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馨寧第二次來陳國公府,上次就覺得府裡氣氛有些沉悶,今日更加明顯了。陳國公竟然在門口等着,親自將人迎進去,倒教馨寧些微不自在。
兩人並沒多寒暄,直接到了陳老夫人的院子,這一次馨寧並沒有以晚輩之禮待之,只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陳老夫人當然知道她今日所爲何來,臉色不虞,卻是沒有心思顧慮那些禮儀了。
馨寧坐下,端起丫鬟上的茶慢條斯理喝着,不多時,林姨娘被帶了進來,給她行禮後就站在角落裡。
“將府裡主子都叫出來吧,孩子除外。”等待周宋氏的過程中,馨寧看着林姨娘忽然想到上次安兒落水的事,她的人查到害安兒落水的是這府裡的另一個姨娘,似乎是姓陸。雖然將那件事交給陳國公處理了,但是之後他隻字未提處理結果,倒是那個向射來金簪的姑娘,最近出了事。所以,馨寧這會兒提出來要見府裡所有的主子,姨娘也算半個主子,國公爺應該聽得明白她的意思。
“喻大人,府裡並沒有其它的主子了,陸氏前段時間犯了錯,已經送至莊子上了。”差點害了他唯一兒子的人,他怎麼能夠容忍!他倒是疏忽了,畢竟也算是間接讓喻大人陷入危險之中了,怎麼就忘了只會她一聲?
馨寧點頭,表示知道了,林姨娘暗暗心驚,這個喻大人貌似對他們府裡的事清楚的很,今天這氣勢,是要做什麼?沒來由的心慌,總覺得今天她恐怕早不好了。
馨寧瞥到林姨娘忐忑不安的樣子,暗自嗤笑,這會兒還是擔心了,她以爲她是爲要揭露的事擔心,卻不知老夫人不知基於什麼考慮,到了最後關頭,都沒有告訴林姨娘隻言片語。林姨娘的擔憂,純粹算是女人的直覺。
“大人,周宋氏到了。”這時候外面衙役裝扮的人進來稟報。
“嗯,帶進來吧。”馨寧頭都沒擡一下,直接吩咐。
林姨娘卻是驚得張大了嘴巴,爲什麼會是官差來回事?爲什麼國公爺任由這個女人越俎代庖?這人喻大人,她是專門審理官員內宅隱私之事的,難道?林姨娘簡直不敢想下去,倉惶看向姑母,這才發現姑母今日並不是坐的上位。而姑母現在的臉色,也是陰沉的讓人害怕。
緩緩從姑母身上移開視線,正對上緩緩走進來的周宋氏,林姨娘這下沒能掩住眼裡的神色,同時驚叫出聲。但是,屋子裡視線都在周宋氏身上,沒有人理會林姨娘的失態。
“妾身周宋氏見過大人。”周宋氏走到大廳中間,跪下不卑不亢向馨寧行禮。馨寧點頭讓她起身站到自己旁邊來。然後接着等待。
過了一會兒,端木超然怡怡然走進來,身後跟着幾個人,衆人全部起身行禮,待坐下後,馨寧這纔開口,“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了。周宋氏,將人的申訴當着在座所有人的面,再說一遍。”
“是。妾身宋氏,狀告陳老夫人和府裡林姨娘謀害我妹妹和剛出生的外甥。”後面這個是馨寧讓她那麼說得,雖然她知道其實那個孩子如今活的好好的,但是她始終猜不透陳老夫人那個舉動背後的深意。根據張氏的回憶,林姨娘的孩子雖是早產,但當時聽哭聲並不是特別柔弱,不應該活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去了。
“陳老夫人怎麼說?”馨寧直接略過林姨娘,直面問陳老夫人。
陳老夫人巋然不動,半晌才咬牙開口,“信口雌黃,老身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媳和嫡親孫子?”不到最後一刻,她什麼都不會說,誰知道她手裡有沒有切實的證據?即便她真的找到了那個賤奴,也不一定夢救得了,就算救了,僅憑一個奴才的口供,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她!
