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匿影藏形的謊言,也總能成功地擊中人心最脆弱的那處柔軟。所以,當慕千雪在夏波清的病房裡接到趙奕辰的電話後,她整個人的狀態,已不能用失望來形容了,那是絕望,徹徹底底的絕望………
發現她的不對勁,是夏波清一個電話把宋天楊給召喚了過來。
兩間病房隔的不遠,宋天楊只用了兩分鐘便‘奔’了過來,用奔這個字眼一點也不爲過。因爲太急,他沒有坐輪椅,也沒有用拐仗,就那麼用受傷的石膏腿撐在地上半跑半跳着過來。看到面無血色地坐在沙發上的慕千雪時,宋天楊一個字也沒多說,一把將她狠狠地攬入了懷中。
“雪兒別怕,有我。”
大手輕拍着她的背,那笨拙的方式,卻在剎那觸動她的內心,隱忍了許久的眼淚,也終於徹底渲瀉了出來。被他抱在懷裡,慕千雪想要掙扎卻感覺全身的氣力都似投幹了一般,除了不停地抽泣之外,她什麼都不能做了。
這種時候,這種場面…………
明明是自己的病房,夏波清還是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自覺地出門‘溜達’去了。
病房裡很靜,唯有慕千雪低低的抽泣聲,針刺一般地紮在宋天楊心上。她哭的時候很安靜,也不像以前那樣跟他吵了,她也不像以前那樣給他甩臉子了,像只脫了刺的小刺蝟,沒有攻擊性,也沒有安全感。就只是委委屈屈地縮在他懷裡哭,直哭得宋天楊五臟六腑似都要移了位了。
“乖!別哭了,告訴我怎麼了好不好?”
隱隱能猜出一些事情,可他還是想引導他自己說出來,這個女人強的時候特別強,弱的時候又特別弱,現在她情緒又這麼不穩定,他很怕自己這張說不過她的嘴,又說出什麼讓她生氣的話來。
她都哭成這樣了,他實在不敢再刺激她。
“………”
她在他懷裡搖頭,不是不想說,而是傷心到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趙奕辰的本事這麼大,這麼快就有消息了,她甚至纔剛剛把照片發給他,他就直接把孩子的出生證明覆印件都發到了自己手機裡。
桑妮的兒子,五歲半………
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打擊她?雖然她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真的聽到這個事實時,她還是覺得痛抽了。她討厭宋天楊,討厭這個壞男人,討厭死了………
“雪兒,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聞聲,原本還抽泣不止的慕千雪猛地停了下來。泛着淚霧的迷離大眼倏地擡起,她略帶不安地看着他,眼底裡涌上大片大片的絕望,夾裹着吐不盡的酸意排山蹈海而來,化成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宋天楊最不喜歡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流眼淚,那不會讓他覺得同情,只會討厭
。可慕千雪的眼淚他根本就看不得,一看心就抽疼抽疼。
擡手輕試,粗糙的指腹緩緩滑過她雪嫩的小臉,抹去那些透明的液體時,他的聲音溫柔得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那孩子不是我的。”
宋天楊最近腦子有些脫線,卻不代表他原本的敏銳度會下降,綜合前面慕千雪所有的反常行爲,他不用仔細分析,也能大約地猜到慕千雪在哭什麼。
雖然那孩子的消息是由雷洛親手去查的,可從他讓開始查,到程力給他帶來消息也不到半天時間。這麼快的速度,很難讓他不懷疑是有人故意把這樣的消息放出來,既然是有意爲之,那麼趙奕辰估計也不可能查不到。
所以,看到慕千雪哭得這樣慘,他便直接代入了這個猜想,只是沒想到,真讓自己猜中了。慕千雪這隻小刺蝟雖然傲氣,有時候也能扮一下高貴冷豔,但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她的眼神撒不了謊。所以,只一眼他便看懂了她的悲傷,自責的感覺也就更甚。如果不是自己惹下那些*債,她也不至於難過成這樣。
“傻瓜,那孩子,真的不是我的,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
慕千雪真的變傻瓜了,眼淚都不知道掉了。
他說什麼?孩子不是他的?他怎麼知道她是因爲那個孩子的事情在傷心難道過?
