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掉自己認爲麻煩的東西,夏謹華優雅從容地走進夏波清的病房,順手將手裡抱着的木盒子和ems都放到病chuang上,她笑得恬靜:“小叔,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嗯!”
夏波清對侄女一笑,伸手撫上那木盒子。他剛吊完一瓶水,手背上還貼着白色的輸液貼。這一傷,他消瘦了許多,人還是儒雅,手上卻能看到明顯的筋絡了。
看着他的動作,夏謹華故做輕鬆道:“挺好奇的,裡面都裝着什麼東西呀?”
“也沒上鎖,你沒打開來看嗎?”
聞聲,夏謹華臉上的笑意一僵,道:“您的東西我哪敢隨便動啊?”
夏波清一直低頭看着手裡的木盒子,彷彿所有的注意力都居那上面一般,也沒擡頭看夏謹華的表情,只道:“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全是打火機。”
一聽這話,夏謹華倏地一怔:“小叔你不是沒有煙癮麼?”
“阿虹送我的,一年一個,都二十四個了,原本今年還應該有一個。”說着,夏波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每年生日許虹都會送他一個打火車,從最初她開始工作開始,從幾十塊到幾百塊再到幾千塊一個。每一年都從來沒有落下。
夏波清是會吸菸的,只是因爲聶傾城不喜歡聞菸草的味道,所以很早的時候,他便戒掉了。也能抽,但絕對沒有癮,可許虹卻堅持送他打火機。他也問過她用意,她從來不說什麼,只笑着讓他收下就好。時間一長他也習慣了,每一年都收着便是,這一收,便是二十四年。
“………”
夏謹華的心突突突地跳着,握着手包不自覺地用起了力。打火車,許虹送的,那快遞裡的會不會就是………
手放在木盒子上摩梭了一陣,夏波清卻並不打開那個木盒子,眼一偏,落在那份藍色的ems上:“這是那份快遞?”
“嗯!”
夏謹華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僵,口氣卻儘可能地自然:“您不是讓我一起帶來的麼?”
藍色的袋子裡能感覺到有東西在滑動,夏波清看了眼上面的寄件人信息,寫的人不怎麼用力的樣子,很淺,看不太清:“誰寄的?什麼東西?”
說着,夏波清動手打開了快遞袋,當他取裡內裡用黑色絲絨袋裝着的限量版打火機時,夏波清的眼底,霎時掀起狂風巨浪。
“第二十五個,原來在這裡。”
這份快遞難道是許虹寄來的?
夏波清飛快地翻看了一眼那快遞袋上的信息,寄出的日期是許虹出事後的第三天
。這是不是代表許虹有可能還活着?可是,如果她還活着,爲什麼不來找自己,只是給自己寄這樣一個打火機?
夏波清心底翻騰着,感覺全身的毛孔都被堵住了一般,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始終說不上來。
“小叔,你還好吧?”
夏波清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突然擡頭對夏謹華道:“你先回去吧!讓我靜一靜。”
“好。”
夏謹華不想走,當然不想走。
她太想看看那個打火機上面是不是有什麼玄機了,可小叔已經開口了,如果不走只會讓人懷疑。可是,爲什麼是許虹寄的?她不是死了嗎?
還有,如果東西是許虹寄的,是不是代表她早就知道慕千雪的身世了?她是被人謀殺的,難道這件案子和那份鑑定文件有關?
夏謹華的腦子裡也亂成了一團,很想理順卻怎麼都理不順的樣子。那個犯人,對,那個犯人她要重新問一問,許虹到底是不是掉海里死了,是什麼時候死的,她一定要仔仔細細地問個清楚。
夏謹華一離開,夏波清便頹然地倒了下去。
後背撞上病chuang,發出呯的一聲巨響,手裡的打火機是純不繡綱的設計,亮的一面能照見人的臉。夏波清盯着上面自己那張心痛到扭曲的臉,突然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明明好像有了希望,卻突然被抽離了似了。
他太瞭解許虹,所以知道這份快遞絕對不是她寄的,字跡不是她的,寄件的時間也不對,只有到達的地方是對的。如果許虹還活着,她不會用選擇這樣曲折的方式,但這打火機一定是她選的,所以纔會這麼深得他心。
是怎樣的一種狀態下,許虹纔會讓別人給自己寄來這個?