這樣的嘴臉,馨寧最是膩味,也懶得跟她兜圈子,“聽完本官的故事,原因也許就明瞭了。二十多年前,在京城閨秀圈中,有兩個閨秀,才貌俱佳,兩人興趣相投,更是一對手帕交,常常一起吟詩作畫,賞花遊玩,兩人好的像是一人似的,引得當時閨秀們羨慕不已。可能兩人真是趣味相投,連眼光都一樣,竟然同時看上了一名男子,這事本來也不用她們擔心,婚姻大事一來由父母做主,二來,也要看對方的態度,不是女方一廂情願就行了的。不料,那名男子同時見過她們兩人,一時難以抉擇,爲了與心上人雙宿雙飛,這對手帕交各自使出渾身解數來贏得心上人親睞。最後到底有一名女子棋高一着,讓那名男子娶了她,而另一個,傷心之餘,遠嫁他鄉。至此,三人各自成家,該是各過各的日子的,不再有交集的,沒想到,這名成功嫁給心上人的女子嫁人之後才發現,自己的丈夫深愛的其實不是她,而是她的好姐妹,並且丈夫知道他爲了嫁給她私底下那些手段後,對她更加厭惡起來,還常常拿她跟那個女子作比較。日復一日,她心裡的怨念越來越深,不僅怨丈夫,更恨那個手帕交。只是,對方已經遠嫁,兩人再也沒有交集,她的恨卻無處發泄。直到二十年後,他的兒子外出辦事,回來的時候竟然帶回來一個已經懷孕的兒媳婦,對着面容熟悉的兒媳婦,她本來已經慢慢沉寂下來的恨再次強烈涌現出來。自己的丈夫直到死,都沒有忘記那個女人,兒她的兒子,竟然又娶了她的女兒!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所以,立刻給兒子納了孃家侄女爲妾,又背地裡提點侄女時時找兒媳麻煩。沒想到兒媳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個女子,卻並非吃素的,侄女竟然鬥不過她,只是,侄女很快懷孕,爲了孩子,她暫時偃旗息鼓。眼看着那個女人的女兒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她心裡的不甘再次升起,所以臨盆在即,一個惡毒得計劃出現,讓人偷偷在兒媳吃食上下了催產和產時大出血的藥,成功將兒媳除去。陳老夫人,這個故事,您認爲如何?”故事講到這裡,馨寧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看着老態龍鍾的老夫人,馨寧故意問道。
“不如何!”陳老夫人袖子裡的手緊緊的握成券,她沒想到這個喻大人竟然將二十多年前的事都查出來了。
“本官也覺得這故事不如何,無非就是一個閨閣女子用下作手段嫁給一個男人又被嫉妒衝昏頭腦而喪心病狂的故事。”馨寧在老夫人眼裡,仍然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恨意,一時火氣上來,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了。都這麼久了,她竟然還不曾放下,還在恨着那個昔日的姐妹!當年,前陳國公其實已經愛上另一個,陳老夫人這才使手段讓她與陳國公有了肌膚之親,國公爺不得不娶她。嫁進來後,並不如閨閣時表現的那麼知書達禮,反而總是無理取鬧,甚至脾氣暴躁,對府裡下人也是動則打罵,慢慢地,國公爺更是寒了心,言語之間,難免提起心上人,卻不想,曾經的姐妹,就這樣被嫉恨上了。
她也不想想,當初自己用那樣手段的時候,就該想到之後得處境,本是她硬生生將兩個情投意合的人拆散,到頭來,不是努力贏得丈夫的心,而是將人越推越遠。更不應該的是,將上一代的恩怨記到下一代,生生又造成了兒子的悲劇。
“你!……”聽到馨寧這麼難聽的一句,陳老夫人忍不住呵斥一聲,卻在馨寧閒閒看過來的時候又不知道說什麼。
“故事講完了,現在開始說正事吧。”陳老夫人閉嘴,馨寧在一屋子人目瞪口呆中再次開口,“張氏,你出來將那天的情形說一遍。”
這時候從端木超然身後走出來一名婦人,對馨寧行禮後,才道,“奴婢張氏,原是陳國公府林姨娘院裡的管事娘子,五年前,五月初六晚上,老夫人將奴婢叫到此處,給了奴婢一種香,讓奴婢無論如何要下到夫人得膳食中。這香奴婢雖沒有見過,但味道記得,正是老夫人平日安神用的,是府裡傳來得秘方。奴婢雖然疑惑,不知這香有何功效,但還是照做了,沒想到,不到一刻鐘,夫人就發動了,一直折騰了一天一夜,夫人才生下了小世子,與此同時,林姨娘也在那晚發動,晚了一刻鐘也生下了一名男嬰,只是,小世子並沒有活過當晚在夫人血崩去了沒多久後也跟着去了。”馨寧靜靜聽着張氏將事情說了一遍,她倒是聰明,只陳述事實,一句猜測的話都不多說。
“簡直血口噴人,張氏,你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幾年前犯錯,被攆出府去,竟然懷恨在心,如今這麼胡說八道!”聽完張氏的話,陳老夫人很快抓住關鍵,她讓人下的是安神香,除了她沒有人知道那香還有什麼作用,“你爺說了,那是安神香,我是看媳婦那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纔好心給了這個香。她本就到了預產期,那晚碰巧發動了而已!”
“是啊,那確實是安神香,只是老夫人,本官不明白的是,香不都是點着的嗎?難不成您府上祖傳的香竟然是吃了纔有安神的作用?”幸好有姐姐和爺爺,否則,還真不知道那香竟然還有那種用途,今日又要被她矇混過去了。
“不錯。”陳老夫人心中打了個突,還是硬着頭皮說是,張氏的毒都能被解,說明這人身邊人醫術不錯。不過,她的香並不曾落在外頭,愣是那人醫術再好,也查不出來吧!除非,他們驗宋氏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