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正房裡間暖閣中,祁驍拿了棉布沾了烈酒,小心的將百刃臉上的假皮洗了下來,假皮在百刃臉上粘的時間太長了,洗下來時,百刃臉上皮肉已被燒的發紅,祁驍心疼不已,急聲道:“你做什麼弄這勞什子?!我曾聽聞有人常年易容,最後臉都潰爛了,你萬一要是……”
“進城前我才戴上的,無妨。”百刃疼的直抽冷氣,祁驍拿冰水擰了帕子給百刃敷臉,不多時就好了許多,祁驍又翻了進上的冬日擦臉的脂膏來,取了些揉在手心裡,小心的給百刃擦在了臉上,百刃舒服許多,輕聲笑道,“好了……一點也不疼了。”
祁驍定定的看着眼前這熟悉的面龐,半晌無話,百刃有些訕訕的,垂眸低聲道:“也……也不單是爲了來看你,聽說柔嘉這一胎不太好,我跟太妃都不放心……”
百刃擡眸看了祁驍一眼,小聲道:“白日間往賀府送東西的時候,我也跟去裡面給柔嘉請安了,她比我想的好很多,可見沒事了,我……我都聽說了,這半年,你照看她良多,多謝了……”
祁驍嘲諷一笑:“你們不必都來謝我,我對她好,從來就不是爲了她。”
百刃心裡一疼,偏過臉低聲道:“嶺南也都好……我擡舉了董先生爲文相,本也輪不着先生的,只是前頭的那些人都死在大亂中了,先生臨危受命,倒也擔下來了。”
“夏家在軍中滲透頗多,有些人當時雖沒跟着反,但到底有些疑影兒,大多都不能放心,我同他們商議了下,索性用了順子,他的根基在皇城,最能讓人放心,他雖沒資歷,卻有大功,那會兒……他救了不少人,平亂後的城防也都是他佈置的,一絲岔子也沒出,倒能讓人信服。”
祁驍點了點頭:“我奶孃早沒了,他父親走的早,在這邊也沒什麼親眷了,如今落在南邊,也算是造化。”
“殿下的那位嚴嬤嬤,如今依舊伺候着太妃,我問過她,若她想回皇城,我就封一份厚禮與她,然後好生送她回來,她說太子如今府中內宅無人,用不着她,倒不如留下陪着太妃,太妃確實離不得她,我也就沒再說什麼。”百刃想了想,又道:“還有,敦肅長公主的意思我知道了,替我謝過公主大恩吧,回去我使老嬤嬤去同康泰說,她若是願意,我就嫁了她,當初我本要將她一同處死的,只是太妃說的……到底是女兒家,沒插手過那其中的事,不可下殺手,我一想也是……甫一繼位就將庶出的弟妹全殺了,與名聲太過難聽,就放過她了。”
百刃低聲道:“我那最小的兄弟……爲絕後患,我將他過繼給本家的一個叔叔了,名字也改了,以後他若能安分守己最好,若不能……我再讓他安安靜靜的消失,也就罷了。”
百刃絮絮的,又將嶺南如今內務撿着要緊的都說了說,末了乾笑了下:“這……還是以前你教導我的呢。”
祁驍靜靜的聽着百刃說話,半晌道:“那你呢?這半年……你怎麼樣?”
百刃愣了下,笑了下低聲道:“還好,有時雖費心了些,但至少不必日日擔憂母妃,皇城這邊有你,柔嘉母子的安危我也能放心,別的也都還好。”
祁驍擡手輕撫百刃尖了的下巴,手滑下來,又摸了摸百刃的肩膀、手臂,腰肋……厚厚的侍從服裡,百刃身子瘦削的可怕,祁驍淡淡道:“這是還好?”
百刃眼眶發紅,祁驍將人拉到榻上,替他將棉衣脫了,又將裡面的中衣脫了,看着百刃赤|條條的身子,祁驍眼中半分欲|念也無,只是心疼,百刃尷尬的很,笑了下道:“每日太忙,夜裡也睡不大好,就……瘦了些。”
祁驍還記得百刃還沒走那會兒,骨肉雲亭,因日日喝湯的緣故,皮肉上好似敷了一層凝脂似得,瓷人一般,那會兒祁驍每晚都是這樣將他脫的一絲|不掛,讓他赤着身子睡在自己懷裡,現在再看……
祁驍閉了閉眼,啞聲道:“你都不吃飯的麼?”
百刃眼眶也紅了,垂眸低聲道:“吃的,但就是……就是一直瘦,決意要來的時候我還想這樣也好,只消稍稍易容,就沒人認得出我來了,沒想到還是讓你認出來了……”
百刃抹了下眼淚,哽咽道:“還是讓你認出來了……”
“若我沒認出你,你就準備看一眼,就走麼?”祁驍定定的看着百刃,“你就忍心?”
祁驍忽而明白了爲何方纔順子哭的那樣厲害,他不單是因見了舊主心傷,怕更多的是……在替他們難受,歷經萬險,好不容易見到了,竟是迎面相逢不相識。
百刃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忍心……我知道,就是今天沒法與你相認,不消幾年,你定有辦法讓我名正言順的來朝賀的。”
百刃擡頭看向祁驍,目光澄澈:“我能等。”
等你君臨天下,等你入主四海,等你名正言順的接我入朝。
從此之後,非死生不能離。
祁驍長嘆,小心的將百刃攬進了懷裡,扯過錦被給百刃披上,低聲道:“你放心,不用幾年……單是爲了你,我也不會耽擱那麼長時間。”
這樣將人抱着,跟覺得他瘦的可怕,祁驍自認分離半年,自己已經夠煎熬的了,也只是稍稍瘦了一些,但百刃這……祁驍心疼的紅了眼,蹙眉啞聲道:“隔着被子都覺得硌得慌,這半年你到底是怎麼過的?!”