或者,她早已預料到自己會出事,所以………
拿出手機,迅速查看了一下快遞單號,原本想確定一下寄件的地址,卻沒想到,單號下什麼信息也沒有。這樣的情況下只有一個可能, 要麼是單號錯了,要麼,這個快遞的信息根本就沒有錄入。
沒有錄入,爲什麼沒有錄入?除非,這根本就是沒有寄出過的快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感覺一伸手就能抓住,可又彷彿面前多了一層透明的牆,把你死死堵在這一頭,怎麼也到了不真相的那一面。夏波清第一次覺得困惑了,這麼多年來,他終於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是他老了麼?敏銳度也下降了,可是,這份快遞一定有問題。
可問題在於,這份快遞的問題是出在哪一個環節?送快遞的人?他家的傭人?還是他的親侄女,夏謹華?
又或者,這份快遞根本就沒有問題,問題在於這裡面裝着的東西?重新拿起那支打火機,夏波清內斂的雙眸微微一暗,心潮再度起伏不止……
人心裡一旦裝着事,吃不下,睡不香那都太正常了
。
慕千雪是個律師,她一旦對某件事起了疑心,便會用律師的角度,把那件事當成案子去分析,更何況,她這一次關注的事情與自己密切相關。所以,她甚至懷疑起了身邊的每一個可能的對象。
是誤會?是陷害?她一定要搞清楚。
她沒有吃過避孕藥,身體裡卻有大量可以導致避孕的藥物成份,醫生說可能是其它的什麼吃食裡有這些東西,可是,除了一日三餐,她就只吃過水果。怎麼能知道這些東西里有沒有她懷疑的東西呢?最直接的辦法,便是化驗。
她不可能自己出院跑這樣的事,這件事便理所當然地落到了晶晶的身上,等了三天,終於到了路晶晶去取結果的日子。
迫不急待地打了電話,不等路晶晶開口招要招呼,她便直接問道:“結果怎麼樣?”
“湯裡好像是一些可至不孕的中藥材。”
“我知道了,謝謝你晶晶。”
最不期待的結果,卻偏偏讓她猜中了,湯里加了可致不孕的中藥材,那湯,是宋天楊每餐親手給她乘的,每天也一定會盯着她喝完。心口一陣絞痛,她突然有些不願面對這樣的真相。
“千雪,這些菜菜湯湯真是你平時吃的?”
“晶晶,你說,會不會是宋天楊不想要孩子才這樣做的?”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慕千雪就覺得自己瘋了,她是刺激太大了纔會胡思亂想吧?可是,這些菜都是宋天楊親自吩咐做的,這些湯都是宋天楊親自給她乘的,他還不太想要孩子,她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自己有腦子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左腦告訴她,一定不是宋天楊。
右腦告訴她,一半可能就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判斷,她的腦子這幾天都是亂的,她曾以爲過去的那六年裡,她已經歷了人生之最,再沒有什麼可以打倒她了。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還是不夠堅強,原來,她的世界只要宋天楊三個字就可以擊垮。不希望是他做的,可又懷疑是他做的,這想法折磨了她幾天,讓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再不說出來,她就真的要憋壞了。
一聽這話,電話那頭路晶晶激動地大跳起來:“你瘋了吧
!這些東西他自己不也要吃的嗎?”
“他又沒喝。”說到這裡,慕千雪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如果是菜裡有問題,他會吃,如果是水裡有問題他也會吃,可那湯說是女人喝了好的,是特意爲了我燉的,他一口都沒沾過又有什麼關係?”
“千雪………我覺得你應該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
她當然冷靜了,她要是不冷靜,早幾天就該對着宋天楊大喊大叫了,那湯,居然是那湯有問題………
淚染了眼睫,腦子裡一片漿糊,想到這幾天不用自己提醒,他都會老老實實戴套的樣子,她心裡就刀割一般的疼。那麼急色的人,他還是勉強自己那樣做了,他是有多不喜歡孩子,多不想要孩子纔會這麼‘委屈’他自己?
