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存敬畏之心。”林嘯暗自提醒了自己一句。
“沒法換人。”副導囁嚅地說,看了一眼林嘯的表情,低聲回答“因爲有了這批羣演,我也沒聯繫其他人,想着能省則省,要聯繫新的羣演,恐怕又要一段時間……”
林嘯哭笑不得,揮手道“讓他們拍遠景去。”
等所有人換上衣服站到場中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情況再次發生了。
“大媽!能不能哄哄你的孩子!聲音太大了吧!其他聲音都被壓下去了!讓帶孩子上場,這一哭沒法拍啊。”林嘯抓着喇叭對一名婦女喊道。
婦女壓根沒聽林嘯的話,笑着哄了孩子半天,擡起頭來說“大導演,孩子哭是好事兒啊。你總不能連孩子都要管吧!憋着最難受了,難道我嚇孩子?”
“是啊,小孩子嘛,哭才證明有勁。”“就是,這不貼合氣氛嗎?”
林嘯“……”
他真的是明白了哭笑不得是什麼意思了。
“大媽。”他耐心地解釋“這裡還有別的戲份,如果光聽着孩子的哭聲,會干擾到其他人。”
“你們這些人,就是事情多。”婦女埋怨地說,低頭繼續哄孩子。
“行,行。”林嘯揮手“讓她拍遠景吧。”
“哎?憑什麼啊!”頓時,婦女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子敲着旱菸,皺着眉頭開口了“羣演要露臉,咱們就不露臉了?好不容易放下活計來幫你們的忙,你們連個臉都不讓露?”
林嘯吐了一口氣“大叔,遠景照樣是露臉的。”
“少糊弄我,當我不知道?遠景就能看到個人影兒!”中年男子額頭上的皺紋都擠成了“川”字“一句話,要麼讓我媳婦兒在鏡頭前,要麼咱們不拍了!”
“大叔,你得講理啊。”副導連忙打圓場“每批人的位置咱們都說好了的,就算到鏡頭前,孩子一直哭也沒法收音啊。”
“別跟我扯那些專業名詞。”中年男子一擺手“我話就放這兒了,不給咱們特寫,咱們就不拍了!”
“對!我們也要露臉!”“咱們來幫忙臉都不給咱們露!”“是啊,一部片子一兩小時呢!露個臉算什麼,導演你也太摳了吧!”“嘖嘖,以前看他的玉觀音,血色浪漫還覺得挺好看,怎麼真人這麼不行啊!”
林嘯的火氣頓時被激了起來,一部片子是長,你露一下我露一下還有多少?!難道不耽誤劇組的節奏?!
“各位。”他壓抑着心中的怒氣,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沉聲說“劇組給你們的報酬還算合理吧?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們既然答應了做羣演,就得聽從我的指揮!國有國法,劇組也有自己的規則……”
“別說那麼多,咱們就要求露個臉還不行?浪費你時間了嗎?你就坐在那兒鏡頭晃一下就完事兒!還不就是不想給我們露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吐了口菸圈“大柱子說得對,要不露臉,咱們就不拍了!”
威脅導演!林嘯就算是泥人火氣也按捺不住了,幾乎想都沒想,抓起喇叭就喊“不演?那算了,我另請高明。”
“哎!你邀請我們怎麼說不演就不演了?!”老者也來勁了,吹鬍子瞪眼地說“行啊!不讓咱們露臉是吧?那也別住咱們村了!別在我們村取景了!”
“就是!咱們告訴村長去!”“出爾反爾!真不要臉!”“我算知道中國怎麼沒有好電影了!這種嫩頭青來拍電影,這麼摳能拍出什麼來?看人家美國都是幾千萬一億砸進去的!”
副導看林嘯臉色越來越黑,連忙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急,大家忙活了半天,半天的工錢我們還是會給的!”
林嘯沒說話,氣歸氣,但是該發的還是得發。
但是,下面的話讓他差點砸了喇叭。
“半天?這都快午飯了!我柴還沒燒,就錢就完事兒了?!”“這麼大太陽,下午誰幹活?!就指望着早上呢!”“起碼得給夠一天的工錢吧!你不幹農活,不知道下午沒法幹啊!”
“給一天!”林嘯咬牙對副導說“打發他們走!記住,下個羣演隊伍你要再找這樣式的來,你就親自去演羣演!”
副導一頭的冷汗。
拿錢,走人,村民走得乾脆利落,卻落下了憋一肚子氣的劇組。
“林導,就這麼算了?”任權不忿地說“這羣人,簡直把自己當天王老子了!”
