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照顧人歸照顧人,有一些事情也要處理好,不需要你出面到處跑,你……”
“好,我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傑克實在忍不住了,“我先掛了。”
手機落在地上,傑克捂着頭,緩緩地蹲在地上,老瑞利奇怪,兒子一向是掛電話就掛電話,怎麼好一會兒沒掛,屏幕上還顯示通話,傑克捂着頭,眼前重影更厲害了,天旋地轉的,他閉上眼睛,老瑞利莫名其妙地聽了一會兒。
毫無動靜,他就掛了電話,手機屏幕歸於黑暗。
傑克莫名地發抖,心慌,急汗,並伴隨着窒息般的恐懼,無法控制,他開始猛烈地撞擊牆壁,希望能緩解這種痛楚,卻又無濟於事,然後開始慢慢地浮現穆遠躺在棺材蓋着國旗的畫面,傑克倏然撞開衛生間的門,一陣猛烈的嘔吐……
……
傑克跌跌撞撞地離開抽屜,顫抖地拿出一瓶藥,瘋狂地倒在手裡,一股腦兒往嘴裡塞,好幾顆藥物散落在地毯上。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雙手捂着頭,他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竟然敢私下停藥,在沒有專業人士的指導下私自停藥造成了恐怖後果。
他不停地撞着地面,他這樣子,怎麼照顧小遠?
小遠身上各種併發症,一身的病,需要長期的照顧和護理,他這麼糟糕的情況,如果控制不住,還對小遠發脾氣怎麼辦?
又怎麼能照顧好他?
他需要看心理醫生。
傑克深呼吸,平緩自己心中的慌亂和恐慌,把散落的藥物都放回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他知道平時吃的藥量已經超過正常水平。
軍人患有焦慮症,抑鬱症的並不罕見,幾乎都快要發展成職業病,特別是一些長期在海外工作,常年高壓下的特工,都會有或大或小的神經類衰弱疾病等等。
他也知道,爲什麼他會患病。
他以爲穆遠回來了,平安了,他的病就能好,可事實證明,這種判斷是錯誤的。
他已經依賴藥物,無法擺脫。
穆遠醒來時,正是黃昏,輸液後也不覺得餓,就是饞,他也知道要禁食,連水都不能喝了,心裡也有點鬱悶。
無聊,又沒什麼東西打發時間,就只能玩遊戲了。
傑克呢?
大半天不見人影,這時候不是應該要過來和他聊會天什麼的,等傑克出現時,他有幾分意外,皺了皺眉,“你的額頭怎麼了?”
額頭略有點淤青,他的頭髮都遮不住額頭的傷,傑克說,“我心不在焉,撞了一下。”
“撞一下?”穆遠困惑,這可不像是撞一下的傷,像撞了好多下,“你想什麼呢,還撞到頭了。”
“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嗎?”傑克坐下來,目光溫和地看着他。
穆遠搖頭,“不疼,就是……想吃東西。”
也不餓,就是饞了。
“醫生說不能吃,要斷食斷水三天。”
穆遠,“……”
晴天霹靂!
傑克很沉默,也不多說話,拿過一個棋盤過來,陪穆遠下棋解悶,他一直都不算是一個擅長聊天的男人,心裡壓着事,因爲生病的緣故,壓都壓不住,表現出了很明顯的坐立不安和煩躁。
穆遠深深地看着他,“傑克,你生病了嗎?”