她那明顯就不相信他的表情,還是讓宋天楊鬱悶了。伸指在她緊緊蹙起的眉心處彈了一下,他佯裝生氣:“還這麼看我?我說不是就不是,真的不是我兒子。”
“你有證據嗎?”
職業習慣,慕千雪一張嘴就是證據,宋天楊雖然早就猜到她可能是這樣的反應,可聽她如此質疑自己,還是有些微微的失落:“我會找到那個孩子,和他比對dna,這樣總行了吧?”
“真的不是你兒子?”
她不確定的口吻聽得宋天楊好看的眉頭又深深地蹙起,手指捏了把她臉上的嫩肉,他不滿道:“我家小刺蝟不是律師麼?怎麼一到關鍵的時候智商就這麼讓人着急?”說完,他又擺弄着她的手機,劃出那張孩子的照片,放到自己臉邊比着讓她看:“比比,這麼醜的孩子哪一點像我了?”
之前沒有比較,現在終於能好好比了,慕千雪認真地看了看那孩子的五官,又認真地看了看宋天楊的五官,然後,她還是猶豫:“哪裡都像的樣子。”
噗,一口老血。
宋天楊是不服不行了,恨恨地將手機朝一邊隨手一邊,他半拖着慕千雪就要朝外走:“走,咱找眼科專家去,你這眼睛絕對不止五百度了。”
原本還是很傷感的氣氛,被他這麼一說,突然就覺得傷感的氣氛都了,慕千雪拗着身子不肯跟他去:“你不要騙我,這種事情不可以開玩笑的
。”
聞聲,宋天楊也正色道:“你也認爲這種事情不可以開玩笑?那爲什麼還是不肯相信我?”
“怎麼信你?怎麼信你?怎麼信你?”
氣得狠了,慕千雪每說一下便戳一下他的胸膛,戳着戳着,那些壓在心裡那些話也一骨腦地全都衝了出來:“你和她在一起那麼多年,六年前還爲了她跑來我你爸媽的靈堂上跟我鬧退婚,你爲了她那樣欺負我,那張支票我還好好的收着,要不要我現在拿出來給你看看?”
說起六年前的事宋天楊就真的理虧了。
當時還不覺得,可現在從慕千雪嘴裡說出來,竟怎麼聽怎麼覺得自己是個渣貨。當時自己年輕氣盛,行爲上也難免有些不夠風度,現在想一想,那簡直是自己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道敗筆。
可是,那件事和這件事不能混爲一談,所以,他還是覺得可以爲自己叫叫屈:“雪兒,這孩子真不是我的,你要相信我。”
“dna結果沒出來前,你怎麼知道一定不是你的兒子?”
宋天楊無奈了,果然又和他料想的一樣,就算他坦白了這隻小刺蝟也不相信他。無力地嘆,他雙手按上她的肩強扳過她的小身板,對着她黑亮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解釋着:“雪兒,我沒和她上過chuang,從來沒有。”
“你………你說什麼?”
慕千雪就像只‘鬥雞’,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反擊宋天楊找的任何藉口,可是………他說和桑妮沒上過chuang,沒上過chuang是不可能生出孩子的啊!但,他這是在挑戰她對他的信任度麼?他和桑妮沒上過chuang?怎麼可能?
看看,這眼神就表示她又在懷疑他了。
心塞,於是宋天楊很不滿地抱怨道:“就對我這麼沒信心麼?”
“你和她………怎麼可能?”
雖然說事實勝於雄辯,可宋天楊實在有太多的前科,所以,這時候他明明說的是真話,卻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很無奈,但他還是一本正經地看着她解釋:“事實就是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擡手,白嫩嫩的手指緊緊捂住他的嘴,慕千雪堅定道:“要我把你的舊八卦都翻出來給你讀讀麼?”
又說這個,血淋淋的舊事擺在眼前,宋天楊瞬間有種自己被自己凌遲一萬次的感覺。可過去的事情他不能回頭去修改,所以現在,他只能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去向她證明,他不是她表面上看到的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將她的小手從自己的嘴上拖下來時,宋天楊忍不住在她掌心輕吻了一下。再擡頭時,深邃的雙眸燒着兩團火,彷彿要直燒進她的內心,“雪兒,我知道我以前的名聲不太好,我也知道我的過去讓你對我很沒信心,所以我才決定做這個dna比對,要不然,你覺得我這種人會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是不是我的兒子我都能養得起,別說一個了,就是一百個也無所謂,現在的問題是,你
。”
“………”
聞聲,慕千雪微微一愕,她?
