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離手術現場一條街區的距離,有一個人正用望遠鏡望着他們。
蘇荊有所知覺地轉身,和那個人遙遙對視了一眼,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任何威脅。在這個距離上,那個人只有一個模糊的黑影,他沒有看見那個人身上的長外套和背後的十三個五角星。蘇荊漫不經心地繼續對那個女人進行訊問。
“你的目的到底是爲了什麼?我見過不少混沌主義的信徒,他們總喜歡把世界導向混亂。混沌一片的世界就是他們最後的目標。但是我覺得你不像是那種人,你的行動後必然隱藏着更深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
“……弒神。”女人泛起白眼,意識似乎有些模糊,“殺死所有的巨神。”
“她在說什麼?”褐發女孩沒太聽清,“弒神?我們不是在廢土上麼?難道是編劇串線了?”
“凱撒、金博爾、以利亞、波s、羅伯特.豪斯……全都得死。”伊芙的表情越來越遲滯,蘇荊扳起她的下巴,發現她的體表溫度變得很燙,似乎陷入了巨大的錯亂。
“她是不是瘋了?”
“我覺得像是……之前的腦部手術出了些問題。”蘇荊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白金色的長髮被汗水沾溼,燙得嚇人,“把她送去醫療部門。”
“我們沒有醫療部門啊!”機械術士攤開手吐槽道。
“該死。”蘇荊想了想,“把醫護機器人儲備裡的冰袋拿出來,她再這樣高燒下去,腦部神經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
醫療機器人的儲藏模塊裡用液氮冷藏着相當數量的冰塊、血袋等醫療器材。兩人把冰塊堆積在女人的身上,暫時穩定了她的體溫。
他們不知道的是,女人的頭腦中,有兩份記憶正在衝突。一會兒是一個名爲伊芙的郵差,令一會兒又是一個殺戮成性的嗜血機器。在這兩者之間,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轉變她,在她昏迷的時候,似乎有什麼東西永遠地改變了她,不是那個成功的頭部修復手術,或許是那個特斯拉線圈。那真的是那個鄉下醫生做的嗎?
【所有的巨神都將倒下。】
她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反覆在腦中迴響。
【我們將吞食巨神的血肉,我們吞食所有的神,然後我們將在神的屍骸上建立新的世界,重建我們的……美國。】
哪裡不對,這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要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這是你曾經教給我的,而現在我將這個重新教給你。伊芙。】
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你的影子,我是遊蕩在大峽谷中的孤魂,我是帶着問題的人,我是舊日光榮的信使,我是觀察者,思考者,重建者。我是你的同行之人,我是你的學徒與導師,我是從劫火中重生的人。我是揹負着舊時代旗幟的人,我也是復仇者,向你要回那些生命的復仇者。我和你,將把世界重新統一在同一面旗幟之下。我將令你成爲至尊無上的神,只因你曾給我看見那燦爛的可能,只因我是……尤利西斯。】
這個名字就像是一把鑰匙。令她一瞬間如遭雷擊。
“尤利西斯來了,尤利西斯來了!!”
她在冰塊中翻滾。胡亂地喃喃自語。
“尤利西斯?”褐發女孩狐疑地問,“那是誰?”
“……”蘇荊皺了皺眉頭。“是個麻煩。”
“解釋一下。”
蘇荊考慮了一下措辭:“呃,你知道作爲遊戲,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能力都可以用數值計算吧。在這個遊戲裡的special系統,把力量、感知、體質、魅力、智力、靈活、幸運作爲評判一個人基礎素質的七維能力,從一到十分別有不同的標準,而一般來說,常人的能力大概都在4~5左右,有的人特別聰明、特別強壯……遊戲的設計者用這個來塑造一個人。”
“呃,大概有了解吧。”
“而作爲主角,初始可用屬性點大約在……40點左右。有段時間沒玩,我記得不是很清楚,這個數值已經比正常人要高一些了。而據說還沒有發售的第四代,初始可用屬性點下調,只剩下28點。”蘇荊繼續解釋,“而‘尤利西斯’這個在劇情中出現的角色,屬性是七維全滿。”
“哇哦。”
“如果說我們現在所處的《輻射:新維加斯》,表面上的主角是郵差,也就是這個女人的話。在故事中還存在另外一位影子主角,他的足跡遍佈廢土,甚至比主角更早一步。如果說‘郵差’和莫哈維廢土幾大勢力的故事是主線,那麼他的故事則是這個故事的暗線,這個名叫‘尤利西斯’的人,是無可置疑的第二主角。然而現在的發展,已經和我知道的劇情完全不一樣了。”
蘇荊再度望向之前他看見的人影方向,卻已經看不到人了。他把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極限,有一種危險接近的感覺,卻始終抓不到特別的氣息。
“整個輻射世界中,七維全滿的角色,除了兩個特殊開啓條件的地圖的r和凱撒各一個,就只有《輻射2》中的終極波ss,荷瑞根,還有這個尤利西斯了。連這個郵差都這麼難纏,那個尤利西斯,恐怕只會更難對付。”
“那你覺得,我的七維屬性是多少?”機械術士轉着手槍問。
“你嘛,智力大概早就破錶了吧。”蘇荊小小地拍了拍女友的馬屁,“魅力大概早就滿了,力量在輔助器械的幫助下大概也有10,敏捷大概是9,幸運5,體質6,感知……4?3?”
“那你自己呢?”