慕千雪不想朝最壞的那個方向想,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宋天楊。她問他要不要孩子,他說現在要不合適,對啊!因爲他覺得現在要不合適,所以就偷偷給自己下避孕藥了嗎?可是,他問過自己沒有?問過自己願意不願意了沒?他怎麼可以這樣自作主張?
說好了要冷靜,可她卻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頭急壞了路晶晶,只能一個勁的勸:“千雪,我覺得三少不應該是這種人,他要不想要孩子,應該會直接跟你說,你要不再問問他?真的,他那麼霸道,如果他不要孩子直接就會要求你避孕的,何必這麼偷偷摸摸,你說是不是?這行爲太不磊落了,真的不像三少的風格。”
“………”
是啊!不像他的風格,就是因爲不像他的風格所以她才一直不動聲色,直到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她才…………
“千雪,你在聽嗎?”
“我在。”
“你別跟三少吵,好好說行不行?我覺得可能是誤會。”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路晶晶心裡也沒底,她倒是不懷疑宋天楊對慕千雪的感情,只是,因爲車禍的那件事,她也總還是對他們這段婚姻不放心。
或者,宋天楊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害怕有一天真相會被揭穿。那時候,如果他和慕千雪之前無牽無掛,就算是分開也容易些,一旦有了孩子,那也種牽……
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但路晶晶真的很害怕,害怕真的是宋天楊一起想不開做了這樣的事,萬一這是真的,萬一慕千雪接受不了,她也只能把車禍的事情坦白了。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真的這樣受折磨的話,還不如分開的好。
打定了主意,路晶晶又道:“千雪,你聽我說,我現在馬上來醫院,把結果給你送過來,咱們當面問三少,他要是說是他做的………離婚,我支持你馬上離婚。”
原本心裡痛得要死,可一聽離婚這兩個字,慕千雪又膽怯了,雖然難過,可她竟從沒想過要和宋天楊離婚………
“不用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覺,以後,我不喝那湯就行了
。”
“可是………”
打斷她,不讓她還來動搖自己,慕千雪疲憊道:“別來了,讓我靜一靜,我想好好靜一靜,然後,我會自己問他的好嗎?”
“好吧!”
“那我掛了。”
說完這話,慕千雪似是生怕路晶晶會反對,直接按斷,然後,無聲抽泣………
慕千雪不讓路晶晶過來,可她還是過來了。
畢竟是最好的閨蜜,這種時候,她比誰都瞭解慕千雪的心情。一進病房便看到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路晶晶自己也跟着紅了眼圈:“你幹嘛呀這是?三少呢?”
慕千雪難過地抹了下眼睛:“他跟霍喬婷出去談工作的事情了。”
“那你也不能………”
看她心情不好,埋怨的話說了一半路晶晶也沒再繼續,只道:“算了,我東西都帶來了,趕緊找他問清楚去。”
“不要。”
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她一眼,路晶晶直白道:“爲什麼不要,不問清楚你就打算在這裡一直哭死嗎?才這麼點事情就打倒你了嗎?千雪,你是好日子過久了,已經挨不過風雨了吧!不說這件事三少不一定做了,就是做了又怎麼樣?你還要一直逃避下去不成?”
“晶晶,你不明白的,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纔怪,不過就是太喜歡那個人了,不想離婚不是嗎?”說到這裡,路晶晶又心疼地摸了一下她的頭,安慰道:“好了好了,不離,就算是他乾的也不離,罵一罵就好行不行?”
“我不想去。”
分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也許是怕那個答案太傷人心,也許是怕這件事情最後的結果會讓宋天楊知道自己難以受孕,總之,她是真的想逃避,逃避這個她明知道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她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相信我,不會是三少做的,我對他有信心。”
聞聲,慕千雪苦苦一笑: “我跟他在一起這麼久,我都對他沒信心,我………”
“不要再瞎想了好不好?現在就去問他,咱們問清楚不就好了?”
“我怕他說是他做的。”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如果他大大方方的承諾是他做的?她該情何以堪?
“那又怎麼樣?揍他一頓不就好了?千雪,你這傷了一次可矯情多了啊!你以前不這樣的啊!多勇敢一姑娘啊!怎麼現在成這樣了?”
