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349名考生將會分成5組,每組100人左右分組到考官們面前,按照他們的要求進行修復。也就是說,每個考官要同時負責4-5名考生,同時監測評估他們的工作。
基本動作一共十一個,每個動作三分。
優秀爲三分,良好兩分,普通一分,不合格則不得分。
考官們會根據他們的操作手法以及操作結果進行評分,評分仍然只有兩個標準,通過,或者不通過。
相對來說,這一項比較主觀,而且不再是隻能看到考號,也是能夠看到人的。
爲了杜絕這一項裡的主觀因素,文物協會把基本動作繼續進行拆解,具體到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細節均能符合標準的,爲優秀;70%符合標準的,爲良好;50%符合的,爲普通。
總之,文物協會爲了修復師們的定段考試,做了很詳細的規定,但儘管如此,除非你做得真的無懈可擊,始終還是會受到一些主觀的影響。
二十名考官入座,坐在了二十張椅子上。
小莊在隊伍的最末端,他擡頭看了考生們一眼,壓抑下心情,坐在最右首的一張椅子上。
剛剛坐定,他就發現有些不對的感覺。
然後,他再次擡頭看向前方,目光從這349名考生身上掠過,突然一頓,看見了其中站在一起的一羣人。
這羣人看上去並不太緊張,他們平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交頭接耳,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看上去跟周圍的其他人差不多。
但不知爲何,這樣看着他們的時候,小莊就是感覺到他們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也許是眼神,也許是站立的姿勢,也許是身上的服裝……他們感覺更加生動,更加自然。
而他們周圍的其他學徒,被他這樣一比,就變得好像泥雕木塑一樣,格外呆板了。
小莊納悶地看過去,目光突然盯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然後,他眼睛一亮,頓時明白過來了。
那個人正是昨天上午大出風頭的蘇進,而他周圍那些看上去跟他有些相似的年輕人,就是他只聞其名,從來沒有見過的天工社團了!
果然,天工社團的成員們也大部分通過了前兩項考試,登上了甲卷,站在了這裡!
小莊有些激動地數了過去,沒一會兒,又疑惑了起來。
怎麼回事?
天工社團不是隻有41個人嗎?但是站在這裡,明顯跟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樣的,竟然不止41人,看着像是有……70多個的樣子?
小莊無暇多想,很快,第三項考試就正式開始了。
20張工作臺周圍拉起了一人高的帷幔,把臺子圍了起來。
這是以前一個修復師提出來的。他說,同時修復的人太多,相互之間會互相干擾,很難體現應有的水平。最好還是能區隔一下,減少干擾。
雖然也有修復師認爲,多人同時修復,本身也是對定性的一次考驗,但討論過後,這個建議還是被採納了。
所以,執工這項考試的工作臺旁邊,按規則是要用帷幔隔起來的,只留考官和四個考生在裡面。帷幔一人高,上方無頂,也不會影響正常的光線。
站在最前面的80名考生大步上前,進入各自的工作區,跟剛纔一樣,四人一張臺子,各據四方形的一角。
接着,各位考官也走了進去,在入口附近站定。
雜役流水一樣地上來,把考盒送到各位考生們面前。同時,一個托盤送到考官面前,上面放着四張白紙以及筆墨。
之後,考官們將要在這張紙上寫下各位考生的成績,成爲他們此次定段考試的關鍵。
小莊握了握拳,臉上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自如地向面前的考生們點了點頭。
這四個考生明顯都是傳統世家出身的,有三個跟他差不多年紀,還有一個臉上已經有了些皺紋,明顯快過中年了。
這麼大年紀了,還沒有通過定段……
小莊心裡不禁有些心酸,整理了一下心理,對四人道:“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一共分爲11項,每一項5分鐘。考試將在一個小時全部完成,請大家盡力而爲。”
四名考生同時點頭,看着小莊的目光非常尊敬。小莊忍不住產生了一些虛榮心,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這一次,考盒裡的東西再不是單一的工具或者材料,而是一整套修復器具。其中最顯眼的,是一件“仿文物”。
修復師把文物分成十大門類,這件仿文物,做的就是其中一類。
這是一件青銅器,當然,是用現代工藝仿製的。
修復師們能夠修復,當然也能做舊。這件青銅器,就經過了做舊,變得破破爛爛,滿是鏽跡。
盒子裡還有一張紙,上面寫着考題。他們就要根據考題,對這件青銅器進行操作。
