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妤走後,病房裡的氣氛,依舊烏雲密佈,寒氣襲人。
沛煜和她母親都是嘴拙之人,不會甜言蜜語,虛情假意的那一套。
只能任由老太太坐在扶手椅上,獨自生了會兒悶氣。
“行了。沛煜,給你半個鐘頭,一個人陪攸恆說說話吧!”老太太給孫女丟下一句,起身貌似要走。
“奶奶,求您不要去找舒小姐的麻煩。”沛煜懇切地說,“這件事,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我看,剛纔分明是那男人一個勁的拉着舒蔻,不讓她走。”
“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我說,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太太破口罵道,“而且,這會兒他們早飛了。我上哪兒找她的麻煩。我現在要去隔壁的貴賓室,好好休息了。”
許沛煜一聽,頓時鬆了口氣。
見兒媳婦還一動不動的站在房裡,沒有離開的打算。老太太不禁問,“怎麼,你不和我一塊兒去嗎?”
“啊,我……我呀……”沛煜的母親支支吾吾,左右爲難。
又不好明說,出門前,丈夫曾叮囑她要緊盯女兒,不能離開女兒半步。
“快來吧。他們兄妹倆在一起,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老太太率先走出病房,不耐煩的衝她又喊了句。
沛煜母親只好跌跌撞撞的跟上去。
許攸恆的病房,終於迎來新一輪的平靜。
等房間的門,沉沉地闔上。
許沛煜坐到牀前,先苦苦地一笑:“大哥,你都聽到了嗎?我母親,我的親生母親,我那個向來沒有主見和頭腦的母親,被奉命寸步不離地監視我,生怕我和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雖然你躺在牀上,我坐在這裡。可我如今的狀況,比你好不到哪兒去。我就是個被鎖在保險櫃裡,待價而沽的拍賣品。等到鄒家開出合適的價碼和條件,我爸就會把我打好包,給他們送過去吧!”
她木然地望着牀頭的輸液管,眼神迷離,心緒低落。
沒有注意到許攸恆的眼睫毛,因爲她的話,在微微顫動。
“今天,我之所以能來醫院,還是奶奶心血來潮,打電話和我媽說,好長時間都沒聽到我的消息,想在電話裡聽聽我的聲音。我才抓住機會央求她,帶我來看看你的。否則,我不知求了我父母多少遍,他們都不肯鬆口。”
“呵,把我看得那麼緊,就算我真長了翅膀,也沒有機會逃走啊!”想到那個拿她當囚犯看管的父親,她就不由憤憤的咬了咬下脣。
“其實,不僅僅是你和奶奶,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舒蔻和許家的其它人。所以,對不起了,大哥。我不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他們目前好不好。就好比剛纔,我看到舒蔻似乎遇到麻煩了……”
她喃喃自語的說完這句,慚愧地低下頭,躊躇了一陣,才望着許攸恆又說,“大哥,你還記得嗎?現在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幕幕,簡直和三年前如出一轍。突然遭遇車禍的學長,突然被綁架又失蹤的程宇棠,我真的懷疑,我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詛咒,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中輪迴。”
“不,這不是詛咒……”許沛煜說到這兒,突然捂着臉,可悲地搖了搖頭,“這是老天爺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懲罰我。因爲我明明知道,是誰對程宇棠下的手……就像舒蔻的父母,我也明明知道,誰纔是真正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但我卻可恥的選擇了被親情和血緣綁架,一遍遍的在心裡說服自己,他們再惡再不好,也是生我養我,陪我一起長大的親人……”
“大義滅親”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的難。
“大哥,我只聽說他逃了,可他逃去哪兒了?是生是死,身在何處,我真的很想知道啊!”許沛煜心力絞瘁,說到這兒,禁不住潸然淚下,“有時候,我真的很想一刀割破喉嚨,隨他而去算了。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的想保留最後一點點的希望,不管生死,他至少……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一個準確的信呀!”
這時候,許攸恆的睫毛,抖動的越發劇烈,就連眼皮子,也跟着一起跳起來……
“大哥,三年前。當我失去學長時,至少還有你在我身邊安慰我,幫助我,挺過人生中那一段最黑暗的歲月。可如今,你也倒下去了。我不知道……還有誰……誰能聽我說這些。”
“舒蔻,雖然我沒親眼見到她。可我知道,她現在的處境肯定比我還要痛苦,還要煎熬。”
“大哥,剛纔奶奶唾罵她的那些話,你一定也聽到了。她被排擠,被羞辱,被唾棄……所以,大哥,你快醒醒吧!舒蔻,還有我,我們都很需要你,真的!”
許沛煜情真意切,一邊輕輕啜泣,一邊想握住許攸恆擱在胸前的手。
但她伸出去的那隻手,卻驀地定在了半空中。
因爲……
她看到許攸恆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東西。
那是……
許攸恆的眼淚!
許沛煜頓時一掃頹唐,用手背飛快地抹了幾下臉,爾後,躬起身,細細地打量許攸恆。
“大哥,你醒了嗎?是我的話太多,把你吵醒的嗎?”
她陡然想起大光頭古怪的舉動,和他那句沒頭沒腦的話:許先生睡着了!
是啊!
他幹嘛要說一個昏迷的人睡着了呢?
或許,大光頭早就發現許攸恆醒了。
只是……
只是,因爲某種原因,不能對他們明說。
可這會兒,許攸恆整個人,似乎又陷入無意識的狀態。
面對她的問題,又變得毫無反應。
但許沛煜已經被希望和興奮點燃。
她俯下身,把臉湊得離許攸恆更近,“大哥。你剛纔哭了,是嗎?你是不是聽得見我說話,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大哥,你醒醒啊,大哥……”
篤篤篤。
門響了。
許沛煜還來不及直起身,門,就被她母親推開了。
“沛煜,你和你大哥的話說完了嗎?”走進來的人,卻是老太太,“你那個爸爸也真是的,都神經兮兮打電話來催了好幾回,說得好像你有多弱不禁風似的,生怕你在醫院裡感染了病毒。時間不早,我們也該走了。”
她邊說着,邊朝病牀前走來,似乎還想最後再看一眼許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