“因爲你,所以我不會再放任這些人亂說亂寫,也不會隨便讓別人把這個孩子與我劃上等號。他是我的孩子另當別說,可他不是,我就絕不會認。”
“真的,不是你的兒子?”明明是她最想要的結果,可她還是問的膽顫心驚。小鹿般失措的黑眸委委屈屈地瞅着面前的男人,生怕他會說出什麼讓她不能接受的答案。
她那般失措,那般小心。
男人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擡指,又觸過她臉上柔嫩的肌理,他說:“我會證明給你看。”
不想哭的,可眼淚又來了,慕千雪用力吸着鼻水,紅紅的眼眶中慢慢又氤氳起水霧:“宋天楊,你不要騙我,我會記仇的。”
粗礪的手指又輕輕試去她的淚,宋天楊的動作溫柔,聲音更溫柔:“不都說好了麼?怎麼又哭了?”
“難受纔會哭。”
“那就把讓你難受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來替你難受。”孩子的事情都猜到了,不孕的事情,宋天楊也不可能想不到。好不容易穩下了她的情緒,哄着她把不願意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怎麼能不趁機再問問?
“………”
他說,他來替她難受。
心裡一酸,黑亮的大眼裡水花又溢了出來,慕千雪靜望着面前的男人,這幾天她們鬧彆扭都沒好好看他,現在一看,鬍渣子都出來了,可就算是長了鬍渣子,他還是那樣好看。這個妖孽,要不是長成這樣,哪裡來這麼多*債?
深吸了好幾口氣,慕千雪最終還是選擇跟他坦白,這一次不再矯情,也不再逃避,她的問題尖銳又直接:“你爲什麼每天都要讓凌雲酒店的大師傅給我燉湯?”
“因爲你這隻小刺蝟身體太差,如果再不補補,就能瘦得飛起來了。”
慕千雪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又問:“那爲什麼你不喝?”
“因爲那湯只適合女人喝,男人喝了,會適得其反。”
“那爲什麼我說不要再送來的時候,你沒有馬上答應我?”
問到這裡,宋天楊實在很想敲開她的小腦袋,看看她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但,她那樣緊張,他怎麼能不給她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因爲有人告訴我,我家小刺蝟偷偷去看了婦產科,結果發現不宜受孕很受打擊,藥補不如食補,我只是想讓你早一點把身子養好,然後,再給我生個健康的寶寶。”
“你,你是說………”慕千雪蝴蝶般的羽睫顫了顫,聲音因爲太過激動而打着抖:“你想要我給你生個寶寶?”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被‘虐’出心病了,突然看見慕千雪露出這樣可愛的表情時,宋天楊心裡居然癢了癢
。 微笑地拈起她頰邊的亂髮,動作溫柔地替她置於耳後,挑眉睨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想我和別人生不成?”
讓他和別人生寶寶?
慕千雪拼命搖頭,不行,絕對不行………
人在衝動的時候,很容易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人在吵架的時候,也很容易鑽進死衚衕裡,把原本走得通的路,越走越死。
或許慕千雪之前就走進了那樣的死衚衕,所以,當宋天楊抱着她說出那樣一句話後,她突然覺得,或許她真的應該試着去相信他。
也許他的過去真的很不堪,也許他除了自己之外曾有過很多的女朋友,可現在的他僅僅只是自己的丈夫,而且,是一個正在試圖挽回自己,挽回他們婚姻的丈夫,這樣的他,或許是值得自己再給他一次機會的。
所以,慕千雪和他一起回了他們自己的病房後,便直接從chuang頭的小抽屜裡拿出了那份化驗報告:“我讓晶晶拿我們吃的東西去化驗了,結果你看看。”
聞聲,宋天楊內斂的雙眸微微一沉,很快翻看起手裡的資料。起初只是驚訝,看到最後,宋天楊的臉色已黑沉得難看:“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這些?”
“原本是想告訴你的。”
說着,慕千雪擡眸瞥了他一眼,口氣略冷:“可當時桑妮給我打了個電話,我聽到電話裡她跟你的對話,她說給你生了個兒子,還說你是因爲想要回她的兒子纔不跟我生孩子,剛好湯裡又有這些鬼東西,我………”
“所以你就相信了?”說的是問句,可宋天楊用的卻是總結性的口吻,總結完後他似乎還挺不服氣:“你寧願信她也不信我?”
