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一直在鳳華宮坐到巳時才得着空出來,前面也沒什麼差事,祁驍出了宮直接去了嶺南王府。
如今皇城中人都以爲祁驍和百刃因爲柔嘉和賀府的婚事才熟絡了起來,是以兩人算是過了明路,來往起來也不似剛的開始那般神神秘秘的了,按着祁驍的話說,越是名正言順大大方方的,才越不會招人話柄。
祁驍沒讓人提前通報,到了嶺南王府時門房的人看見祁驍都嚇了一跳,祁驍扶着人下了轎子,淡淡一笑:“孤來看看你們世子,不用通報了,孤自去尋他。”
衆下人心裡都捏了一把汗,祁驍上次將整個嶺南王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衆人只以爲這閻王又來尋他們不是了,都戰戰兢兢的,不讓通報也沒人敢多話,規規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知道百刃在賬房後祁驍也不用人帶路,自己攏了攏狐裘捧着手爐一路尋了過去。
賬房裡百刃坐在案前聽老管家一筆筆的跟他說這一月的賬目,老管家面色不太好看,苦笑了一下道:“庫裡好東西是不少,但……也不能拿那些東西出去變賣啊,我前日斗膽做主將庫裡那一百兩筆錠如意的金裸子拿去換了一千兩白銀,纔算是這幾日虧出來的窩兒填上了,這纔剛到小年,下面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着呢,咱們庫裡卻再沒什麼能換錢了,殿下,這……”
百刃細看賬冊子,剛來皇城那會兒爲了打聽柔嘉的事花了不少銀子,餘下的用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偏生他這府上的賬目有去處沒來處,他如今沒差事,一沒俸祿二沒孝敬,就是他那五百戶的食邑也依舊是歸在嶺南那邊,嶺南王府在這邊還沒莊子,偌大王府,竟是一點進項都沒有,來京時嶺南王只給了他一萬兩銀子,雖還有王妃私下給他的和這些年他積攢的銀子,過了這小半年,也花的差不多了。
皇城和嶺南不同,節下禮節往來實在太多,難得百刃從未經手過這些事也料理的妥妥當當的,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到年下了,沒銀子了。
百刃直接將賬冊翻到最後一頁,半月前嶺南送來的東西都記得清楚,有皮子有衣料有玩物,就是沒銀票。
明知道年下正是用錢的時候,偏生只不疼不癢的送了這點東西來,百刃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主意。
百刃將賬冊子合上,抿了抿嘴脣,半晌道:“想起來了,庫裡還有一套金制的燈盞,那上面沒什麼逾制的圖紋,可以拿出去,我記得那一套金器也得有幾十兩了,成色雖不大好,但五百兩銀子還是換得的,拿去當了。”
老管家看着百刃稚氣未脫的臉龐不由得心疼,大年下的,老人家觸景生情,忍不住紅了眼眶:“王妃遠在千里看不見,她要是知道世子在這裡吃這樣的苦處,怕是心都要疼碎了……”
百刃頓了下失笑道:“別說這話……”
百刃其實沒覺得什麼,他吃苦吃慣了,這點苦處和當日他以爲柔嘉要嫁與祁驍時的心焦比起來就要差得遠了,不過就是過得拮据些罷了,大不了他厚着臉皮,不再打賞下人,年下往來回禮也隨意搪塞搪塞,反正丟的是整個嶺南王府的人,他父王不體諒他,他也沒必要咬着牙替別人撐臉面。
但聽老管家這麼一說百刃禁不住也有些難受,過年了,他母親和姐姐不知如何呢。
祁驍走進賬房時恰好聽到見了老管家的這句話,挑眉道:“世子又吃什麼苦處了?”
百刃一愣,隨即起身蹙眉對外面道:“太子來了怎麼也不通報?”
“別怪她們,是我想哄你玩呢。”祁驍走近拿過賬冊子翻了翻,看到最後的結餘失笑:“你府上的銀子呢?”
百刃不想在祁驍面前丟醜,拿過賬冊道:“沒,這不是總賬。”
祁驍根本就不信,轉頭看向老管家:“你們府上就他這麼一個主子,吃穿有限,能有多大開銷?怎麼竟一點都剩不下?”
老管家看了百刃一眼,心中一番權衡後裝作沒看見百刃的眼色,低頭道:“我們世子花銷是不大,但經不住有出沒進的耗,到年底了,單是禮節往來就是一大筆銀子,這還沒算上年下要打賞府裡這些人的銀子呢,這些還都是小頭,等過了年郡主過來,若再沒什麼進項,那……”
祁驍看看百刃的臉色,再想想方纔聽到的那句話心下了然,這大概又是嶺南那位側妃給百刃穿的小鞋了。
祁驍將賬冊隨手放在一邊,轉頭對跟着自己的人道:“回府支五千兩銀子送來。”
不等百刃說話祁驍先笑道:“別多話,你自己是能變出銀子來麼。”
百刃語塞,老管家心下大喜,連聲謝恩,祁驍一笑:“以後短了什麼就去我府上說,你們世子面皮薄,你要替他多周全些。”
老管家再沒想到祁驍私底下竟這樣好說話,千恩萬謝的去了。
祁驍對百刃一笑:“行了,這邊的事也了了,世子不請孤去暖閣裡坐一坐,喝杯熱茶麼?”
