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恆倏地回過頭,周助理連忙上前用身體擋住他,生怕他會像頭紅了眼的猛獸,又撲向他父親。
但許攸恆沒有。
他只是盯住父親,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當年……真的有愛過母親嗎?”
“什麼?”許父一懵。
可許攸恆沒有重複,接着又問,“如果你是因爲愛她,才娶得她,最後爲什麼又要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我……”許父壓根沒機會回答。
許攸恆咄咄逼人:“是恨她背叛了你,還是怕她和那個姓和的傢伙,頭也不回的跑了?”
“姓和的傢伙是誰呀?”沛烯不由好奇地問道。
“住口!你給我少插嘴!”繼母神色尷尬的瞪她一眼。
許攸恆繼續。
他語氣一轉,輕蹙的眉頭,好像染上了憂邑:“你把這種恨一直持續到現在,也根深蒂固的延續到我身上。你是不是覺得,能在婚禮上令我難堪,讓我得不到幸福,讓我痛苦,就能化解一點點你對母親的怨恨?”
“你……你在胡說什麼?”許父惱羞成怒,俊朗的臉部線條,呈現出一種少有的扭曲的狀態。
這麼多年以來,他們父子之間從未就當年的事情探討過。
更甭說,是這麼直截了當的當衆剖析他對髮妻的感情和心理。
愛之深,恨之切。
他的怨懟,這麼多年來,埋藏的太深。
他的狼狽,今天顯而易見。
“還有……”許攸恆說着,朝他身後的繼母掃了一眼,“你當初爲什麼要娶這個女人?爲什麼……要縱容她虐待我?”
“我……”許父瞠目結舌,覺得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也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行了,夠了!”甭說是許父招架不住他的拷問,就連老爺子也忍不下去。
他慶幸的瞟了眼緊閉的房門,不耐煩的衝許攸恆揮了揮手,“你們父子倆有什麼心結,有什麼矛盾回去再說。難道,非要在這個人來人往的警局裡吵吵鬧鬧嗎?”
可許攸恆依舊置若罔聞,我行我素:“你回答我,你說話呀!你當初拋開門第,堅持要娶她,是因爲愛她,貪慕她的年輕漂亮,還是因爲……”
說到這兒,他意味深長的扯了下嘴角,內心也驀然變得豁然開朗。
愛這東西,能迷惑人心智,矇蔽人的雙眼,能把人變成溫柔的天使,躍上金壁輝煌的天堂,也能讓人化身爲醜陋的魔鬼,跌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所以,母親的悲劇也好,煙的不幸,以及烙在他童年的陰影也罷。
其實,都是由一個男人娶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因愛生恨而結出的惡果。
愛與恨,就像是一對在高空鋼絲上糾纏的孿生子,誰也不清楚,一段缺乏根基,搖搖欲墜的情感,最終會倒向哪一方!
“許正閎,你說話呀!”沉默了良久的繼母,突然爆發。
她一把甩開緊緊挽着的丈夫的胳膊,直勾勾的瞪着他。
活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和她同牀共枕了二十來年的丈夫,而是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什麼?”許父一懵。
“你怎麼不回答你兒子的問題?”繼母抽動鼻翼,似笑非笑的又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被你兒子說中了?”
“我……我要說什麼?”許父萬萬沒料到,有一天她居然會和許攸恆站在一起,來拷問自己。
“你還問我要說什麼?”繼母擡起手,咬牙切齒地捶了捶他的肩頭,“你當初是不是想報復,想報復你太太和和展生才和我一起的?你說呀,你不敢說嗎?”
呵,這女人明白的可真夠晚的呀!許攸恆也不知是該笑她蠢,還是嘆其可悲。
“你笑什麼?”繼母忽地扭過頭,又把矛頭調轉朝他:
“對!你剛纔說的對!我就是因爲你母親,才故意虐待你的。你的那個母親,仗着自己容貌出衆,又是千金大小姐,明明已經結了婚,有了丈夫,有了你,還要和展生糾纏不清。還妄圖和他雙雙私奔……我恨她。我的確很恨她,即便是在她死了這麼多年後的今天,她依然是我最恨的女人!”
“媽,你……你都在說些什麼呀!”沛烯看着口不擇言的母親,呆若木雞。
人性的扭曲,源自與對錯誤一貫的執着。
許攸恆冷對她的辱罵,把兩隻手捏得格格直響,即沒駁斥,也沒反脣相譏。
如果說,這世界上的大多數夫妻,都是因爲愛而結合,那麼她和父親,則是因爲恨!因爲恨着同一對男女,或者說是分別痛恨着他們最愛的人,才走到的一起。
“呃,誰能告訴我,這個叫和展生的人,到底是誰嗎?”沛烯舉起一隻手,眼巴巴的又問。
但這一次,連喝止她的人都沒有。
許攸恆漠然的瞥了她和小煒一眼。
那琢磨不定的目光,帶着某種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氣。
看到沛烯和小煒,畏懼的縮了縮脖子,他自嘲的一笑,轉身就走。
“站住!你又要去哪兒?”老爺子怒不可遏。
他指着扭打在一起的兒子媳婦說,“你給我把這爛攤子收拾乾淨了再走!”
許攸恆沒有回頭。
事實上,除了老爺子,許攸恆不想再見到許家在座的任何人!
而一直默不作聲,佇立一旁的沛燁父子,儼然把這一出倫理大戲盡收眼底。
僅管,他們隱藏得很及時,但許攸恆依舊從他們的眼底,捕捉到對他們一家人的恥笑和幸災樂禍。
算了,比起這對沒有感情,也不懂親情的怪物,身後的父親和繼母,至少還是一對飽嘗人間冷暖愛恨的正常人。
許攸恆毅然決然的拉開門,帶着周助理走出去。
爾後,把繼母的哭喊叫罵關在門後。
“許先生,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周助理跟在大步流星的他身後問。
“你開車來了嗎?”他反問。
“當然。”周助理點頭,“不過,不是我的車。是你妹妹,沛烯小姐她們一家的車。”
“你還真給她們當了回司機呀!”許攸恆帶着幾分嘲弄,沒有追問緣由,又說,“不用管他們了。現在送我去野鴨湖高球俱樂部。他們一會兒自己會想辦法離開的。”
“嗯。”周助理對他言聽計從。
兩人一起下了電梯,走進地下停車場。
可等他們倆剛坐進車內,周助理髮動起車子,正準備加速衝出停車場的坡道時,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不要命似的衝出來,擋在他們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