小莊面前的考生們小心翼翼捧起各自面前的青銅器,看了一看,把它放到一邊。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連節奏都很近似。
然後,他們拿出裡面折成兩折的紙,打開了看了一看,放到一邊。
小莊面前的白紙上也寫着一行行字,紙條上的字跡跟第一行上的一模一樣。
“捶打”。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兩個歐體字,小莊下意識地想起了之前看見的那張館閣體答卷。
館閣體本來應該比歐體更多限制,但是,比較起來的話,這兩個歐體字卻顯得更呆板一點啊……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小莊對面前的考生示意道:“開始吧。”
捶打是青銅器修復中常見的一個動作。
青銅器是銅錫鉛合金,在地下埋藏時,因受到地層變化、墓穴塌陷、擠壓擠擊等情況,使器物變形。所以,修復時,需要對變形的銅器進行矯正整形。
整形方法有很多種,捶打就是其中很常見的一種。
青銅器修復的“捶打”,可不是拿着錘子對着青銅器直接敲打。
在捶打之前,需要根據銅器的弧度、變形的情況製作相應的鉛砧、木枕等器具,墊在變形部位。
所以此時,考盒裡也放了一些木頭塊和矬刀鋸條等等,用來製作這些襯托用的工具。
這一批考生全部都接受過各世家正規訓練,就算本家專精的項目可能不是青銅器,這些基本手法也是必須要學的。這些流程,他們當然都很清楚。
於是,他們熟練地拿出木塊和鋸條,比對銅器的變形情況之後,開始製作起木枕來。
或沉悶或響亮的聲音穿過帷幔,響徹在祈年殿前的廣場裡,考生們工作得很認真,考官們看得也很仔細。
畢竟,這次測試的不僅只有他們的工作結果,也包括了工作之間的動作習慣。
只有良好規範的習慣,最後才能達到理想的結果,所有的修復世家和修復門派,都是這樣嚴格規定的。
小莊第一次當考官,看得也非常認真,嘴脣不停地蠕動着,默記着文物協會的細節規定。
不久後,廣場上響起了清脆的捶打聲,青銅器在乓錘輕輕的敲打下逐漸變化,恢復成了原先的形狀。
小莊不時看一眼時間,五分鐘後,他擡起頭,果斷地道:“可以了,停下來吧。”
與此同時,其它帷幔裡也紛紛傳來了叫停的聲音。
現在只是基本功考試,考的是手上功夫,不需要完全修完,點到爲止就可以了。
當然,如果動作準確利落,能夠在時間內完全修完的話,也是可以加分的。
小莊回想了一下考生們剛纔的動作,又端詳了一下他們面前修到一半的銅器,在心裡默估了一下,在白紙上寫下了各人的分數。
緊接着,中間沒有停止地,雜役捧上了第二個考盒。
考生們目光向小莊的方向一掃,似乎想看看他寫下的分數是多少,但終於還是鎮定下心神,開始了,下一步工作。
一小時後,小莊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有點失望。
不過他的臉上一點也沒露出來,向四人一點頭,道:“考試結束,各位可以下去,等待自己的分數了。”
四人有些緊張地離開,小莊拿起那四張白紙看了一眼,有點沮喪地把它們放了回去。
在內心裡,他是很希望能夠有更多的人通過定段考試的,當然,能超過100人,那是最好。
這不光是爲了賭注,也是爲了文物修復本身。
昨天上午驚龍正儀上,文安組大組長在圜丘壇上說的那番話,小莊記得很清楚。
現在從某種角度來說,可以說是百廢待興,等着被修復的文物何其之多,參與的人當然是越多越好。所以,他打從心底希望,進入這一行的人能夠增加。
但他同時也很清楚,手藝不過關的人,會對文物造成什麼樣的破壞。
所以定段考試非常重要,他必須要嚴格把關。
老實說,這四個人也算不上太差,但是離過關,還是太遠了啊……他們中的每一個,在這一項里扣除的分數都超過了10分。也就是說,就算前面兩項拿到了滿分,他們也還是不能過關。
親自當了一次考官,小莊才深刻體會到,定段考試有多難。
照這個趨勢,超過100人,希望真的非常渺茫。
未來的兩年多,看來都要白打工了啊……
他的心裡發悶,但還是打起精神,擡起頭,看着第二批考生走了進來。
然後,他眼睛一亮,緊緊地盯着隊伍最末端的那個考生。這年輕人坦然走到他面前的工作臺上,站在一個角落。
小莊記得他的臉,記得非常清楚!
昨天他曾經登上圜丘壇,在上面侃侃而談,力抗五名長老和三名九段,助了雷寶兒一臂之力,保住了雷家的燙樣。
雖然小莊後來聽說,他很有可能有文安組背景,是杜維支持他這樣說的,但小莊心裡仍然很佩服。
他捫心自問,換了自己,在那種場合,面對着那樣的人,他絕對不敢像這樣說話!
光是這份膽氣,也非常厲害了。
蘇進今天果然來參加定段考試了,還被分配成了自己的考生!
一瞬間,小莊拋棄了心裡的雜念,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蘇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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