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小時,王副局長侃侃而談,林嘯等人極少說話,讓王副局長把如魚得水的功夫發揮到了十分。
在他看來,林嘯沒反對,那就是默認了,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到了地上。
等王副局長走後,焦村長臉上彷彿開了個調味鋪,酸甜苦辣俱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村支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品杯中茶,看都不看它一眼。他嘴巴動了好幾次,才擠出一臉艱澀的笑容。
“林先生,各位先生,要是有空的話,今天我那裡還準備了一桌好菜,還請各位賞光。”
說出這句話,他都覺得不好意思,本來是爲王副局長準備的,想和對方好好喝一頓拉近關係,沒想到,最後卻用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飯就不用了。”林嘯放下茶杯,淡淡地開口了“這部片子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快則一個月,慢則四十天。咱們就得回到北京,我希望村長能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當然,我們不會讓村民白做羣演的。咱們也不能壞了規矩。”
“那是,那是。”焦村長滿頭冷汗地答應着。
“那還請明天中午之前,村長做好全村的動員,其實有很多景,都要從村子裡取……”
不等林嘯說完,焦村長就立刻自作聰明地說“場租費不會要的,我老焦這點面子在村子裡還是吃得開的。”
林嘯笑了笑,縣委的場租費,王副局長要省,他就順水推舟了,不過這區區一個村子,對方不要他還不好意思不給。
“場租費是要給的,總不能讓你在大家面前過不去。我是說還希望村長和支書能夠動員一下大家。”
“這沒有問題。”村支書終於放下了茶杯,笑道“在林先生的片子拍完之前,這幾十天我們一定全力配合。要什麼,就給什麼,只要大楊村有的,咱們就不含糊。”
他眼睛轉了轉,接着說“不過,林先生,咱們大楊村你也看到了,落後貧瘠,要讓這個村子發展起來,咱們也花了不少心思,片尾我們是不指望了,但要是記者問起來,能不能……”
看到林嘯點頭,他也鬆了口氣,這件事,自然有縣委的人去操辦,王副局長他們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當天晚上,全村都聽到了焦村長中氣十足的廣播。
大家都對焦村長態度轉變感到不解,但此刻,盲從心理又佔了上風。
第二天,整個劇組,從羣衆到羣演,全部按時到位,林嘯也沒摳門,只要是羣演,一人一份盒飯綠豆湯。
簍子溝比椅子山更深,送盒飯進來已經來不及了,乾脆僱傭了村子裡沒事的大媽大嬸,幫着燒飯。
等中午,村民們看到劇組的伙食時,整個都吃了一驚。
這吃的也太好了吧!有飯有菜有湯,比自己屋裡吃的好多少啊!
“這麼奢侈?”抱着孩子的婦女也愣住了,和旁邊的中年男子老周對視了一眼,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他……他們不是明星也吃這麼好。”
其他村名也有點發呆,對劇組還有的抱怨,頓時煙消雲散。甚至不少人邊吃邊說“早知道吃這麼好,遠景就遠景吧!有什麼大不了!”
“是啊,頓頓有肉?看樣子這拍片子確實來錢啊。”
焦村長親自坐鎮,現在已經把這件事當成了自己的頭等大事,決不允許再有人挑刺,每天板着臉坐在片場中。在這種氣氛下,整個劇組的流程頓時快了起來。
九月底,劇組來到縣上取景,王副局長親自出面接待,並安排車送林嘯等人環顧全縣。
有任何想取景的點,王副局長身邊的幾個五六十歲的本地人立刻張口就能說出來,有了這麼盡職盡責的嚮導,讓林嘯節約了不少時間。
地方的配合,劇組的努力,最難拍的場景已經過去,最後四十分鐘的劇情異常地順。幾乎都沒有讓林嘯多費心。
唯一有點麻煩的,就是蔣新,最後四十分鐘的戲雖然簡單,那是因爲幾乎都是他親自上場,其他人物根本不需要有太多感情。自己的片子自己要還拿不準感覺,那還拍什麼?