百刃臉上因羞恥微微泛紅,咬了下嘴脣沒說話,祁驍知道他心裡別不過勁兒來,一笑道:“這有什麼,過來我有要緊事跟你說。”
百刃點頭,隨着祁驍去了前面,進了暖閣後祁驍屏退衆人,對百刃一笑道:“小年夜,世子殿下賞那些下人都賞空了銀庫,是不是也該賞我些什麼呢?”
百刃還在想着方纔的事,猶豫了下道:“多謝殿下爲我解了燃眉之急,我……等來年我讓他們將我在嶺南的食邑送來……”
祁驍撐不住笑了:“你的食邑?有多少?”
百刃知道祁驍不是在奚落自己,低聲道:“有一些的。”
祁驍嘲諷一笑:“爲了那點銀子,我勸你也別開這個口,就讓你們那位側妃娘娘留着抓藥吃吧……別打岔,問你呢,可給我準備什麼了?”
百刃一愣,想了想轉身進了內室,半晌拿出了一個半新的金漆雕花小匣子出來,遞給祁驍道:“這是……這是我來京之前我母妃給我的,雖不是什麼古物,但也算個物件,殿下若不嫌棄,就收下吧。”
祁驍本是逗百刃玩的,沒想着百刃當真了,不過人家東西都拿出來了,不管是什麼自然是要收下的,祁驍將匣子打開,只見匣中放着塊碧色玉玦,玉玦成色極好,觸手生溫,上面密密的刻了不少梵文,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祁驍不認得,想來大概是些富貴如意的字樣,一笑:“回去我就讓人穿上穗子戴上。”
百刃欲言又止,半晌點頭道:“這個是保平安的,殿下……帶着吧。”
祁驍一笑,起身同百刃坐到一處來,輕聲笑道:“你給了我這樣一份大禮,不問問我給你準備了什麼麼?”
百刃看向祁驍,祁驍知道他不會同人開玩笑,也不再逗他,笑了下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自己看。”
百刃接過信來一看,驀然紅了眼眶……信封上寫了四個字:吾兒親啓,這赫然是嶺南王妃的筆跡!
百刃手有些抖,抿了下嘴脣,小心的打開信封,生怕撕壞了裡面的信紙,慢慢的將信紙取了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下去。
祁驍看在眼裡有些心疼,輕嘆一聲:“聽去嶺南的人說王妃在如今一切都好,柔嘉郡主定了親,嶺南王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對郡主好了不少,連帶着你母妃在王府也好過了許多。”
“這是長公主的人去嶺南給王妃和郡主送年禮時捎回來的信,以後你若想你母妃了,我就託長公主再派人去走動就好。”祁驍寵溺一笑,“這些信你父王不會知道,再有什麼想說的可以放心寫。”
百刃翻來覆去的將信看了好幾遍,竭力忍下眼淚,啞聲道:“謝……謝殿下……”
祁驍忽而又想起方纔聽到的老管家的那句話,輕聲勸道:“像是剛纔那種事,你只要大大方方的同我說就好,你也知道的,金銀之物我從來不缺,你只消說一句話,我直接就能幫你料理了,何樂而不爲呢?我雖然總愛逗你,但你心裡也明白,我是真的將你的事放在心上吧?”
百刃紅着眼點了點頭,祁驍一笑:“所以說,就是爲了不讓你母妃日夜思慮,你也該聽話些,以後再受委屈時就想想你母妃,你吃一分苦,她要替你難受三分呢……”
百刃生怕一開口就要啞了嗓子,緊閉雙脣只是點頭,祁驍輕嘆:“行了……別難受了,大過年的,哭了不吉利。”
百刃點頭,長吁了一口氣:“謝……謝過殿下。”
祁驍拉着百刃的手捏了捏,輕聲笑道:“怎麼謝?”
百刃一愣,不知想到了哪裡,臉上微微發紅,忍着羞意攥住了祁驍的衣裳,湊近了在祁驍脣上親了下,雙脣一觸即分,祁驍一把攬在百刃腰上不許他跑,輕笑道:“今天是小年夜,我一人在府中無聊,不如你過去陪我,權當做謝禮,如何?”
兩人離得極近,祁驍這樣說話氣息都會掃在百刃臉上,百刃雙頰泛紅,頓了下點了點頭。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