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的鐵拳要塞,現在更像是一個可怕的山中迷宮。被當初地地獄之後燒得發黑變形的磚瓦形成了猙獰而獵奇的姿態,從納摩亞山脈北方的凍土荒原飄來的北風,穿過了“迷宮”中的嶙峋怪石,“嗚嗚”地發出了聲音,彷彿是那場一千多年的大戰中被燒死的鐵巖矮人和人類聯軍士兵臨死的慘叫聲。
獸人燃刃部落可汗“龍之心”阿索格,端坐在鐵拳要塞唯一一座尚算是完整的建築物中。當然,說是完整,其實對着西面山壁的牆壁也有一半完全倒塌了,整座房屋一半都被燒得漆黑,不過從外形還是能依稀判斷出這是一座甚爲雄偉的城堡型建築。
阿索格的面前點着一堆篝火,正在炙烤着食物,烤架上的肉排非常茲茲的聲音是,散發着油香味,但卻很難判斷出這是什麼動物的哪個部分,就算是人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整座要塞中這樣的篝火和簡竈還很不少,青煙密集地飄蕩在寬闊的鐵巖峽谷中,但阿索格,以及圍坐在這堆篝火旁的獸人大人物們似乎並不在意。這個時候,鐵巖峽谷周圍的羣山上空,正被厚厚的雲層和霧氣所籠罩着,根本不擔心高高在上的聯邦艦隊會發現他們——就算被發現了也沒關係,阿索格和他這些正在一切啃未知生物烤肉的小夥伴們就擔心他們不來。
“阿索格,那些尼魯馬販子的叛亂,是你算計好的嗎?”一個身高在兩公尺三四左右的獸人巨漢盤腿坐在火堆的一邊。他剛剛啃完了一塊幾乎有人類小腿那麼粗的棒骨,隨手將其丟到了火堆裡,一邊拿着自己的小刀切着烤架上的瘦肉,一邊用很是隨意的口吻問道。語氣就好像是聊天般輕鬆隨便。
“尼魯馬販子”正是獸人對尼基安特人的蔑稱,當然,相對起來。比起什麼“諾德猴子”、“高地豬”、“兩腳羊”之類的蔑稱,已經算得上是客氣了。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設計到這個地步的。”燃刃氏族年輕的可汗頓時露出了不同於大多數獸人部族的,顯得很有層次感的笑容:“現在的尼魯首領是個被嬌慣過頭了的,志大才疏的青少年,他連諾德皇家的詔命都敢陽奉陰違,更不會理會我的拉攏了。那個被見過戰場的年輕人,現在還在做着在亞瑞爾和奧格瑞瑪之間左右逢源獨立成功,建立起一個尼魯王國的美夢吧?”
“尼魯王國?哈哈哈,如果說是笑話。阿索格,你這個笑話確實不錯。”獸人的巨漢丟放下了手中的小刀,似乎是真的聽到了很有趣的事情,拍打着地面樂不可支。
這個獸人大漢的名字是古洛克,或者被稱爲“碎顱者”古洛克的獸人勇士,利齒部落的可汗。這是一個年富力強的壯年可汗,是整個大草原上最爲豪勇的部落可汗之一,也是和“龍之心”關係比較交好的氏族首領。按照血緣來講,他是“龍之心”阿索格的遠房表兄,不過。這種程度的親戚關係幾乎遍佈每一個獸人的氏族領袖,倒也不算稀奇。
“我只是確信一點而已,當這個人類所有的大國都陷入亂局的時候。沒理由只有諾德人能夠置身事外。”阿索格又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態度補充了一句。
“對自己太有自信和對自己太沒有自信的人,一旦成爲領導者,的確都是件讓人困擾的事。看樣子,這位尼魯人首領也是前者,不過,阿索格,你就不擔心,你也還是這樣的人之一?”坐在古洛克左邊的獸人,年紀看上去已經不輕了。身體甚至有些佝僂,但身上的肌肉依然充滿健碩而硬朗的精悍之氣。黃玉色的雙目也仍舊銳利如劍,彷彿一頭年老的猛虎。即便是上了年紀,卻也依舊是叢林中最強大的獵食者,而且有的時候往往比那些年輕的同類更爲務實,也更爲致命和危險。
他的名字是克魯扎,雷爪部落的可汗,一位年老卻依舊精力充沛武力超羣的獸人部落首領。
“坐在這裡的,都是願意相信我,準備跟着我賭上一把的人物。”阿索格對這位年紀足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老獸人正色道:“克魯扎可汗,就像您在離開奧格瑞瑪的時候對我所說的那樣,天靈之父與大地之母的子孫,戰神的追隨者,在任何時候都應該堅定自己的目標。只要下定了決心,便一定要戰鬥到身體內的血完全流乾的這一刻。”
“那也要看看血值不值得流了。”年老的可汗並沒有因爲對方的熱血臺詞而有所動容。到了他這個年紀,他這樣的地位,要考慮的其實也不僅僅只是一個“戰戰戰”這麼簡單了。
