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慕千雪第一次大動肝火,就發了一早上的脾氣。
兩個保鏢苦着臉,一臉哭爹喊孃的表情。用蠻力吧!怕傷着了她,講道理吧!做保鏢的要是能講得過律師,誰還混那力氣活?最後守着她的兩個保鏢實在怕得要命,纔不怕死地給宋天楊去了通電話。
半個小時後宋天楊便趕了過來,門一開,直接就是一個軟白的抱枕砸上他高蜓的鼻樑,以宋天楊的身手,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地避開。他卻故意迎頭撞上,總覺得這個時候給她點發泄的機會,接下來的事態就好掌控一些。
只可惜,這一次他似乎真的低估了慕千雪的決心。
“你憑什麼軟禁我?”
慕千雪的臉色很難看,是那種完全不顧忌宋天楊情緒的那一種,以往,就算他做的再不好,她生氣歸生氣,也從來不會讓兩人之間這樣敵對,可現在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激怒他,也激怒她自己。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下定某種決心。
緩步走來,宋天楊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溫柔。
他當然知道她想下的是什麼決心,可她越是要這樣做,他便越是越阻止,於是,原本的火爆三少突然變成了溫柔王子,也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鬧,只是溫溫柔柔地走過來撿起地上的軟枕,放到她身邊時才淡淡地挑了一下眉:“有嗎?”
如果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癢的感覺讓慕千雪憋的慌,氣不過,她又一次發脾氣般將抱枕犯摔向他:“宋天楊,做人不可以這麼無賴的。”
“喔?”
穩穩地將抱枕抓在手裡,宋天楊什麼廢話也不多說,只是又一次小心地將抱枕還原到了沙發上。而且,他無賴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稀罕了。而且,如果無賴可以幫他綁着他老婆的話,他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再無奈一點。
“我要出去。”
“好啊!我送你。”又一次挑眉,這一次的角度比之前那次好一點,挑起來的感覺更帥氣。
“我自己去。”
側身擋在她的面前,他的表情不容置喙:“去哪兒?”
“不要你管。”說罷,慕千雪推開身前的男人就要朝外走,宋天楊身形不動,只反手一抓便扣住她的手腕將人拖了回來。
“雪兒,還是先回家吧!”
掙不脫她的鉗制,慕千雪很惱火地叫道:“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知道自己永遠都說不過這個小女人,宋天楊自動放棄了爲自己自辯的機會,直接亮出殺手鐗:“媽打電話來說,小雨病了,一晚上都在叫你的名字。”
“什麼?小雨病了?”
一聽這話,慕千雪果然中計,頓時急得不得了:“你怎麼不早說?”
宋天楊順勢鬆開她的手,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說完,宋天楊也不再繼續,只是一臉期待地看着她,俊帥的臉上明顯地寫着一句話:現在你是跟我回家,還是自己出去?
“………”
混蛋!
就知道拿她軟肋,小雨病了她怎麼可能還要跑?況且,她原本就是想回去找小雨的,只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才說要自己去罷了。
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宋宅,慕千雪進屋後發現全家人居然都在。心情很複雜,也沒顧上跟大家好好打招呼,只是一路點頭算是意思了一下,然後便一路低頭上了樓。
小雨的房間也在三樓,與她和宋天楊的婚房在同一層。
這是當初宋家人害怕小雨不習慣,故意這麼安排的。她是小孩子房間安排在深處,慕千雪一路走過就不得不經過她和宋天楊的房間。畢竟是新婚,房裡房外都重新佈置了一番,雖然不能說是張燈,但到處都結了彩。
原本已經告誡過自己多次,可經過的時候,看到那些心型的氣球和張揚的雙喜仍舊不免心塞,紅着眼悶頭走過,進門後,反手一帶,直接便將跟在身後的宋天楊關在了門外。
Chuang上團着一小團,遠遠看去還能看到孩子藏在被子下的小身板不停在抖動着,慕千雪忙走了過去,拉開棉被看下面的小人兒:“小雨,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雨馬上從被子裡坐了起來,原本只是低低有啜泣,一看到姐姐的臉,馬上就‘哇’地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嚷着:“姐姐,我沒病,我就是害怕。”
“傻丫頭,怕什麼?”