被他問得有些心虛,慕千雪也不敢再看他,只嘟嚷道:“原本是不信的,可她把孩子的照片發來了。”
說完,慕千雪又不爽地睨了他一眼,怪嗔道:“這種時候適合追究我信不信你這種問題麼?你難道不是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湯裡爲什麼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麼?”
“你若肯早一點告訴我,興許我早就查到人了。”
聞聲,慕千雪一哼:“還用查麼?難道不是桑妮?”
“不應該是她。”
一聽這話,慕千雪又炸了:“你看你看,你又幫她說話……”
修長的指,飛快地壓向她的紅脣,阻了她接下來所有聲音。宋天楊認真地看着她,聲音不大,卻條理分明:“凌雲酒店的大師傅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接觸得到的,收買的可能性也不高,桑妮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避開我二哥的眼線,讓大師傅在這裡面放不該有的‘料’。”
粗暴地拍開他壓在自己脣上的和,慕千雪的口氣衝得像是小鋼炮:“也許不是做的時候放的呢?或者在食材裡,再或者送的時候做點手腳,任何可能都有
。而且,凌雲酒店的大師傅不會被收買,那其它人也不會?”
總之,無論過程是什麼,結果就是她喝的湯裡被人放了不該放的東西,所以,她有理由懷疑所有和那湯有過接觸的人,當然,也包括宋天楊。雖然經過他這麼一說,她其實已經自動地排除了他的可能,但,聽到他否認這是桑妮所爲之時,她還是覺得全身上下都不爽。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到了,所以,我來處理怎麼樣?”說着,宋天楊一頓,又承諾道:“我保證,那個人一旦被我揪出來,無論她是誰,絕不輕饒。”
“無論是誰都不饒?”
聞聲,宋天楊沒有回答,只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雪兒,信我一次好嗎?”
“………”
看她不肯回答,宋天楊便掂了掂手裡的化驗單,薄脣微啓,不疾不徐:“三天之內,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能說不好嗎?
可是,他那麼篤定那個人不是桑妮,是因爲他心裡已經有了其它的懷疑者麼?
會是誰呢?
宋天楊承諾會在三天之內給慕千雪一個滿意的答案,可他轉身卻跟四少提了出院,而且,當天晚上便帶着程力直飛k市,甚至沒有跟慕千雪提及出院的原因,還有去k市的理由,只讓四少轉告她,再過幾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慕千雪覺得太突然,但也沒多問四少原因,只是在凌晨接到宋天楊準時到達的電話時,不經意地提了一句:“爲什麼又想出院了?”
“有點急事要來k市辦。”
“要緊嗎?”
問得太急,慕千雪又覺得自己對他表現得過於緊張,穩了穩,才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你的腳還沒拆石膏呢!”
“嗯!要緊,只有我才能處理好。”
一聽說要緊,她又擔心了:“不會有危險吧?”
“放心,又不是我坐的飛機遇上了空難,能有什麼危險?”
“呸呸呸!不要胡說八道。”
電話那頭宋天楊似乎笑了,心情頗好的樣子:“你的身體恢復的比較慢,再多住兩天,不用打針了就讓老四送你回去。”
“嗯!”
乖乖地點了點頭,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
可要問的話都擱在心裡,直到掛電話她也還是沒能說出口。吵架的這幾天,她一直想着要是有機會和宋天楊‘分開住’就好,沒想到願望真的實現了,她又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道其它的女人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會不會如此,慕千雪覺得自己越來越來不像自己了,可心裡掂着他,掛着他,想着他,擋都擋不住
。
於是,慕千雪失眠了,一整夜輾轉反側想的都是宋天楊。他去k市幹什麼?爲什麼帶着程力?爲什麼不跟自己講去那邊的理由?爲什麼要在他們‘貌似’已經和好的當天晚上離開?爲什麼走得那樣急?
是故意的嗎?
難道,他在躲着自己?