百刃忽而有點擔心,忍不住細細解釋:“我……我多吃些,過不了多久就能長回來的,那會兒剛來太子府的時候,不也是一點點養起來的麼……”
百刃這半年醉心政務,根本沒留心過自己形容,現在心裡卻忍不住有些發虛,他怕祁驍不喜歡他現在這樣了。
祁驍看出他的擔憂,但沒說什麼好聽的來寬他的心,說假話有用麼?傻子也看得出來,比起當日月色下竹林中一下子驚豔了自己的小世子,現在的嶺南王,容貌差了何止一分二分,這身子,更是能以枯槁來形容了。
祁驍一言不發的將百刃放開,看着他有些惶恐的眼眸,慢慢的脫下了自己衣裳……
祁驍擡手將牀帳放下,自己是不是還如當日一般喜歡他,就讓他自己細細體會吧……
月上中天,暖閣中百刃猶在細細低吟,時不時的還會發出幾聲帶着哭腔的含糊求饒聲,江德清中間還披着衣裳去牀下聽了聽,想要勸勸,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笑着走了,只是囑咐了耳房裡值夜的幾個大丫頭,耳朵靈着些,一應東西都時時準備着,等着太子什麼時候叫人伺候,這幾個丫頭都是自小在這府裡的,十分知道好歹,清楚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只是點頭答應着,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但直等到天矇矇亮時,才聽見裡間屋子裡祁驍要茶。
“將熱水放在蝶几上,下去吧。”祁驍只着一件絲褲,赤着上身,眼中盡是饜足,低聲吩咐道,“去燉一碗燕窩來,不要放薑絲,再告訴廚子裡,早膳早早準備出來,只要些清淡的就好。”
丫頭們垂眸應着,將屋裡的茶換了,又將涼了的幾碟點心撤了下去,另拿了剛熱好的上來,都收拾好後魚貫退下,自始至終都沒看榻上一眼。
祁驍下牀給百刃倒了杯熱茶,轉到榻上來將被子掀開些,輕笑:“好了,人都下去了,來……先喝杯茶,一會兒再吃東西。”
百刃身上盡是淡紅印記,細瘦的雙腿還在不自覺的顫抖,半分力氣也無,祁驍坐了下來,含了茶水喂他,寵溺之心畢現,百刃喝了幾口茶才舒服了一點,忍不住低聲呻吟道:“沒死在大亂裡,竟……險些死在這裡……”
祁驍失笑,放下茶盞輕輕的將人抱了起來,手滑了下去,低聲問:“這兒還疼麼?”
百刃的腿突然抽動了下,蹙眉道:“疼……”
祁驍低聲哄:“我先給你擦擦……上了藥就好了。”,祁驍心中輕嘆,之前兩人雖有諸多親暱,但始終沒做到最後一步,自己怕百刃受不住,一直幫他適應,可惜這半年……又同一開始一樣了,自己折騰了這一晚,百刃那處怕是傷着了。
萬幸江德清貼心,藥也準備下了,祁驍替百刃清理之後給他上了些,不多時百刃就覺得好過了些,祁驍又給他餵了一碗燕窩下去,臉色馬上好了許多,祁驍坐回牀上,將人攬在懷裡繾綣親暱。
“腰痠麼?”祁驍讓他趴在自己懷裡,替他輕輕揉着腰,百刃點點頭,有點委屈,“疼的很。”
祁驍輕笑,人前再淡薄冷酷的嶺南王,到了自己懷裡,就還是那個可人疼的小世子。
祁驍輕聲哄他:“怪我怪我,不過……太子妃,我看你方纔也是很喜歡的樣子啊,後來雖一直哭,但還是讓我上的射了好幾……”
“祁驍!”百刃滿臉通紅,將臉扎進了蓬鬆錦被中,嗚咽道,“你再說,我……我再也不同你好了!”
百刃甚少直呼自己名姓,除非是這樣氣急了,祁驍心中好笑,見好就收,輕聲道:“好好我不說,聽話,起來,一會兒憋着了……”
百刃忿忿,祁驍說了半日的好話,奈何百刃那裡不舒服,怎麼躺着都難受,還是抱怨:“你太兇……我明天大約也起不來……”
雖是埋怨,祁驍聽了心裡卻暖的很,輕聲道:“那就別起,你……你着急回去?”
百刃擡頭看了祁驍一眼,半晌垂眸小聲道:“其實……嶺南並不像皇城這邊有這麼多事,且……同我作對的那些人,大多都死了,沒什麼可憂心的,而且,就是有些小事,還有……還有先生呢,並,並不那麼着急……”
祁驍脣邊溢出一絲笑意,百刃臉越發紅了,索□了底:“其實……我來之前就交代清楚了,母妃和先生他們都知道的,我本想着悄悄的留下來一個月,想法子多見你幾面……”
百刃面色發窘,又將臉埋在了錦被中,悶悶道:“只要你瞞得住,不讓人知道我在你府裡,我……住個一兩月是沒事的,有事兒了我就回去露個面,再……再回來……”
祁驍心中一片柔軟,連人帶被子一同抱住了,輕聲道:“你放心,我定能瞞得住,且……這樣奔波的日子,我不會讓你過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墨柔、思思、ananna、cxl 幾位 姑娘的手榴彈,感謝楠子、海離水、喵公主她媽、小愛、cuckoo.、starino、熊了的靜、彎豆、啓明星的寧靜、風波定、天平、chen_jaeer、魚兒、公子無憂 幾位姑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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