處的老夫妻，這樣的關係，對於一對剛確定戀愛關係的戀人來說稍顯冷淡了。可是，卻莫名的安心，有時候，甚至會有一種這十多年裡一直沒有分開的錯覺，彷彿就這樣平平淡淡一直走到了現在，中間種種，不過是夢幻泡影。
她一直以爲，自己這種狀態是成熟的表現。給彼此保留足夠的空間，不再把愛情看的完美，不再苛求，不再有年輕時那麼多的激情，懂得保護自己，不再無保留的付出。
可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已經肯爲他放棄自己生存的倚仗，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一切攤開在媒體面前，任公衆品頭論足。
年輕時候的感情，像滾燙的水，痛過，哭過，那些看似撕心裂肺的傷口慢慢的總會痊癒。
而現在看似安全的溫水，卻在不知不覺中困住了她這隻青蛙，讓她在沒有能力跳出這口慢慢在升溫的鍋。
卻是甘心情願的。
洛晴嘆了口氣，覺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漲滿胸口。忽然很想打電話告訴八少她現在的感受，也想問一句，他對她是否有同樣的感覺。
抓到電話的那一刻，電話突然響起。
看了看來電顯示，微微的有些失望。不是八少的心有靈犀，而是被冷落了許久的程程。
“喂？”洛晴無精打采的接了電話。
“晴，你還生我氣啊？”程程的聲音裡帶着討好。
“沒有。”洛晴有些心口不一。
“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以前是我對八少有偏見。我當然希望你幸福啦。你不會那麼小氣真的不理我了吧？你一定不會的。”
以洛晴對程程的瞭解，她這樣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並且死纏爛打的要和好，一定是有事。
這樣的賴皮，作爲跟她吵吵鬧鬧許多年一起走過來的朋友，反而覺得親切，“你這個賴皮，我要是不理你就是小氣嗎？說吧，什麼事？”
洛晴的語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親暱。
“聽說你跟八少要結婚了，伴娘人選你定了沒？聽說做三次伴娘以後就很可能嫁不出去。我之前已經做過兩次了，這次是把後半輩子的幸福都拿來冒險了，只等你向我招招手了。夠意思吧？”
“你怎麼知道我跟八少要結婚？”洛晴一愣，她跟八少在一起時日尚短，知道的人不多，結婚的事情目前只限於一個口頭承諾，怎麼連最近甚少聯繫的程程都知道了？
“這個……”程程猶豫了半天才說：“是段文宇告訴我的。他昨天特意約我出去談了談，勸我別跟你鬧彆扭了。說八少對你是真心的，你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是我之前對八少有偏見，我們沒必要因爲這件事情鬧得這麼僵。”
說完之後，她怕洛晴誤會，又連忙解釋，“我不是爲段文宇說好話啊，他是真的這麼說的。其實，其實雖然八少很好，像你求婚也表現出了他跟你在一起的誠意，可是，段文宇他對你也真的不錯。”
洛晴愣愣的聽完程程的話，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是茫然的問：“他又是怎麼知道我要跟八少結婚的事情？”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我剛纔還在埋怨說你告訴他都不告訴我，還以爲你真的要跟我絕交了呢。”
“哦，我誰也沒說過呢，可能他是聽人說的吧。”洛晴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那你跟八少什麼時候結婚啊？”
“還不確定啊，到時候一定找你當伴娘。”
“你不會……”程程小心翼翼的問，“因爲我剛纔說的話，受什麼影響吧？”
“你胡說什麼啊！”洛晴無奈，“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
“如果……”程程說了兩個字，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洛晴笑了笑，“沒有什麼如果。程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想嫁一個人。很奇怪的感覺。跟以前和段文宇在一起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我想我現在有些能理解你跟你家那位黏黏膩膩的行爲了。”
“炫耀，這是□□裸的炫耀！”程程咬牙切齒的做悲憤狀“我們家那位一米七，你們家那位一米八，我們家那位沒車沒房，你們家那位家財萬貫，能比嗎？”。
“不過，八少居然也會黏黏膩膩哎，有機會一定叫上我見識見識啊啊啊，好東西要大家分享！”
洛晴氣結，“我只是比喻，只是比喻你懂嗎？八少跟我還是很發乎情，止乎禮的。”
“元宵節那天晚上之後，論壇上貼的照片別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還能不知道嗎？止乎禮？少唬我了！記得我已經預定了伴娘的位置了啊！不聊了啊。”
2009年2月10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