如果有人問慕千雪,最擾人清夢的是什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大清早的手機鈴聲。可如果說,有什麼比擾人清夢的手機鈴聲更使人惱火的,那就是大清早聽到持續不斷的手機震動聲。
但是,可是,但可是,可但是……
當整夜失眠的某雪,在天明時分迷迷登登地睜開眼,卻‘不小心’看到姑奶奶那張保養得宜,卻仍舊滄桑蹉跎的臉時,她忽然覺得以上全都弱爆了。拍着小心肝,她‘咻’地一聲坐了起來,滿眼驚惶!
艾瑪!不帶這麼嚇人的,她心都差點嚇蹦出來了。
老實說,慕千雪着實有些怕宋家的這位姑奶奶,倒也不是說她人壞,只是自打上一次她和夏波清鬧出那件醜聞後,她總覺得姑奶奶看她的眼神裡多了些別的東西。
後來,宋天楊又和自己一起出了事,姑奶奶就喜歡拿自己和二少奶奶蘇戀比。還說,當年二少也差點被二少奶奶剋死,現在三少也差點被自己剋死,宋家的兩位少奶奶都已經不能叫人了,全都是該改名叫禍水,紅顏禍水。
現在禍水遇到了姑奶奶,哪裡能不犯怵?
“姑……姑奶奶,您怎麼這麼早?”
“早?”
姑奶奶自鼻孔裡哼出一聲後,又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我都起來六個小時了。”
“…………”
眼角的餘光一斜,掃過對面不遠處的掛鐘。
十一點半,呃!確實不早了,可姑奶奶早上五點半起來,這個時間真的不好拿出來跟正常人比的好麼?不過,這話她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所以,縱然心中腹誹不已,她仍舊小心地堆着笑問:“姑奶奶您怎麼來了?”
“聽天楊說,你吃的東西不大幹淨?”
沒想到姑奶奶竟是爲這個事來的,慕千雪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在姑奶奶倒也沒嫌她這反應不好,只又平和地問了一句:“是我們家酒店送的?”
“嗯!”
老老實實地點頭,慕千雪的頭卻低了下去。
不知道爲什麼,這事兒雖然不是她的錯,可她卻很擔心姑奶奶繼續往深了問。像姑奶奶這種從舊社會過來的人,性格保守又頑固,萬一問起自己生孩子的事情,宋天楊又不在,她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
好在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爲姑奶奶雖然是繼續往深了問了,但問的卻不是她所擔心的那一點。問的是,飯菜幾點會送過來。慕千雪覺得這話問得奇怪,卻也不敢反駁,只解釋道:“沒有送了,我們發現東西有問題後就不讓送了。”
“送,怎麼能不送?”
說着,姑奶奶一屁股坐到了病chuang上,盤起腿,皇太后一般地下令道:“馬上讓再送一份過來。”
明知道東西有問題還讓送?
慕千雪覺得這是瘋了,可姑奶奶都發了話,慕千雪哪裡敢不從?馬上以宋天楊的名義給酒店去了電話,大約半個小時後,現做的飯菜又熱騰騰地端到了她的面前。
和平時無差的四菜一湯,慕千雪的眼光卻一直落在那湯碗上面。以往,湯裡有放東西的,可是,她已讓宋天楊叫停了那邊的東西,如果那人有心,應該也明白她們發現了什麼,所以,現在這湯裡應該沒事的吧?只是,經過那件事後,她心裡已有了陰影,怎麼看還是覺得那湯太可怕。
捕捉到她的眼神,姑奶奶不動聲色。
良久,她卻當着慕千雪的面拿起了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湯。一看姑奶奶這架式,慕千雪的心都提了起來,一半的機會是有問題的,還有一半的可能是沒有問題的,但,她也不能賭這百分之五十吧?
“姑奶奶,不能喝。”
姑奶奶不理她,自若地喂進嘴裡。
幾乎在同時,姑奶奶那雙精明的鳳眸裡便閃出了耀目的冷光:“膽兒不小,居然還敢在湯裡放東西。”
“呃………”
姑奶奶用了一個還字?這是……故意試探?
可是,姑奶奶的嘴到底是什麼做的?就嚐了一口就能知道湯裡有問題?
“愣着幹什麼,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聞聲,慕千雪很爲難:“可是,湯……不是有問題麼?”
