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其實真的不好回答。如果在平時,陸希一定會用十級名口才加名演技忽悠得對方連拐都不剩下,但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位彷彿神祗一般高大偉岸氣勢逼人的泰坦面前,他總覺的撒謊一定會被識破。
可是,不撒謊的話卻又怎麼說呢?總不能說,我們是來您這兒偷墳掘墓的,就是那個“零時鐘刻”神馬的,我們就很喜歡,能拿來玩玩嗎?
這話如果一說出口,陸希一點也不懷疑地圖上的綠點會當場變成紅點,纏繞在泰坦巨人周身的雷電也一定會化作數萬發致命的雷矢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然後將自己和自己的小夥伴們灌地一個個都滿出來……
好吧,陸希覺得最後一個聯想實在是有些邪惡了,但主要還是因爲他依然沒想出用什麼方式來回答纔好。
“您好,尊敬的泰坦,我的名字是羅莎莉?布爾瑞德。來到這裡,是爲了給幼時的經歷和記憶一個交代,也爲了給五十年前遇難的同伴們一個交代。”女巫小姐儘量用最爲平緩的語氣大聲地道。不過陸希卻知道,在一個泰坦面前說話,這姑娘當真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甚至連肩膀都在微微地顫抖着。好在她總算是以一種貌似不卑不亢的語氣道完了以上的話,然後長長地喘了一口粗氣。
陸希果斷地點了一個贊。他這纔想起來,這姑娘畢竟是個活了好幾百歲的合法蘿莉,而且據說有精靈血統,會說古精靈語也一點都不奇怪,而且剛纔的回答也算是很妙,不但沒有撒謊,也美化了自己的動機,而且將偷墳掘墓的行爲標榜地充滿了悲天憫人的袍澤情懷,更重要的是如此的雲山霧罩,大有文藝青年擡頭45度仰望天空的淡淡傷感。
可惜的是,作爲一個高效得甚至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的種族成員。如此文藝的回答當然也是不管用的。泰坦巨人沒有馬上回答。臉上的表情卻沉了下去,應該是有些不快了。隨着他的沉默,周圍的空氣也彷彿凝固了似的,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真是個沒有幽默感的種族啊!”陸希想。
“看樣子,您和您同伴的目的並不太光彩呢,否則又何必說這麼多的廢話。”泰坦用不冷不熱的語氣道:“古德特亞斯從來不歡迎居心叵測的外來者!”
“好吧,其實我們是大學的考古隊,爲了解開遠古的文明之謎而來的。”陸希回答道。
“學者嗎?”泰坦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後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或許你們中是有那麼幾個學者吧,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全副武裝的實力者,怎麼都不像是來考古。而是來打仗的。”
“真要打仗也不會只帶那麼幾個人啊?您老有常識嗎?……呃,被你猜到了啊,好吧,其實我們是一羣演員,正在尋找一個值得我們散發出一切光和熱的大舞臺!”
“人類的笑話我聽不太懂,而且個人以爲這只不過是在浪費時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將你們認定爲敵人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如何通過城外的防禦的。但也到此爲止了。”泰坦巨人不耐煩地吐出了一口粗氣,右手虛抓,狂躁的雷電頓時在他手心中凝結成了集束。
同樣是成型的集束雷電,但陸希可以確定,其電壓和破壞力絕對是剛纔那幾個雲巨人殭屍十倍以上,自己這個小身板只要被擦上一點,絕對也只有灰飛煙滅的份,當下便趕緊伸手大聲道:“等等,請您冷靜……如果我說。我們是被一羣奇怪的惡魔追殺,不得不跑到城裡來的可憐避難者,這個,您信嗎?”