“全10吧。我覺得我魅力和幸運應該是已經突破上限了。”
“你要不要臉。”
“不要。”
兩人四處掃視,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來襲的蹤跡。一轉身,埋在冰塊裡的女人不見了。
“……”
“……”
“這……什麼時候?!”蓋琪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傻愣在原地。
“一定是用了隱身小子之類的設備……”蘇荊氣極反笑,過去看了看地上的冰塊,還能看得出剛纔有個人躺在這裡。淺淺的腳印從兩人的側面繞行過來,“看來對方還真是有點意思,真不愧是尤利西斯。只用了這麼一點時間就找到了我們的漏洞。”
“你還笑得出來?”蓋琪輕輕踢了他一腳,“好不容易抓到的人,怎麼又讓她跑了!”
“沒關係,我現在已經大概想通了前後關節。”蘇荊把機械術士摟到懷裡不停揉腦袋。“我們不能被他們的動態所幹擾,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只要我們建立足夠強的勢力,那麼這些傢伙們怎樣也無法干擾到我們的策略。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迴歸我們的本來任務。該怎樣做就怎樣做,既然我們是來剿匪的,那就把這些惡魔幫殺個乾淨再走。”
“至於這個郵差和尤利西斯……”蘇荊擡頭看了看天色,“自然會有某個人去對付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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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她想起了自己是怎樣從一個廢土上的獨行者成爲一名郵差的。開始只是一個偶然。
她在一場暴雨中躲進一輛戰前的車輛,那片地區的輻射已經基本恢復,天上偶爾會下雨,然而雨水並不安全。她在車中發現了一具屍骨。還有一包信件。她用信件點火取暖,然後天亮的時候用那套散發着黴味的郵差制服換下了自己已經破破爛爛的僱傭兵服裝。
在旅行的過程中,她偶爾會拿出那些戰前的郵件讀一讀。用來打發時間。發黃易碎的信紙中記載的是那些家庭曾經的記憶,在偉大戰爭之前,那個美利堅合衆國中普通家庭的問候與故事。她用這些信件在腦中描繪這個支離破碎的國家過往的光榮與和平,那個不用爲了食物和清潔的飲水而擔憂的過去,那個不必擔心匪徒和野獸衝進棚屋的過去,那個出門不用帶槍。不是所有男女老少都得學會用槍的過去。
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那樣的過去了。
不存在了嗎?
她在一個個地帶跋涉,漫無目的地旅行。直到停留在一個名叫黎明鎮的地方。這個地方還很純潔,ncr的人剛剛來到這裡。鎮民還保留着以往的那種淳樸和希望,她在這裡找到了信件中描述的,過往的美國的影子。雖然這只是分水嶺的一個小鎮,但這裡卻是一顆種子,蘊含着舊世界光明未來的種子。這座小鎮有教堂,有圖書館,有學校,保存着舊世界的家庭關係和那些寫在書上的美德。
“我是一個郵差。”她說。
ncr認爲大分水嶺是前往莫哈維的一處要道,於是她成爲了一名真正的郵差。她爲黎明鎮帶來外界的信件,讓它與外界聯通,漸漸地,這裡繁榮了起來,郵差與信使們也開始增多,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有的時候給鎮上的孩子表演那些她讀過的莎士比亞,給他們講述這片土地上曾經有一個光榮而偉大的國家。
“我們的國家,只能由我們的手建立起來。”她說。
而故事的轉折,發生在尤利西斯到來之後。
那是一個深沉而帶來混亂的男人。
“你改變了大分水嶺,用你一個人的方式。”他說,“你讓我看到了一個人單槍匹馬能夠做到的事,而我決定和你一起改變這個世界。”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卷被臥裡,頭上的溼布還是涼的。
有人在用勺子攪動什麼,很香。
“你醒了,伊芙。”
“……尤利西斯?”
她掙扎着爬起身,尤利西斯就坐在她的對面,篝火上用一個頭盔煮着某種肉湯。
“你……”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雖然你有着那種一直以來都令我驚歎無比的體質,但你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你依然需要補充能量,不然你的身體也會衰竭而死。”
“你對我做了什麼?”
“……”男人的面容在火光中若隱若現,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他總是把自己的面容隱藏在一個小型過濾面具之下,伊芙只能看見他的雙眼。這個習慣或許是在他長居大峽谷後養成的,那裡的輻射和煙塵足以致人於死地。
“你看來終於醒了,我以爲你之前那種失魂落魄的狀態將會一直地保存下去。看來那兩個人給你做的手術很成功。”
“我……我不知道……”伊芙的眼神又變得混亂起來,“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只是有些聲音一直在對我說話,好像有人一直看着我……我不知道。”
她蜷縮在篝火的角落,有些驚慌地看着尤利西斯,上一秒鐘她好像還記得他,這一秒鐘卻已經又變成了那個失去記憶的女人。
“你是伊芙。信使伊芙。”尤利西斯盛了一碗肉湯,“而我是尤利西斯。我們的目標是毀滅所有盤踞在廢土上的巨神,在第二次末日後重建我們的國家,你難道忘記了嗎?”
“重建我們的國家?”女人的表情有些疑惑。
“是的。那些你曾經教給我的故事,現在由我再次傳授給你。”尤利西斯微微背轉過身,“你看見了嗎,我們的第一次談話就是從這件外套開始的。”
她似乎有些想起來了,那個十三顆白色星星的圖案。於是那片不連貫的記憶浮出了水面,讓她記起了她與眼前那個男人第一次的相遇。
“你的外套背上的圖案很有趣。”她對那個新來的郵差說,那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帶着某種神秘的氣場,他深色的膚色像是東方那些部落的居民,但是他並不像那些蠻人一樣粗野,而是帶有一種冰一般拒人千里的沉默,“那是美國的國旗。你揹着一面已經逝去的旗幟。”
這句話開啓了之後那個漫長的故事。“郵差”和“尤利西斯”的相遇,於是,歷史的齒輪開始轉動了。很多年之後,兩個信使將揹負着來自兩個時代的旗幟,在那塊峽谷的盡頭對峙,在覈子的火焰中永遠地改變了廢土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