原本就是要哭不得嘴扁的時候,看妹妹雙手抱着自己哭得這樣慘,慕千雪的眼淚也順勢流了下來。可又擔心自己這樣更嚇着妹妹,趕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怕你不要我了,怕你不回來了。”小雨哭的抽抽嗒嗒的,這是自她病癒之後,第一次哭成這個樣子,慕千雪心裡難受,也止不住拼命掉眼淚:“怎麼會?姐姐怎麼會不要你?”
“可是姐姐,你昨天怎麼了?爲什麼婚也不結了?”
私心裡,小雨是很願意姐姐嫁給姐夫的,可是,姐姐跑了,不結婚了,小雨也是無條件地支持姐姐的。可支持完後她又覺得害怕,姐姐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一定是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姐姐纔會這樣反常。
小雨很害怕,因爲她覺得那些可怕的事情可能也和她有關。所以才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晚上,害怕姐姐再也不回來,再也不要她了。
“我………”
慕千雪心裡苦得跟吃了黃蓮似的,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大人的事情最擔心的就是傷害到孩子,小雨雖然只是她的妹妹,卻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哪裡捨得她聽那些?
看姐姐不說話,小雨更擔心了,又哭着問她:“姐姐,那些可怕的照片是什麼意思,她們說照片裡的小孩是我,真的嗎?”
一聽這話,慕千雪眼都紅了,大聲問道:“誰跟你說的?”
小雨被姐姐一吼,又掉起了眼淚,哽咽道:“沒有人跟我說,沒有人肯跟我說,是我自己偷聽到的,嗚嗚!”
“小雨,不要聽那些可怕的話,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越聽這樣的話,小雨就越傷心,她窩在慕千雪的肩頭,哭得更傷心了:“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跟我說的,我想知道………”
“………”
小雨想知道,可慕千雪卻不敢跟她說實話。
她怎麼忍心告訴小雨她最喜歡的姐夫撞死了她們的爸媽,所以她不能和他結婚了,而且,以後還會離婚,會帶着她搬出這裡,以後和宋家的人老死不相往來呢?這話太殘忍,雖然日後總還是要講的,可現在,她真的說不出口啊!
“姐姐,真的是姐夫撞死了爸爸媽媽嗎?是不是?”
聞聲,慕千雪猛地鬆開了懷裡的妹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小雨………”
小雨大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腫得不成樣子,可嘴裡嚷的卻是:“姐姐,那你怎麼辦?你那麼喜歡姐夫………”
聽清小雨這抽抽嗒嗒的話,那一口氣堵在那裡,慕千雪憋得肺都要炸了。她一直擔心着妹妹,以爲她是嚇壞了,可沒想到,真正嚇到她的人是自己。她是擔心自己纔會哭成這個樣子,這樣的妹妹,她怎麼能不心疼?這樣的妹妹,她怎麼能不珍惜?可是,她的好妹妹這樣懂她,卻讓她更加難過了。
她真的很沒用啊,居然還要七歲的妹妹擔心自己。忍着心痛,她又一次拍着妹妹的背:“姐姐沒事的,沒事的,啊!”
“哪裡沒事?姐姐只要心裡難過就會說沒事。”說着,小雨又哭:“姐姐,你現在是不是好難過好難過?小雨不想你難過,不想你難過。”
“姐姐不難過,真的不難過。”
小雨搖着頭,哭得哭着都啞了:“怎麼辦?姐夫怎麼會撞死爸爸媽媽呢!他不是壞人呀!他怎麼能做這麼壞的事?”
“………”
是啊!慕千雪也很想問這個問題,宋天楊不是壞人,可他怎麼能做這麼壞的事?她崩潰之餘甚至自私地想,他撞死誰的爸媽不好?爲什麼偏偏撞的是她的爸媽?
“姐姐,我好難過,其實我也好喜歡姐夫的,我還想讓他一直做我的姐夫的。可是,可是這樣不對是不是?這樣就對不起爸爸媽媽了是不是?”小雨太難過了,一直不停地搖着頭,完全不能接受這一切的樣子:“姐姐,怎麼辦?我一想到這些就好難過,你一定比我更難過,你比我還喜歡姐夫,嗚嗚………”
“小雨,姐姐………不難過!真的………”
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慕千雪吸着鼻子,一遍一遍的重複的不難過的話,可小雨是那樣敏感的孩子,怎麼會相信她這樣的口是心非?只是埋着頭,在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千雪痛苦地閉着雙眼,抱着妹妹,心都酸得滴出了水………
背靠在半掩着的門後,宋天楊緊握的雙拳上青筋畢露。
知道這件事對她們姐妹來說如同滅頂之災,可當他聽到小雨哽咽着問姐姐,你怎麼辦的時候,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這個選擇很不容易,也知道如果他夠心疼她就真的應該放手。可是,失去她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他怎麼捨得放這她走?
