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時光轉瞬即逝,馨寧因爲手傷,心安理得的躲了幾天清閒,一連三天,室友每次回來都看到她正窩在牀上睡覺,現成的理由,養傷,換的室友一臉的鄙夷。
當然,這只是她們看到的,在她們看不到的時候,馨寧還是非常忙碌的,和端木清淺裡應外合,裡裡外外查了安樂侯一家子的祖孫十八代,總算摸清了安樂侯和侯夫人,安樂侯和周氏,周氏和侯夫人的前世今生。
原來安樂侯和侯夫人確實過了一段時間神仙眷侶的生活,曾經還有一對愛情的結晶,一對龍鳳胎。原來周氏進府六年了,原來侯夫人在四年前開始禮佛……
一頁頁翻過這隻言片語的記載,一點點湊拼出一個美滿的家庭因爲第三者的介入而變得傷痕累累的過程。
十五年前,鮮衣怒馬的少年侯爺,白駒馬,輕狐裘,意氣風發得踏入定京城,也踏入了十六歲娘子的心裡。然後,宴會上解圍,獵場上救美,天南海北的兩顆心,慢慢靠攏。
人世間,最難以把握的就是感情了,薛家姑娘,女中小諸葛,碰上情愛,也一樣無能爲力,衝破父親的阻攔,總算嫁給那個少年郎。
成親的初初幾年,他們的日子倒也真是神仙眷侶,那時候,在與親人的通信中,總是免不了提一句當初的堅持多麼正確。那時候,她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吧,直到他們白髮蒼蒼!
可是,感情總是唯一的,兩個相愛的人,中間是不能插進任何第三者的,否則,一切都會被打破。
薛家姑娘的好日子持續了九年,在這期間,生了一對龍鳳胎。終於,在九年後的初秋,一頂絳紅小轎,擡進了一個第三者,安樂侯的第一個妾室高調進門,這可真是打了薛氏一個措手不及,在周氏進門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一個疏忽,被周氏拙劣的下套,安樂侯順手奪了她的中饋,她一個堂堂侯夫人,過起了仰一個妾室鼻息的日子。
她沒有反抗,甚至一句話都沒說就將所有鑰匙帳冊全部搬出,然後,關起門來,教一雙兒女讀書。她在賭,賭端木良的底線,賭自己在端木良心中的地位,可卻沒想到,沒試探到端木良的底線,反而讓失去了女兒。
八歲的小姑娘,冰天雪地裡,掉進府裡荷花池,她就出府去了一趟天恩寺,府裡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女兒失蹤了。找遍府裡,沒有任何蹤跡,向端木良求助,只得了一句小孩子調皮準時自個躲起來了的敷衍。當小廝在荷花池裡撈起孩子,她抱着女兒冰冷的僵硬的身體,一口獻鮮血吐在女兒的胸口,卻也沒能讓她的血再次流動起來。
辦完女兒的後事,她搬離主院,住到了花園深處最僻靜的清幽院,日日誦經唸佛。可是,在心底,她再也不信佛了,她的女兒正是在她去敬佛的時候罹難的,既然神佛保不了她絲毫,那又何必再敬奉?只是,她的心裡充滿恨意,唯有寧靜悠遠的檀香,清心靜氣的佛經,才能使她的心得到片刻平靜。
退路後院,避其鋒芒,用了兩年的時間,終於查清了女兒被害的原因,利用十幾年前的人脈,將唯一的兒子遠遠的送走,而她,開始慢慢復仇討債……
馨寧揉揉酸澀的雙眼,將頭從冊子上擡起來,心裡不勝唏噓,看他們前八年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時候,肯定是真愛吧!只是,爲什麼明明好好的,似乎一夕之間,安樂侯的愛,就消失殆盡?就算變心,也不會那麼快?難道如今的周氏,竟是安樂侯一見鍾情之下的又一個真愛?難道男人的愛,真的如此不靠譜?馨寧直覺不應該是這樣,然而,翻遍關於安樂侯的記載,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根據她們查到的信息,侯夫人已經知道她女兒是由周氏害死的,可爲什麼當年沒有立刻將證據呈現出來,一鼓作氣將周氏打入塵埃,而是按兵不動?那天在花園偶遇,她說過,馬上就要塵埃落地,她的女兒可以安息,意思是她馬上就要爲女兒報仇了。這些年,她在謀劃些什麼,竟用了四年的時間,要如何報仇?
還有,侯府世子,她的兒子,她又將人送到了何處?王府暗衛,竟然連一點蹤跡都沒有摸到?
安樂侯,他又在做什麼?這個人身上似乎到處都是謎團,卻又什麼都觸不到?這夫妻兩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兩人對陣,也不知誰勝誰敗!