“沒有!”傑克低頭擺弄着棋子,穆遠在養傷,他並不想讓穆遠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他可以慢慢自己消化了,“下棋吧。”
穆遠拿着一塊看着整齊的棋盤,有些嘲諷地說,“在我們這段關係中,其實有一件事我幾年前就想說了,你很強勢,當然,這是性格的緣故,無可厚非。只不過,我們談戀愛時,我對你敞開心扉,除了上升到國家機密等事,我對你無事不可分享。可你不一樣,你一直都藏着很多事情,也瞞着我做了許多事情,我也知道有一些是你不得已,你必須要做,你有自己的立場,我從未責怪過你。”
“可是……”穆遠頓了頓,“那些和我無關,卻讓你很有壓力的事情,你也從來不和我說,一直以來,你都和我說一些快樂的事情,不抱怨,不訴苦,好像自己真的什麼事情都能處理妥帖。當然,我也理解,我們聚少離多,有一點時間都恨不得撲在牀上不下來,哪有什麼心思深入交流。可我一直很想聽你說一些你不如意的事情,你遇上什麼困難,你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你有什麼煩惱,你有什麼讓你覺得害怕的,你又在煩躁什麼?”
“你有負面情緒,你都自己消化了,我就幼稚了,我有什麼負面情緒,都讓你消化了,這顯得我多不懂事啊。”穆遠眼神堅定,有幾分提起往事的心酸和釋然,“可你知道嗎?我全心全意放在心裡的那個人,他一個眼神,我就知道有什麼不一樣。”
2761章 將心比心
傑克迎着穆遠執着堅定的眼神,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穆遠一席話把他堵在了懸崖邊,他只要輕輕一推,就能粉身碎骨。
“你怪我的。”傑克輕聲說,“那一年在A市,你怪過我,我也怪我自己。”
穆遠的傷口一陣陣地疼,“那不是怪你,是我……太無能爲力後的遷怒,是我情緒不成熟,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明白,那並不是誰的錯,我也一直明白,是立場不一樣,所以我們的選擇終究不一樣,你對得起你的軍裝,你對得起你的士兵,你也對得起你的國家,身爲一名軍人,做到這些就實屬不易,至於其他的,也就沒必要放在心上。”
他明白得晚了一些,對他來說,能做到這些已經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
傑克指尖微微顫抖,爲了避免穆遠發現,他握緊了拳頭,放在膝上,有一些事情,不能敞開心扉說,深入聊,會讓他們更絕望。
沒一次都是點到即止。
心知肚明。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穆遠問,“你怎麼知道我失蹤了?”
“夜陵說的。”傑克沒有說他和夜陵的約定,他想了一想,“在你失蹤幾天後,夜陵就告訴我了,他到處找不到你,你從小泰勒將軍的艦船上走的,毫無蹤跡,他怕其餘人沒說實話。”
穆遠說,“是夜陵找不到我,希望通過你來找我吧。”
“是!”傑克說,“他在海上畢竟沒有太大的權力,領空和領海的權力……我們要強大許多。”
不管是領空裡隱藏的飛行物,還是海底的潛艇,他們國家的技術都是遙遙領先的。
“你是怎麼找到我?”
怎麼找到的?
花了很多功夫,也……做了一些不擇手段的事情。
傑克沉默,穆遠卻抱着一種傾聽的角度去問,“說一說啊,你一定從未對旁人說過,那就和我說一說,畢竟我也是當事人。”
“沒什麼可說”傑克緩緩說,眼神看向了窗外,太陽落山了,窗外卻是一片灰濛濛的,天還沒黑,從房間的窗口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小鎮上的紅色大風車。
那是穆遠最喜歡的景色。
“傑克……你花了三個月才找到,你沒想過,我已經死了?”穆遠問,在那種情況下,三個月不見蹤影,百分之九十九都已葬身海底,屍體都找不到了。
他當時都想要放棄了。
失蹤十五天以上,基本上就做好了他犧牲的準備,也不會再派遣人力物力尋找他,他又困在海底,一個插翅難飛的地方。
他只想着拖一天是一天,自己都沒覺得有希望。
傑克呢?
找了三個月,將近一百天的日子裡,是否想過他已經死亡。
在海上失蹤,死亡,或許屍體都被鯊魚給吞噬了,骨頭都不剩下,漫無目的找尋,能有什麼希望,他沒想過……找不到嗎?
隨着穆遠的閒談,那三個月總是盤旋在腦海裡的畫面,又一一浮上來,那三個月裡,心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穆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