這個回答總算是讓名爲諾伽戈爾的泰坦巨人接受了,那張宛若雕刻版棱角分明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這還總算是一句實話,雖然我看得出來,您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果然啊,這羣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數的肌肉大塊頭其實腦袋也不簡單,一個個早就修煉成人精了。
諾伽戈爾收回了雷電,道了一句:“隨我來吧。”便大踏步地向城市的中心走去。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如何是好,最終,決斷力超強的公主殿下還是二話不說地拍板道:“如果他真想對我們不利,哪怕是馬上動手我們也沒有還手的餘力……就跟上去看看吧。”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每一個成年的泰坦都是力可通神的強橫生物,如果說暗夜精靈是一出生就開掛了的話,那麼這幫金屬皮膚的傻大個估計是在孃胎裡就開掛了,論起平均戰鬥力,甚至還在深淵領主和巨龍之上。如果這位名叫諾伽戈爾的大個子真的想較真,滅掉陸希他們這一波殘兵敗將其實並不困難。
好在經過最開始短暫的不愉快後,泰坦的態度倒也算是和藹。以他的體型,隨便踏踏步都可以將最上等的戰馬甩得遠遠的,但他卻有意放緩了步伐,就是爲了不把他們甩掉。
沿着鋪設着金屬地板,充滿了某三流科幻片未來都市佈景風格的街道又走了一會,陸希法杖上的照明光線照亮了街邊建築物牆壁上的苔蘚。這種苔蘚正是在大多數地下城中的天然光源——夜光苔。在光線的映照下,這些充滿夢幻和神秘色彩的植物也都一個個反射出月白色的光芒,倒是給了這隻追求高效而沒有愛的巨人都市鍍上了幾分典雅的藝術氣息。
夜光苔的存在說明了兩點:第一,那奇怪的霧霾在這裡便已經散盡了,看樣子,那也是城市的保護措施之一;第二,這些巨人建築物看上去是用不知名的金屬製成的,但其實主要材質也應該是石料。
街道邊的角落裡隱約有個二尺開外的影子匍匐着,當陸希的照明光線掃過去的時候,它便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呼的一聲彈了起來,接着便以迅捷的速度逃出了光照的範圍,然後一頭扎到了房屋之間的狹小縫隙中,再也看不到了。
有幾個年輕的騎士似乎是被嚇到了,條件反射地抽出了長劍,但隨即便被阻止了。
泰坦巨人掃了一眼牆邊,開口解釋道:“那是米納斯洞鼠,原本是產自地下城米納斯空間的一種野生動物,以吃苔蘚爲生。對於他們來說,夜光苔便是最美味和最具營養價值的食物。別看他們的個頭幾乎和狗差不多大,但其實是一種很溫順和很膽小的動物。”
諾伽戈爾的話音剛落,大家耳邊便傳來了一陣翅膀撲騰,然後便是一聲輕盈的落地聲。陸希將光線掃了過去,落入大家的眼簾的是一隻大約有一人高,渾身羽毛烏黑的大鳥,它正停在一旁的屋頂上,用好奇的目光注視着這些不束之客們。
“穴雕,這種猛禽擁有罕見的夜視能力,爲了保護幼崽,一般都在洞穴的石縫中築巢。看樣子,它是發現了剛纔那隻洞鼠,過來獵食的呢。”
陸希覺得這情景是真他喵的碉堡了。堂堂泰坦的古代王城,泰坦沒見到幾個,卻快要被野生動物們佔領了,而且已經形成了食物鏈了有木有?食物鏈哦!
“自從大家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守在這裡,如果沒有這些小東西陪伴,怕是已經寂寞得發瘋了吧。”諾伽戈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但聲音卻低沉得可怕。他看了看那頭穴雕,在泰坦的眼中,這巨大的猛禽,也許便可愛脆弱得彷彿一隻小麻雀似的吧。
據說,每一個城市的下水道都是一個完善的生態系統,因爲這裡是文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卻也是文明最容易被遺忘的角落。沒有人類的干擾,動物植物微生物便能安靜的生老病死,組成一個微小卻又完美的世界觀,平淡地看着地上文明的起落哀榮……當然,這個被遺忘的角落中,更有可能藏着一羣雙腿直立的變異海龜,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從某個地下井蓋裡鑽出來維護正義。
陸希覺得自己又一次文青了,用這麼文青的方法敘述藏污納垢的下水道果然是因爲自己太蛋疼了。可是,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古代的巨人都市和下水道還真有幾番相似之處。它也是藏在文明世界被遺忘的角落,彷彿一位隱士似的,在一個雲淡風輕的清晨,在陽光下襬上一個躺椅,煮上一杯清茶,坐下來,用高高在上的目光鄙夷地望着爲了各種利益生死搏殺的醜陋的文明人,偶爾還入戲的爲爭鬥雙方着個急:“上啊!傻x!叫你鎖喉啊!不知道斬草除根嗎?抓陰抓陰!哎呀,怎麼那麼笨啊你!會不會打架啊你!”
不同的是,下水道的裡的是一羣海龜,這裡的卻是一個泰坦巨人。
“我們到了。”泰坦巨人忽然停下了腳步道。
大家面前的景緻已經豁然開朗,他們腳下的街道在前面匯入了巨大的廣場中,彷彿一條流入大海的渺小河流。是的,或許在巨人的眼中,那是一座廣場,可是在陸希他們這些卑微渺小的人類眼中,那彷彿就是大海,人工的大海。
人工的“大海”中央樹立着高大的塔式建築,而人工的“太陽”則懸浮在塔頂,那深紫色的金屬星象羅盤將光球包裹在其中,緩慢地轉動着,宛若包羅萬象的浩瀚星圖。
“這是整個古德特亞斯的控制中樞,能量和數據的終端。”巨人道:“我們到塔頂去吧。如果真的來了一大羣惡魔,我自然有辦法給他們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