今日就是王府宴會的日子,馨寧雖然受傷,還是因爲琴技高超,被要求必須參加。馨寧剛好需要去探一探這宴會的目的,這要求正中下懷,至於手上的一點小傷,根本不在乎,倒是李嬤嬤,一大早,就送來了膏藥,甚至親自幫着包紮。
快到午時的時候,馨寧她們一羣姑娘才被帶着進入花園。江南水多,大戶人家都喜歡在自家院子裡建個池塘,時不時泛舟其上,喝酒賞花。安樂侯佔地大,花園深處竟然有一處湖泊,今日的宴會就在湖上,三艘船,一艘招待女客,一艘招待男賓,中間一艘,正是她們表演的場地。馨寧不禁暗歎,這安樂侯,好大的排場!竟也絲毫不知低調!
一行人被引上船,兩邊的賓客安靜了片刻,乘着這片刻間隙,管家聲如洪鐘介紹今日的節目,隨後,一個個節目開始上演。
馨寧要上場的節目是個羣演,她的琴技好,負責琴這一樂器,離上場還要一會兒。在其他人忙碌時,她乘機將來人打探一番,女賓處沒做過多關注,原因無他,今日端木清淺也來了,當然,安樂侯宴請,恰逢郡主逗留此地,哪裡敢不邀請郡主?
本以爲能趁機跟她說上話,交流些信息,沒想到會是如今這樣得安排,只能從長計議了。兩人遠遠交換了眼神,各自撇開。
轉到男賓方向,一個個打量過去,竟然看到了熟人,江陵郡的陳雲陳大人,不動聲色隱藏在窗子後,仔細看,確是陳大人沒錯。江陵離此地已不算近了,陳大人怎會忽然出現在此處?希望她沒有看到自己,否則,可就露餡了。
哪知怕什麼,來什麼,馨寧她們的節目竟然得了男賓的集體稱讚,竟然嚷嚷着要求姑娘們過去,要給姑娘們獎勵,是真要獎勵還是抱着別的什麼心思,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馨寧鄙夷,誰稀罕這些僞君子的獎勵,可衆目睽睽之下,也溜不掉,只好硬着頭皮隨着人羣往另一艘船去。只能賭,陳大人不會叫破自己。
剛纔的琴聲確實動聽,一些附庸風雅的人,當然會問琴是哪位談的,當看到馨寧瘦瘦小小,清秀有餘美豔不足的面容時,有幾個人明顯露出了遺憾神色。
被當衆點名,陳大人想不注意都難,初初看到緩步走出的馨寧,片刻驚訝之後,就恢復如常,只靜靜看着身邊同僚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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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姑娘只有十六個,而今天的男賓們卻有二十幾位,挑來挑去,他們很快就發現再挑下去就一個也沒有了,他們可是還要人陪酒呢,索性,每人就近拉住一個,就往自己桌邊帶。
馨寧悄悄將身體退到最外邊,企圖隨機應變,正在這時,衣袖被人拉住,馨寧一驚,扭過頭去看,沒想到正是自己唯一認識的陳大人。
陳大人見馨寧扭頭看他,對她輕輕點頭,馨寧暗暗鬆口氣,乖乖跟在他身後,來到他的座位旁。兩人滿腹的疑問,又礙於場合,只好憋着。
馨寧掃了眼周圍的情景,忍不住拘謹,任她平日再鎮定,畢竟是個姑娘家,哪裡受得了眼前的場景!陳大人估計也看出了馨寧的不自在,輕輕咳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幫我倒杯酒。”
馨寧反應過來,趕緊伸手拿過酒壺,倒酒。旁邊傳來嬉笑聲,“看不出,陳大人,原來好這口啊,也是,陳夫人彪悍,也難怪陳大人好這嬌小型的。只是,陳大人待會辦事時千萬別忘記問人家是否及髻了,本朝可是嚴令禁止,對成年的女子……”
“劉大人!”陳雲看馨寧握着酒壺的手青筋暴露,生怕這位姑奶奶當場翻臉,趕緊板起臉,呵斥住那不懂臉色,滿嘴污言穢語的人。同時趁人不注意,擡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只希望,這姑奶奶秋後算賬的時候記着今日解圍的功勞,稍微手下留情。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輝漸漸落下去的時候,侯府的宴會終於接近尾聲。原本十六人的隊伍,只剩下四個人,孤零零的被送回小院,各自神色不明,馨寧在想宴會上的事,而其他幾位在懊惱,沒能被某位大人看中。
馨寧一擡頭就看到李嬤嬤盯着自己一臉深思,一驚之下,忙換上笑臉,走過去行禮後,一臉懵懂的問,“嬤嬤,其他的姐姐們,都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