但是蔣新,不出所料地緊張了起來,第一場戲,就是穀子地遇到王金存媳婦的那場戲,她第一句話就卡舌頭了。
就在她立刻點頭對掌機,老藝人,各小組還有林嘯鞠躬對不起的時候,所有人都沒取笑她,大家都經歷過剛從電視轉到電影的時候,反而熱心地爲她講解。
就是這樣,蔣新度過這個難關,也花了兩天。
但是緊接着,她的麻煩又來了,電視是得過且過,電影是精益求精,就蔣新回頭的一個鏡頭,林嘯足足重拍了兩個小時。
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意外接踵而來,有道具組道具磨損了要採購,有藝人生病……後勤小組和副導忙得腳不點地,整個劇組卻沒有一天停拍,在這種小波折中算是順利地走了下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十月一號,國慶節,當大家都在歡度國慶的時候,山溝裡的溫度達到了全年最高,大批中暑的情況發生了。
綠豆供不應求,劇組的幾個大號冰櫃裡隨時擺着一排排的冰鎮綠豆湯,男藝人熱的都赤膊上陣了,女藝人也是一下片場立刻換一身短打。
只可惜,村口的小溪成爲了男士的天堂,蔣新等人只能眼紅地看着男人戲水。
就是這樣,僅僅在片場上短時間的厚衣服,都把她捂出了一身痱子,而劇組中,蚊蟲,痱子更是常客。
九月三十號的時候,秦心從南京回來,帶着滿臉歉意和意猶未盡拿出幾根大麻花勉強當做補償,林嘯極端不滿意地收下了。
她來了,趙微,周迅沒多久也過來了。風聲大豐收,讓她們心滿意足,一部片子足夠她們一年不演,而且身價也慢慢漲了上去。
她們的頭頂,已經只剩下鞏俐可以超越。
來了自然不讓走,拉着客串了好幾個鏡頭,林嘯才放過她們,而時間,已經緩緩來到了十月中旬。
十月十三日。
整個村落,在傍晚的時候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
劉曄,李浩,任權,蔣新,四個人死死擁抱在一起,對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第一部電影,這是藝人履歷中難以磨滅的一場記憶。
蔣新激動地流下了眼淚,李浩,任權,劉曄三人,也是用力勒着對方的肩膀。
副導被劇組的人抱起來,扔上去,又接住,幾個小組組長也是鼓勵地拍着他們副手的肩膀。
而羣演,特別是新人們,很多都已經淚流滿面。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場短暫卻記憶深刻的聚會,其中有人下黑手,有人使絆子,但更多的是這種天南海北聚到一起的友誼。
隨着劇組的解散,他們相聚遙望無期。
也許下一次見面,已經太多太多的人轉了行。
這是最好的舞臺,也是最壞的舞臺,這個圈子帶給了太多人瑰麗的夢想,卻更殘忍地把這個夢想摔碎。
張涵雨點燃一根菸,無聲地蹲在牆角抽着。廖凡在他旁邊。兩人沒什麼表情,只有眼中的光輝,在夕陽的餘暉下波動。
香菸青煙寥寥,隨風飄散。
一隻手搭在他們肩膀上,張涵雨擡頭一看,勉強笑了笑“林導。”
林嘯站在他們身邊,沒說話,半晌才說“有煙嗎。”
“你不是不抽菸的嗎。”廖凡嘴角微微一翹,卻又沉重地壓了下去,從包裡翻出一包雙喜遞了過去。
林嘯沒回答,接過後緩緩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嗆鼻的味道衝入肺腑,沖淡了一絲離愁。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半晌,張涵雨忽然開口了“對於新人來說,是感動,對於老人,是沉重。”
“下一句是無爲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林嘯淡淡地笑道“經歷多了,也就習慣了。”
“是啊。”廖凡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咱們也別共沾巾了,今晚,戒酒令應該取消了吧?”
“當然。”林嘯笑着說“今晚,不醉不歸!”
晚上的聚會,從羣演到工作人員,一個都沒拉下,有羣演哭的七葷八素,有人互訴衷腸,就連不怎麼喝酒的林嘯,也被劉曄等人灌了不少。
“林導!這部片子結束,我一定地和你喝一杯!”劉曄端着酒,臉上已經是紅得不正常。
“小劉,你都第五杯了。”
“啊?是嗎?”
等他們喝完,蔣新也端着果汁走了過來。
“林老師,謝謝你,圓了我這個夢想。”她激動地說,眼圈都在發紅“大銀幕,是每個演員的終極夢想,也許我以後都沒有機會接拍電影,但是有這一次,足以讓我銘記在心!”
整個宴會,交杯換盞,所有的煩勞,所有的鬱悶,都隨着杯中液體一消而空。
對於藝人來說,他們的經歷結束了,隨着殺青,已經沒有足夠停留的理由。
從明天開始,所有的人就將繼續奔赴天南海北,羣演們開始籌措着下一個劇組。他們精神煥發,彷彿美好的前途就在眼前。
有了林嘯的戲這個履歷,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資本去下一個劇組。
藝人們也在爲自己的片子做打算,很多人,包括張涵雨等“老”藝人,都有意無意地問起林嘯有什麼打算。
毫無疑問,林嘯的片子,是他們最想加入的劇組。
林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這部片子結束後,他將去到另一片天地,追尋另一片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