不,他絕不放開她,絕不………
就算痛苦也要糾纏在一起,一輩子。
慕千雪壓抑的哭泣聲持續了很久,好像是傳遞了某種難以言說的心痛,而後宋天楊便覺得五臟六腑都錯亂了位置。
靠在門背上,很清晰的感受着“心疼”兩個字。宋天楊於是想,慕千雪的眼淚是世上最強最有效的濃硫酸,任何甘美幸福的甜蜜回憶都會被侵蝕的只剩一汪清水。他又想,此刻,她哪怕真的要他爲了車禍的事情去坐牢,哪怕要他去死,只要她不再繼續哭,他就真的願意去………
雪兒,別哭了,我心真的要碎了!
兩姐妹抱頭痛哭了一陣,就有傭人上來請叫吃午飯。
慕千雪沒有心情吃,可又擔心小雨不吃不行,於是第一次擺了‘少奶奶’的架子,要求把飯菜送到房間裡吃,傭人聽後一臉爲難,退出房間後又看了看等在門外的宋天楊,他一點頭,傭人便如蒙大赦地去端飯送菜了。
陪着小雨吃飯,慕千雪沒有味口吃的不多,可小雨看她不吃自己就不吃。慕千雪無奈之下只能一口一口地往嘴裡扒,飯後,小雨哭了一晚上也累了,終於在姐姐的懷裡睡下,她安頓好妹妹後,猶豫了一下,起身出了房門。
走到門口才發現宋天楊一直在那裡,沒有看他,慕千雪徑直下樓去找自己想找的人。
和以往一樣,宋老爺子飯後就坐在大客廳的沙發上大大咧咧看報紙,宋爸爸坐在輪椅上,一隻手慢慢騰騰地擺着棋盤。昨天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這一家子人,卻依舊處變不驚。慕千雪知道他們都是見慣了風雨能做大事的人,可看到他們這樣淡然,她心裡仍舊如梗着一根刺,吞不下去,卻反倒扎進了肉裡。
“宋伯伯,可以談談嗎?”
從前,雖然她不習慣,卻一直強迫自己叫宋建仁爸爸,叫着叫着,也就習慣了。沒想到當她習慣了,卻又要改回最初的那一聲宋伯伯,想來也覺得諷刺,這麼折騰,當初還不如不改口呢。
她突然改變稱呼之事,宋建仁看她的眼神裡便多了幾分深意:“在這裡談還是在書房談?”
“都可以。”
若她選了書房,至少代表她的決定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也就是還有猶豫,有猶豫就有調解的機會。可她說的是都可以,那就代表她的決定已經無懼於任何人,也不在乎敞開來放在全家人面前講。
所以,宋建仁在給了她選擇題後,卻自己選了答案:“那就去書房吧!”說完,瞅了一眼自己的三兒子:“天楊,你推我上樓。”
宋建仁*於行,家裡爲了方便他上下,每個他常去的地方都經過改良,甚至還在主屋裡加裝了電梯,他坐的又是電動輪椅,根本就不用人推他,可他還是叫上了宋天楊,其目的可想而知。
“我想和您單獨談。”
慕千雪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如果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她不在乎宋天楊在不在面前,可如果去了書房,她需要絕對的安靜,不想他在那裡一直影響自己。
“我把爸送上去再下來。”
說完,宋天楊也不等慕千雪再反對,推着宋建仁就走,慕千雪氣惱地看着他的背影,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宋家的大管家突然出現,及時叫住了他們父子,說是有客到了,是夏波清。
慕千雪下意識地看向管家:“是找我的嗎?”
“對不起三少奶奶,不是找您的,夏先生點名了是要見三少爺。”
“………”
一直彆扭地看着宋天楊和管家說話,慕千雪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夏波清來宋家不是找自己,竟找宋天楊?