“那能怎麼樣?”張涵雨看林嘯沒說話,嘆了口氣說“劇組和地方拍攝,很容易產生磨擦,所以十大影視基地才應運而生,要能在裡面找到的景,誰都不喜歡去地方拍。”
“這種情況,劇組也沒法,打不得,罵不得,是你在別人地頭上拍攝,村長就是老大。但是,村長是村民選舉的,他可不管你是誰。”副導也接嘴說“這事兒都怪我,我沒考慮清楚。”
林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這事情誰都怪不了,怪村民?他還沒這麼多閒心。要怪只能怪,現在不是2013年,教育制度還沒有深入到真正的基層。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劇組人員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滿臉緊張地喊道“林導!各位老師!不好了!村民和劇組成員打起來了!”
“什麼?!”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林嘯立刻站起來問“是誰?怎麼發生的?”
“是……是攝影a組的副組長!他剛回去,就發現自己的東西被那一家摔出來了!散了一地,氣不過和對方理論起來,沒說幾下就動手了!”
“是大雷子。”副導愣愣地說“那也是個暴脾氣。”
“走,看看去。”林嘯皺着眉頭,帶着藝人和成員往外走。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所民居前。
正前方的地面上,對着兩個箱子,顯然是扔出來的,其中一個都摔得有點變形。
一名五大三粗,大約一米八五的壯漢,橫着眼睛,臉都憋紅了往外衝,身邊五六個人按着他,而它對面,是周圍好幾家的村民。
“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壯漢吼得脖子上筋都在跳“不讓住了不知道說一聲啊!我不知道回來拿啊!你摔出來幹球?!找練是不!”
村民那邊,也有好幾個人在勸說“老周,你這事兒真有點不對了。摔壞東西怎麼辦?好歹給別人說一聲把。”
一名看起來已經七十多歲的老者,抽着煙,皺着眉說“小周,給別人道個歉,再怎麼說你也不該摔別人東西。”
“憑什麼?!”一名中年男子,旁邊站着抱着孩子的婦女,正是今天片場中的那位“他們出爾反爾,我趕他們出去天經地義!”
“你再說一遍!”壯漢撩着袖子就要衝過去。
“行了。”林嘯冷冷的聲音傳來,親自過去把行李提起來,拍了拍壯漢的肩膀“走,去我那屋住。”
“林導!不是住不住的問題!”壯漢咬牙切齒地說“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明明是?...
你們欺負我們村的同志在先,怎麼變成我們欺負人了?”就在這時,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一名國字臉,穿着一件藍色襯衣,皺着眉頭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本該中年的臉上,皺紋卻堆得很多,兩隻賊溜溜的小眼睛很不安分,襯衣筆挺,褲子也筆挺,怎麼看不像村民。
不等其他人開口,他就接着說了下去“在我們這裡拍攝,本身就耽誤了我們的工作,你要羣演,我們出羣演,結果怎麼樣?你們鏡頭都給羣演,不給羣衆,難怪他們罷演!明明是你們做的不對!”
“村長?”林嘯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這麼說,怎麼都是我們不對了是吧。”
“我只是陳述事實。”中年男子眼睛轉着說“身爲一村之長,我必須爲村民們謀福利。”
“老劉,還是你喝過的墨水多。”婦女哄着孩子,笑着說“咱們就說不過這些老油子的歪理邪說,乾脆一起丟出去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行。”林嘯回頭對副導乾脆地說“收拾東西,我今天聯繫場地,明天換場地。”
“慢走不送。”村長淡淡地說。
回到劇組,把這個消息一說,頓時,所有人都不幹了。
“他們沒病吧?咱們給他們帶來了多少經濟效益!居然都不留一下?”
“哎,你不知道,村長才當選的,民心比這更重要。”
“這臨時聯繫場地,到哪去聯繫啊?”
副導皺着眉頭大聲喊道“行了!你們以爲林導願意?與其在這裡和他們磨下去,不如咱們找個拍得順心的地方!還有,到底誰纔是導演?林導說了咱們就做!就這麼簡單!”
“好了!收拾東西!找到就搬,告訴你們啊,林導心情也不好,不想捱罵的就麻利點。”
而此刻,在剛纔那間房屋的門口,村長正和中年男子以及婦女愉快地交談着。
“還是焦村長會說話,哪像他們?摳得要死。”中年男子笑道“馬上吃午飯了,焦村長也別走了,進來喝兩盅?”
“行咧。”焦村長大笑道。
一頓飯,喝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焦村長才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從男子屋裡走出來。
劇組?那算什麼?他在這裡當土皇帝,村民信他他纔有下一任。
他絲毫不覺得劇組留在這裡有什麼好處。
“滴滴滴……”忽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頓時,酒就醒了一半。
“錢秘書?呵呵,您好您好,您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季副縣長又有什麼新指示?”
錢秘書的聲音意味不明“我好?我好得很。”
“一個小時後,縣委旅遊管理局王副局長會親臨你們簍子溝大楊村,還請你做好接待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