姑奶奶很淡然地將湯碗朝一邊推了一下,淡定自若的表情彷彿她剛纔喝的不過是白水:“湯裡有東西,不喝湯不就行了。”
如此淡然自若的姑奶奶,慕千雪嘴角動了一下,到底還是忍着沒有開口。
夾起幾粒米飯,試了幾次都喂不進嘴裡,明知道湯有問題,她哪裡還敢吃這些飯菜?總感覺都有問題似的,可姑奶奶在這裡守着,她不吃又不行,只能把心一橫,勇敢地朝嘴裡送去。
飯纔剛送到嘴邊,姑奶奶突然一把奪了她的筷子搶先喂進了自己嘴裡,然後,對着她面前的菜又開始挨個挨個的試。試過之後點了點頭:“這些都沒事,能吃。”
嘴裡說着能說,可姑奶奶還是招手讓人撤了下去,重新換上了另一桌飯菜
。看着姑奶奶親手替自己佈菜,慕千雪心頭一暖,又覺得她老人家其實也是挺可愛。
新上的飯菜都是姑奶奶從家裡帶來的,可姑奶奶本着認真負責的態度,還是主動當起了試菜員,起初試了幾個表情都不錯,可試到最後一碟是,姑奶奶的臉色已陡然大變,啪地一下放下手裡的銀筷子,姑奶奶氣得嘴皮子直哆嗦:“反了,反了,這裡居然也敢下。”
聞聲,慕千雪心頭一驚,大駭!
她原以爲自己吃的那些東西都是酒店送來的,所以纔會懷疑宋天楊不想生孩子故意給自己吃避孕的湯。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宋家的飯菜也有問題,那麼,她到底是吃了多久的這種毒菜了?
只這麼一想,慕千雪便驚得手冷腳涼。
“別慌,姑奶奶親自給你做飯去。”
“不用了姑奶奶!食堂裡也有………飯菜的。”原是好心不想讓姑奶奶受累,可說到最後,慕千雪心裡也沒了底。宋家的飯菜有問題,酒店的飯菜有問題,難道就一定能保證醫院的飯菜沒有問題麼?她現在簡直就是驚弓之鳥般,看到什麼都懷疑有問題了。
似是和她的想法一般,姑奶奶直白道:“除了我自己,現在誰做的飯菜我也不放心。”說完,姑奶奶眉峰一抖,又道:“以後在你回家前,每餐我都親手給你做。”
“啊!”
“啊什麼啊!就這麼定了。”
姑奶奶說定了,那就是真的定了。
自那之後,姑奶奶便住到了醫院裡,一日三餐陪着慕千雪吃不說,而且每一樣菜都真的是姑奶奶親手做的。那時候慕千雪才知道,姑奶奶不但廚藝一絕,就連‘舌‘藝也是一絕。那些飯菜只要過了姑奶奶的嘴,不用化驗她就能知道有沒有問題。
所以,與其說宋天楊要給自己一個答案,不如說是他想讓姑奶奶親自來給她一個答案。而這個她想要的滿意答案,果然在她決定出院的同一天,一一擺到了她的面前。
凌雲酒店的後勤總廚師長被辭退了,據說,姑奶奶親自報的警,以投毒殺人的罪名直接將那人送進了監獄,而且,姑奶奶還直接給要求給判個無期。
另外,宋家大宅裡侍候宋天楊和慕千雪起居的阿蘭也被趕走了,據說離開之前,阿蘭被姑奶奶要求一口氣喝了三大碗‘重料’湯。
而最讓慕千雪意料不到的是,遠在k市做分公司總經理的霍喬婷被炒了,永不錄用不說,還遭到了有史以來的最強封殺。沒有宋天楊的允許,在京市和k市沒有任何公司任何人敢再聘用她,甚至,連坐飛機也會有航空公司拒絕對她進行售票。
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慕千雪還有些怔然,半晌之後,她便想通了一切
。
怪不得宋天楊堅稱這一切不可能是桑妮所爲,因爲桑妮再厲害,她也是個外人,一個外人是沒辦法滲透進宋家大宅,收買下人給自己的飯菜做手腳的。所以,那個真正站在她背後捅她黑刀子的人,是霍喬婷。
據說,那位總廚師長是她的親叔叔,而那個一直在宋家照顧宋天楊和自己起居的阿蘭,居然也是她霍家的遠房親戚。所有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地串成了一條線,不得不說,這個答案她確實很滿意。
唯一讓她覺得不太滿意的是,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宋天楊卻爲什麼還是沒回來?
甚至,自那天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後,就再也沒來過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