這是要秋後算帳?
宋天楊點點頭,又瞥了一眼慕千雪:“我把爸送到書房就過去,管家您先招呼乾爹到翰墨軒坐坐。”
“好的,三少爺”
管家應了一聲,很快下去招呼客人去了。
期間宋家老爺子還有宋建仁一直默許着宋天楊的行爲,甚至對他不請夏波清進來給老爺子打個招呼的行爲也未加指責。那種感覺,在慕千雪看來是一種放任,也是一種信任,是宋家兩位長輩給宋天楊的尊重,也是信任他的另一種表現。
她一直以爲宋天楊在這個家裡,是最不得宋建仁和老爺子相信的,沒想到,其實不是她想的那樣。
可現在的問題是,夏波清來了,找的是宋天楊不是自己。她倒不是擔心夏波清真的把他怎麼了,而是不明白夏波清如今的立場是什麼,他看起來是極疼自己的,可爲什麼人都來了,卻沒想過要見自己?
很糾結,但想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慕千雪還是去了宋建仁的書房。
她進去的時候,宋天楊正好出來。
兩人擦肩而過,慕千雪毫不留戀,宋天楊卻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臂。她擰着眉瞪他,他卻只是欲言而止,也不說話,只用一種略帶傷感的眼神安靜地看着她。在宋天楊的氣質裡,何曾有過安靜這一種?可現在,他眼裡濃得化不開的情緒,暈染着慕千雪,正藉着大掌的溫度,試圖一點一點地影響她。
知道再這麼下去自己恐怕又要破功,慕千雪沒再給他機會,不算很用力就掙開了他,然後,反手關門,又一次將他關在了門外。
宋天楊退的及時,要不然高蜓的鼻樑恐怕就要遭秧,想到這個小女人現在的氣性這樣大,他心裡的擔心也就更重了。原是想留在書房聽聽她想說什麼的,沒想到那隻老小三又過來攪和,宋天楊慪得心血翻涌,卻也不敢無視於那個老小三的到訪。
磨了磨牙,還是下樓去了翰墨軒。
“坐。”
擡手指了指下手處的幾處沙發,示意她隨意。
宋建仁一如既往的好風度,縱然他早已算準了慕千雪找他的理由,可臉上的笑容依舊情真意切。
慕千雪沒什麼好臉色對他,口氣也不怎麼客氣:“不用了,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坐下吧!你這樣我看着也累。”
宋建仁*於行,所以他書房裡的那張超大的書桌是按着他輪椅的高度量身打造的同,比普通的書桌要矮,慕千雪站在她面前說話,便有種俯視之感。而從宋建仁的角度看來,便是仰視。
無論是不是他看着她累,以宋建仁那樣的身份,對一個晚輩也是不喜歡用這樣仰視的角度的,所以只猶豫了一下,慕千雪還是坐到了不遠處的小沙發上。她今天是來談事情的,不是來吵架的,製造一個相對舒適的環境,對接下來要進行的談話不會有壞處。
看她終於坐了下來,宋建仁微微一笑,主動打開話題:“說吧!想跟我談什麼?”
宋建仁夠直接,慕千雪也沒心情打太極,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份契約,是不是可以不作數了?”
擡頭看向面前的長者,第一次用直視的眼神,勇敢地迎向他鋒利如刀的眼神。這是個曾讓她數度感激,覺得可以一生依託的長者,不是因爲他救了小雨,而是因爲信任父親的眼光,慕千雪總覺得,能讓爸爸以性命相托的戰友,絕不是壞人。可現在,她的信仰已倒塌,而面前這位可以依託的長者,也變成了不擇手段的小人。
“小雪,你想好了嗎?”