路晶晶發誓,這是她頭一次勸慕千雪勸的這麼費勁,從前,總是隻要三兩句話就能讓她想清楚,可今天,她似乎是拐進了死衚衕,自己出不來不說,別人來拉她,她還不肯出來
。
這丫頭是有多喜歡宋天楊啊!居然自卑成這樣了。
“我………”
“走吧走吧!我推你去找她。”
路晶晶投降了,因爲她很清楚這個這個時候再勸也是沒有用的了。慕千雪的個性和她不同,她不高興的時候,別人說兩句軟話也就好了,可慕千雪偏偏是那麼遇強則強的性格,生活越是看上去平靜無憂的時候,她反而越脆弱,一如現在,好不容易看到點幸福的苗頭了,她是太害怕會失去這樣的幸福,纔會如此的患得患失。
如果想要讓她平靜下來,除了讓她知道真相以外,沒有其它的辦法,路晶晶自認爲是個沒用的,她沒有別的本事證明這些事情不是宋天楊做的,所以,除了找宋天楊當面問個清楚以外,她找不到第二條路。
必須要找,慕千雪這一根筋的性子,再勸下去,她就要廢了啊!
霍喬婷打電話說k市那邊有兩個機長出了些私人狀況,因爲事關兩位機長的個人隱私,不能在慕千雪的面前直言,所以,她在另一間空着的vip病房裡等他,需要就此事和他商議一下那兩位機長的去留問題。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宋天楊不疑有它,可當宋天楊進入那間vip病房,等在裡面的除了霍喬婷,還有另外一個人。
“婷婷,你們不是吵過架了麼?”
霍喬婷面色一僵:“我們和好了。”
“所以呢?”
“表哥,桑妮不相信是你不讓她過來的,天天打電話給我,我也沒辦法,你還是自己跟她說清楚………”桑妮急着撇清自己,可宋天楊已不願再聽,只道:“霍經理,以後你的工作直接跟阿宇對接,不用向我彙報了。”
霍喬婷眸光一顫,全身都冷了下來,剛纔他是叫她霍經理?不是婷婷,是霍經理?手指都顫了起來,霍喬婷還是裝不懂:“爲什麼呀?就算表哥沒空見我,那至少也是跟程力對接呀!怎麼能是杜宏宇那個外人?”
“程力說,如無必要,再不想見到你這張臉。”
說完,宋天楊眸光冷冷一寒,斜睨向霍喬婷:“我也是。”
“表哥………”
不耐煩地打斷她,宋天楊表情很冷,很僵硬:“從現在開始,叫我宋總。”
“………”
無言以對,霍喬婷終於知道自己這一次犯的錯誤無可挽回,她想要申辯,想要解釋,可迎着宋天楊那吃人般的目光,除了轉身離開,她知道自己再無選擇。
目送着霍喬婷失落地離開,桑妮紅着眼,委屈得眼淚直掉:“程力大哥不讓我來,他說,這是你的意思
。”
“那你爲什麼還來?”宋天楊的口氣很冷,看着桑妮的眼神,也不復往日的溫和。
知道自己被霍喬婷和桑妮又擺了一道,宋天楊不氣她們的同仇敵愾,氣的是自己有多蠢。他早該想到的,再重要的事情,他對慕千雪也不必避忌。可霍喬婷偏偏讓他單獨到這間病房來,是他大意了,還以爲這幾天桑妮很安份,是因爲自己的警告很成功。現在看來,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我出院了,想來跟你說一聲。”
她小小聲地說着,頭垂得極低,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等着長輩訓話。以前,她只要這樣‘示弱’,便能成功地勾起宋天楊的那種保護欲,她希望這一次自己還能夠成功。
“程力會跟我說。”
聞聲,桑妮擡起頭來,眼淚落的更急,小鼻子紅紅的,卻一步也不敢上前地看着他:“宋大哥,咱們之間一定要這樣生份嗎?”
“我不希望我太太誤會。”
“她有什麼可誤會的?”聽到他說‘我太太’三個字,桑妮顯得有些激動:“我們只是說說話,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能小氣到這樣也誤會?”