“和亡靈結盟倒是無所謂,雖然我並不喜歡那些骷髏架子和腐臭的活屍,但先祖們至少有和他們並肩作戰的經驗。可是,阿索格,至少我需要知道,就算是我們和他們並肩作戰,完全摧毀了聯邦的浮空艦隊,立下了曠古難尋的偉大功勳,我們又能得到什麼?”老可汗道:“天靈子民的戰略重心依舊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的五大湖區。黑漫流域?龍爪半島?這些都隔着一條納摩亞山脈的天險。牛羊不吃草,卻要去啃天邊的砂子,這道理,怕是很多族人都想不通的。”
“就算是想要啃面前的草,也是要這些牛羊真的能夠團結起來纔可以的。”年輕的獸人可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望着似乎年老而“謹小慎微”的可汗:“我們需要勝利,老爺子,您也明白是什麼原因。如果您真的想不通,便不會毅然率領雷刃氏族的戰士們加入到這裡了。”
老獸人嘿嘿一笑,臉上閃過了一絲狡黠市儈的表情:“我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這場戰役結束之後,參加的族人勇士們將有可能得到什麼而已。未來的事太遙遠,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便不去想了吧。”
“……黑漫城流域現在有將近三十萬人,天上的那些魔法師把這裡當做了自己的未來戰略基地在經營,可想而知已經在其中投入了多少財富。”阿索格也露出了同樣類似於商人般玩味的奸笑:“戰役之後,可以不封刀,就看您的部民們能拿上多少了,別玩脫了就行。”
“這句話就足夠了。”老可汗似乎非常滿意,重新恢復了淡定而穩健的做派,開始慢條斯理地割起烤肉來,剛纔那張市儈得彷彿小商販似的嘴臉,彷彿是一場幻覺。
“我們既然來了,就肯定會隨你戰鬥到最後。阿索格!”一個年紀甚至看上去比阿索格還要小几歲的年輕獸人坐在一旁,用自己的刀插着一塊烤肉慢慢地在火上炙烤着:“我對你的作戰計劃也非常感興趣。這麼有條理性的用兵,對於獸人來說,應該是第一次吧。不管是作爲你的朋友,還是一個部落的可汗,我是真的很有興趣看看,你這個‘最不像獸人’的可汗,能夠將我們帶到哪一步。”
“所以,我也就只喊了你們而已。瑟爾,我親愛的朋友。”阿索格笑了起來:“會相信我這個‘最不像獸人’的傢伙的部落可汗,實在是不算多。”
“我可不相信你,只是想要找個不一樣的敵人一戰而已。”古洛克發出了粗獷的大笑聲。
“我也不相信你,只是想爲族人過冬做上一筆大買賣而已。”年老的克魯扎可汗嘿嘿地乾笑了幾聲。
“我只是因爲個人興趣而已。”在場最年輕的可汗,暴風氏族的首領“風之子”瑟爾,抄着手道:“如果事實能夠證明,當我們這些天靈子民用起大腦時纔會立下不朽功業的時候,我們這個封閉而飽受的種族,纔會找到改變的契機吧。”
這個時候,一隻蒼鷹忽然從北方的天際翱翔而至。它在鐵拳要塞的上空盤旋了半圈,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鳴,開始降落,直接衝着四位可汗圍坐的篝火而來。它在空中改變了形態,化作了一個矮小精廋的人形,落在了可汗們的面前,單膝跪倒。
除了身形異樣的矮小,這也是一個擁有典型獸人長相的人。他的胸前掛着獸骨薩滿項鍊,自己去杵着一根木質的柺杖,胸口的肌肉上紋着血淋淋的獸人圖騰和符文,雙手和軀幹的相連之處,甚至還有尚未褪去的濃密羽翼。
燃刃氏族的可汗將自己手中的肉骨頭中骨髓全部吸了出來,這才拍了拍手,意猶未盡地道:“來了嗎?”
“最遲,明天黎明將抵擋鐵巖峽谷的北端山口。”
“亡靈呢?”
“按照您最初的計劃,已經在預定位置待命完畢。”彷彿是獸人和鳥類結合體的矮小薩滿,用非常洪亮的聲音回答。
“非常好。”年輕的可汗站起了身,看了看篝火邊的另外三位可汗,用理所當然的口吻發號施令道:“請大家各自傳令下去,半個小時之內必須用完晚飯,一個小時之內必須整隊,按照原計劃前往各自的位置待機吧。如果想要勝利,就請在凌晨來到之前,各就各位吧!”
煙火更加的密集了,肉香和麪粉的香味在這沸騰的炊煙中飄蕩着。埋頭造反的獸人們似乎知道,這將是很多人的最後一次晚餐了——包括敵人的,當然也包括他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