宋建仁平靜地開口,慕千雪也平靜地回答,雖然屢次對上他洞悉一切的眼神時仍有俱意,可那股子對父母愧疚支撐着自己,讓她怎麼“想得很清楚。”
“一晚上就想得這麼清楚麼?我可是用了快六年的時間,纔想清楚一切。”
聞聲,慕千雪忍不住一聲冷笑:“那是您老了。”
“你是第一個敢當着我的面罵我老的丫頭。”
面對慕千雪的不客氣,宋建仁四兩撥千斤的態度反襯着慕千雪,倒顯得她不懂事。
慕千雪知道以自己的閱歷跟這種老狐狸鬥不會有勝算,也不急進,只涼涼地來了一句:“不過是說了事實,您要不喜歡聽,我可以不說的。”
話到這裡,宋建仁終於深深地看了慕千雪一眼,隱在鏡片後的眸光銳利,對上慕千雪那雙既便戴了隱形眼鏡,也依舊波光粼粼雙眸時,終於不再帶任何的輕敵之意。
也不和她玩四兩撥千斤了,也不跟她打太極了,直接單刀直入地嘆了一句:“小雪啊!再給天楊一次機會好麼?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
“那又怎樣?”
“小雪,你要明白,你爸媽的死也不是他想看到的,那是意外。”
“那又怎樣?”
“你和他感情這樣好,怎麼捨得就此放棄這一段?”
“那又怎樣?”
一連說了三遍‘那又怎樣’,慕千雪的表情在半掩的陽光裡明明滅滅地看不清晰,但她周身氤氳的悲傷氣息很濃很濃,濃得讓人無法忽視她的絕望。
那又怎樣?是的,那又怎樣?
就算宋天楊對她是真心的,就算那一場車禍是意外,就算他們的感情好到像是連體嬰,就算……她真的捨不得。可那又怎樣?就因爲這些理由就可以埋沒良心?就可以無視於父母慘死的真相?她不是恨他犯下了那樣不可饒恕的錯誤,她是恨自己,恨自己在知道了真相後還是愛到無能爲力。
所以,她不能心軟,也絕對不可以能軟。
離開宋天楊,唯有離開他,才能釋放心頭的愧疚,對父母,對小雨,還有對自己和宋天楊。她們原本就不該相愛的,既然已經知道是一場錯誤了,怎麼還能夠心安理得地繼續?
“真的這麼絕情?”
“再絕情與比不過您十分之一。”
聞聲,宋建仁夾雜了幾根白髮的眉頭高高一吊:“看來,你對我的意見更大呀!”
“怎麼敢對您有意見?”
說着,慕千雪又一笑,淒涼而絕美:“要不是您,小雨現在可能都已經化骨成灰,葬在我爸媽身邊了。”
聽到這裡,宋建仁似乎才明白了慕千雪的心結在哪裡,馬上誠懇解釋道:“小雨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什麼?解釋您是如何一步一步將我誆到您兒子身邊來的麼?解釋您是如何處心積慮地替您的兒子謀劃將來的麼?”說到這裡,慕千雪嘲諷般一笑:“您真可是位好爸爸啊!可惜,對朋友忘恩負義。”
宋建仁眸波微動,猶豫了一下,才道:“我確實對不起老慕,可我對你和小雨,是真的在當女兒疼。”
聞聲,慕千雪又笑了,笑得很諷刺:“原來宋家的女兒,是這麼疼過來的。”
“…………”
宋建仁難得的沉默在慕千雪看來,無異於啞口無言。這樣的啞口無言,其實也等於間接發認可了慕千雪對他的指揮。原本壓制住的淚水,又一次在眼眶裡翻騰,她沒有哭,只是聲音都變了調:“您說您當我是女兒在疼,真要疼我出事的時候您幹嘛去了?就算您不想讓我知道是宋天楊撞的我爸媽,可您沒撞人吧?您怎麼沒出來?送錢怕我不要,送糧送藥總可以的吧?再不濟,小雨的奶粉總可以送幾罐的吧?可您送了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小雨病了,從一出生就帶着病,那病是怎麼來的?是因爲早產,是因爲車禍現場處理不乾淨導致細菌感覺而引發的一系列併發症,小雨會這樣,難道不是因爲宋天楊?可您做了什麼?您拿小雨的病威脅我,告訴我如此不肯簽下那該死的契約,您就要眼睜睜看着小雨去死。這就是您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的小姑娘,這就是您所謂的好?”
“明明是你們的錯,卻還要當成是施捨來威脅我。你們有錢人家的好就是這樣的?把一巴掌給一顆棗就算是好?如果沒有那些事,我們一家人能倖幸福福的,哪裡需要別人的施捨?更何況您也沒有施捨過我什麼,除了現在無盡的痛苦與折磨以外,你給我的,只有教訓,血淋淋的教訓。我怎麼還敢相信您呢?宋-伯-伯。”
“小雪,你現在正在氣頭上,對我這麼說話我不怪你。”
‘呵’地一聲,慕千雪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您有資格怪我麼?”