聞聲,宋天楊邃黑的眸子微微一暗,無情道:“桑妮,如果你來是要跟我說這些,就回去吧!”
一聽這話,桑妮的態度又軟了下來,聲音裡透着乞求:“宋大哥………”
她沒有離開的意思,宋天楊便按下電動輪椅想要自己走,可桑妮一急便搶奔到病房的門口,死死擋住了他的去路:“別走,聽我說完,宋大哥,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
宋天楊冷冷沒有出聲,只是一雙好看的眉頭已深深擰了起來。
見他明顯不信,桑妮趕緊掏出衣袋裡的機票給他看:“我真的是來跟你告別的,你看,我都買好了丹麥的機票,今天晚上九點一刻就要離開了。”
丹麥,那個她曾一直要求宋天楊陪她去的地方,她相信他會記得當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一路順風!”
桑妮一怔,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宋大哥,你不留我?”
聞聲,宋天楊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薄脣微抿,吐出兩個字淡漠的字眼:“保重。”
“宋大哥,如果我保證不會破壞你們的感情,我能不能,不要走?哪怕只讓我在凌雲上班都好,行不行?”
“絕對不行!”
六年前他挽留過她,無論當時自己是不是愛她的,但當時自己的心裡也確實沒有別人,所以,他留她無可厚非。但現在,他有自己的法定妻子,不留她,也同樣是無可厚非
。他曾多次對桑妮心慈手軟,就在今天見到她之前,他心裡對她依舊是有愧的,可現在,看着她哭紅的雙眼,他好像發現了另一個事實。
正因爲如此,他的答案是絕對不行。
“爲什麼不行?”
桑妮慌亂着,眼淚都不知道掉了:“我知道你和她感情很好,我也知道時隔六年一切都變了,可是,就算你娶了妻子也不用對我這樣冷漠啊?就算是做不了*,做妹妹也好的啊是不是?”試探地說完,卻沒有等到想要的迴應,桑妮吸了下鼻水,又委屈道:“就算是做妹妹不行,做朋友還不行嗎?”
“我們之間,做不了朋友。”
說他絕情也好,說他無情也好,總之,宋天楊現在真的很討厭桑妮這個樣子。以前,他一直覺得桑妮乖巧,進退得宜有分寸,可現在,他簡直懷疑自己以前是瞎了眼,她這種死纏爛 打的樣子,實在是讓他厭煩得很。
“………”
“讓開。”
桑妮不肯,宋天楊也不逼她,只用一雙刀子般的眼睛,冷泠泠地盯着她的臉,直盯到她全身冒起了冷汗。終於,她扁了扁嘴,哭道:“宋大哥………我愛你,愛了好多好多年………”
這話他聽了很多年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讓他無動於衷,宋天楊淡淡地掃了一眼她的淚,絕然道:“可我愛的那個女人,叫慕千雪。”
親口聽到他承認這一點,桑妮被打擊得全身一顫,右手狠狠揪緊了胸口的衣衫,她忍痛問道:“爲什麼一定要這麼絕情?我哪一點做的不好?我可以改的。”
“你做得最不好的事情,就是還想回到我的身邊,如果你真的要改,把這一點改掉就好。”
聽到這裡,桑妮終於崩潰了:“宋大哥, 你忘記我哥哥了嗎?你忘記他是怎麼死了嗎?你忘記是怎麼對他承諾了的嗎?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打斷她的話,宋天楊冷冷凝視着桑妮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一字一頓地反問:“你根本沒失憶對不對?”
“………”
二月裡的冰雨冷不冷?或許,遠不如此刻宋天楊的聲音冷。桑妮說不出話來,全身都劇烈地抖動着,他怎麼知道的?他怎麼知道的?
“這個理由夠嗎?”
“………”
“夠嗎?”
一句比一句聲音大,一句比一句聲音冷,宋天楊很失望,不單單是因爲桑妮的不擇手段,更因爲她爲了達到目的,已經不顧廉恥。一個女人,怎麼能連臉都不要呢?他真的很痛心,很痛心。
“我,我,我只是………”
她承認自己假裝失憶是因爲還想要挽回,可是,她更想要忘掉的,是那一【夜】無盡的屈辱
。可是,他卻用自己假裝失憶這個理由無情地抨擊着她。這,就是她愛了多年的男人,這,就是她愛了他多年的結果,多麼諷刺?