“你爸爸如果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和天楊真的很合適,不在一起太可惜了。”說到這裡,宋建仁停了一下,又觀察了一下慕千雪的神情,才又試探着道:“就當是給他一個補償你的機會不好嗎?讓他用一生一世來照顧你和小雨,不好嗎?”
宋建仁是個商人,但在商言商這種事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是不能等價交換的。不要說慕千雪的父親慕海救過自己的命,就算他沒有那麼做,自己的兒子撞死了人,他們宋家怎麼可能會坐視不理?
之所以會任慕千雪帶着妹妹苦撐多年,不是因爲覺得她們是累贅,恰恰是因爲自己看上了這個丫頭,想要留給自己的兒子做媳婦。
宋家的兒子都是‘賤養’着長大的,怎麼操怎麼來,所以宋家的兒子隨便扔出去,就算沒有一個凌雲集團,他也有信心他們能打造出另一個不比凌雲差分毫的集團。
而宋家的媳婦兒將來也都是要挑起宋家這根大梁的,所以,他對兒媳婦的要求並不比兒子的差多少。他也承認自己這樣很自私,對慕家姐妹來說很不公平。但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沒有錯,這麼多年來,這丫頭通過了自己所有的考驗,也一步步按着他設想,走進了他們這個大家庭。
雖然,在最後勝利的門前還是狠狠跌了這一跤,可宋建仁並不後悔。正如他如此被慕千雪誤會,也不打算告訴她,如果不是他暗中動用了關係,以慕千雪高考時的狀態,是不可能恰好考上‘京市政法大學’的。
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總歸還是安全一點,小事不用理,大事他自會暗中相助,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莫說這個丫頭,便是宋天楊,也是不可能查到他做過的這一切。
爲人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慕千雪不是他的孩子,可慕千雪的父親,卻是他的好兄弟。兄弟的女兒,就是他的女兒,他怎麼可能對她的境況坐視不理?只是,有些話自己說出來就顯得刻意,更何況,這種事情,他也真沒打算告訴她。他也堅信,如果慕千雪真的和他們宋家有緣份,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自己良苦用心。
“求求您別再自以爲是了好麼?什麼叫我和宋天楊真的很合適,不在一起太可惜。那不過是您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您問過我們了麼?問過我們願意不願意了麼?”
似被打開了渲瀉的出口,慕千雪的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她哽咽着,卻又咬牙切齒。最恨的不是吃了這六七年的苦,最恨的是在宋建仁的安排下一步一步愛上宋天楊,如果不愛,就不會有痛苦,如果不愛,就不會有失落,如果不愛,就算真相被捅穿,她也可以和當年一樣平靜地接受。
可現在,她都這樣了,還怎麼接受這樣的事實?
爲什麼要對她這樣殘忍?她只想平平靜靜地和妹妹生活,這麼簡直的要求都不能成全她嗎?爲什麼非要把自以爲是的好強加在她的身上,如果愛是這樣沉痛的回憶,想一想就能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她寧可不要。
“要不是您這麼自作主張地安排,我和宋天楊會和以前一樣,各自平靜地生活着,就算老死不相往來又如何?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無顏以對。您口口聲聲爲我好,可您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爲我們好?我們現在這樣痛苦就叫真的好嗎?啊?”
最後的一聲,幾近嘶吼。
慕千雪把那些壓在心頭不能對宋天楊發的火,那些不能對宋天楊發的怒,全都噴在了宋建仁的身上。她以爲他會一怒之下,將自己趕出書房,可坐在書桌前老者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愛天楊嗎?”
聞聲,慕千雪哽咽着,眼淚又刷地衝出兩道清亮的河流。
她愛宋天楊嗎?
如果不愛,該多好?
PS:這一章我寫了千雪的爆發,或者有人會不理解宋爸爸,或者有人會不理解千雪。
可是,如果設身處一地想一想,如果是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的,也有可能會更加不淡定吧!
然後。。。。。。小雪真的好可憐,我寫的時候都想哭。
這氣氛太壓抑了對不對,所以我想接下來的幾章我劇情拉動快一點,把這一段儘快寫過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