“晚上九點一刻的飛機,我會讓程力親自送你登機,既然決定離開,就永遠不要再回來。”
宋天楊的口氣極冷,一句話等於同宣判,如同給了桑妮‘無期徒刑’,從今往後,爲了他和慕千雪的日子能過得安逸些。他會交待下去的,從此後,禁止桑妮回國。
“宋大哥,你也要這樣對我嗎?”
桑妮終於慌了,目光裡皆是惶然。
她是買了九點一刻的機票,可那都是爲了來博取宋天楊的同情的呀!她不是真的想走,更不想一輩子回不來,六年的時光她已經流浪夠了,不想再過回那樣的生活,不想啊!
“只要你肯離開,我可以保你一生衣食無憂,桑妮,這是我看在桑飛的面子上可以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別再要求更多,我給不起,也不會再給。”
垂在兩側的手,用力地收緊,桑妮終於收起滿臉的悲傷,用一股子仇恨的眼神望着宋天楊,放在衣袋裡的那隻手,終於撥通了那個她一直不願意撥通的電話號碼。既然得不到,既然一輩子都得不到,那就毀了好了,她毀不了慕千雪,那就毀掉宋天楊。
“宋大哥,你這麼對我,就不怕我告訴她一切麼?”
聞聲,宋天楊眸色一寒,森然道:“你在威脅我嗎?”
桑妮笑笑地看着宋天楊,原本純淨的眼中已染上緋色的薄霧,迷離間看不清她眼底的波瀾,只覺得,陰森森地磣人。
“是,我在威脅你。”
宋天楊勾起脣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桑妮,眼角的餘光都透着凜凜殺意:“你拿什麼威脅我?”
忽然覺得,桑妮其實是個極具攻擊性的女人,而且,她的攻擊性甚至比曾柔那種男人婆還要有殺傷力。只是,她明明這樣柔弱,爲什麼這時候她的眼神會給她一種這樣的錯覺?
飛揚起脣角,桑妮突然笑了一下,而後換上一幅一本正經的口吻,認真地對他道:“宋大哥,我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今年五歲半了。”
“桑妮,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聽到這話,宋天楊笑了,笑得很諷刺。他雖然拈花惹草,以前也欠下過不少*債,卻從不隨便留種。更何況,他從未碰過桑妮,又怎麼可能和她生下一個五歲半的兒子?就算是她真的生了,那也絕不是他的種。
無視他輕蔑的眼神,桑妮笑的妖嬈,還誇張道:“宋大哥,你之所以不肯跟慕千雪生孩子,難道不是因爲在等着我坦白這一切?現在,我坦白了,你的兒子如果你想要,我會送還給你們宋家。”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
宋天楊的眼神沉寂下來,第一次認真地審視着面前的那個印象中如白蓮般的女人,難道,這纔是桑妮的真面目?
桑妮揚眉,一臉挑釁:“你非要說是玩笑,那就當成是玩笑好了,不過,不知道這樣的玩笑你太太開不開得起?”
聞聲,宋天楊收起嘴角的笑意:“我不會給你機會跟她開這樣玩笑。”
“是嗎?你想怎麼做?”
愛了多年的男人,她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是瞭解他的爲人的。也正因爲如此,她也更加懂得用什麼樣語言更能逼出他的狠辣。而此時此刻,他越狠,則對她越有力。
“馬上滾出京市,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從不屑對女人動手,可這一刻,宋天楊真的有種想讓她徹底消失的衝動。
“宋大哥,你可真夠絕情的。”
宋天楊咬牙,聲音裡夾裹着冰雹:“是你逼我的。”
從未想過自己會對桑妮下狠手,可這一次,他終於知道,自己以前的那麼多心軟,映襯着此刻是多麼的愚蠢。
“好,我滾。”
說完這話,桑妮徑自轉身,手握在門把上咔地一聲打開,聘婷優雅地走了出去。反手帶上那間vip病房的門,她冷笑着掏出衣袋裡的手機,輕笑着問了一句:“都聽清楚了嗎?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