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方既仁可笑的嫉妒心,又把衛既清的話聽到了心裡,河六四努力放下一切胡思亂想,開始專心致志修道。
轉眼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期間孫既直從未再說過教河六四功夫,而是教了他一些呼吸吐納、沉心收勁的法門,然後就讓他好好適應鍊甲所帶來的壓迫。
河六四隻當孫既直是想讓自己的身體練的更加壯碩,但其實在山上日復一日的攀爬石階,翻山越嶺,這種極其消磨體力的行爲,絕不是爲了鍛鍊他的體魄。
孫既直的目的,是爲了讓河六四的耐力有所增長,爲了用有限的體力,去更好的應付一整天的作業,河六四不得不時時刻刻謹遵孫既直所教的呼吸法門,一舉一動都開始變得甚有章法,絕不會做出一絲多餘的動作。
漸漸的,河六四開始得心應手了起來,對於二百餘斤重的鍊甲,已然從開始的寸步難行,到了可以昂首挺胸的境界,雖說行動依舊緩慢笨拙,可比起半個月前,已經不知好了多少。
上午的功課在書房,並沒有被耽誤,但下午的功課就耽誤了很多。一開始,河六四下山都要走上一個多時辰,漫山遍野的尋找奇異之地又要一個多時辰,還沒等河六四忙活半個時辰,兩個人就又要回去了。
畢竟師兄弟三人一同告誡過河六四,太陽落山之後,絕不可走下孤峰半步。
這就讓河六四修習鑽研脈理知識的時間,大大縮水。
河六四焦急不已,甚至又開始拍着馬屁哄方既仁給自己想想辦法,例如出門之後先脫了鍊甲,回來再穿上。
可沒想到的是,方既仁這一次卻並沒有吃河六四這一套,而是鐵面無私地拒絕了河六四,並也教訓他不可妄圖捷徑。
他知道方既仁自從上一次二人談心之後,就不遺餘力的教導着河六四,鐵了心要把他培養成天星脈理的大師,一刻都不敢耽誤。
但河六四身穿二百餘斤重的鍊甲,行動遲緩,功課縮減,方既仁卻不着急。
既然時間大部分都耽誤在了路上,方既仁索性學起師兄衛既清,開始用口教言傳的方式,將大量的知識灌進河六四的耳朵裡。
河六四苦啊!他沒想到方既仁雖然是個心胸狹窄的人,骨子裡卻是個如鋼似鐵的正人君子,絕不會爲了自己的進度而破壞師兄弟留給河六四的作業。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了。”方既仁看了看天色說道。
河六四無精打采的收起手中的紙筆,拿了幾塊石頭放在一起當做標記,準備明日再來繼續。
半個月以來,河六四原本只用三四天就能測完的標準,如今已延長至十幾天。
“既仁哥,這幾天你一直跟着我,好久都沒去練功了。”河六四邊走邊說道。
“無妨!等你適應了鍊甲,我再去練便是。”方既仁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
“可你就不怕既清哥和既仁哥趁這幾天,把妖魔全都殺光了?”河六四問道。
“哪有那麼容易!”方既仁聞言一笑,對河六四的試探毫不在意,“這山上鎮壓的妖魔鬼怪數不勝數,就是再來一百個也殺不完。”
“這麼多妖魔鬼怪,怎麼都被鎮壓在崑崙山了呢?”河六四疑惑不解。
方既仁傲然還是看着前方,嘴上卻開始侃侃而談。
“上古年間,世間霸主皆爲妖魔,蒼生黎民爲芻狗,道德人性不可存。吾道祖師不忍如此,傳弟子千人,師以兵、農、士、工、道,這些人學成後回到百姓之中,衍生出各行各業。隨後百姓聚而建國,朝堂重任以兵,奉吾道祖師爲神,帥百萬雄師,以奇門大陣擊敗妖魔大軍。最後將殘存的妖魔驅趕至此,祖師佈下道場,自己和入室弟子永世鎮壓妖魔。祖師後人有些留在山上創立了天罡教,下山而去,後來創立了其它的道門宗派。我天罡教傳到今天,已經是第五百六十代了。”
“五百六十代...”河六四喃喃自語,“要是每代掌教都活一百多年,到今天豈不是快六千年了!”
“差不多吧!”方既仁淡淡地說道。
河六四深感震動,六千年來留守在這荒涼恐怖的山脈之中,而且天罡教的教義絕不是修仙成聖,羽化飛昇,那麼這得是怎樣堅定的意志,能讓人六千年來都不曾動搖。
天罡教,絕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簡單。
“我來的時候,山下的百姓都對崑崙山敬畏有加,傳言貿然闖山會死無全屍,這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妖魔會害人?”河六四想起了那塊山界石碑。
“那是因爲百年前的確有個絕世的高人死在山上,而且死狀慘不忍賭,其衣衫破碎,怒目圓睜,鋼刀還在手中,一副死不瞑目之相。百姓口口相傳,便逐漸傳邪,自此五人再敢登山。”
“那他是怎麼死的?”
“胸膛被擊穿,掏心致死。”
河六四不禁砸了咂嘴,用手捂住了自己胸膛,又問道:“那這麼說,這個絕世高人並不是妖魔所殺咯?”
“當然不是!”方既仁搖搖頭,“此人乃師伯所殺。”
“師伯?”河六四一愣,“就是既直哥說過的,二十年來未曾一見的師伯嗎?”
“正是!”方既仁點了點頭,臉上隨即顯出一副略帶遺憾的笑容說道:“何止是既直,我師兄弟三人,都未曾見過師伯。”
河六四被孫既直和方既仁一前一後,談起師伯時臉上涌現出的遺憾,搞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好奇這個所謂的師伯到底是何許人也。
“絕世高人被師伯殺了,那麼師伯到底有多厲害?你們二十多年沒見過他,他還在崑崙山嗎?”
這一次,方既仁卻未曾作答。河六四雖然好奇,可看着方既仁目視前方的樣子,也就不再追問了。
懷着疑問,兩個人一路回到了孤峰腳下。
河六四本還想問點別的,剛剛說出“那麼”兩個字,方既仁便腳尖一點,身子輕飄飄的飛起,躍上了三十幾階,一下一下的跳了上去。
河六四話都到嘴邊了,見狀只能生生嚥了下去,開始吭哧吭哧的爬石梯。
等到費勁巴拉的爬到頂峰,卻見方既仁正一臉微笑的等着他。
“你剛剛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河六四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半晌之後才順過氣來,說道:“沒有!”
“好吧!”方既仁傲然轉身離去,邊走邊說:“若是還有疑問,你大可去問既清師兄和既直師弟。”
河六四雖氣急,但也實在不能拿方既仁怎麼樣,況且河六四的求知慾已熊熊升起,對於天罡教的歷史,他的好奇早就安耐不住了。
於是在第二天,趁着早課閒餘之時,河六四又向衛既清談起了這個神秘的師伯。
但沒想到一向喜歡長篇大論的衛既清,在聽到師伯這兩個字後,一反常態,對於河六四的追問只報以意味深長的微笑。
河六四的心猶如火烤,無奈之下,只得去找孫既直。
孫既直這兩個多月以來,是最清閒的,午飯之後正在後院打坐。
這座孤峰雖然位於綿延廣大、風雪不停的崑崙山脈,峰頂也是常年飛雪,寒風陣陣,可唯獨道觀的院子裡氣候宜人,雖然談不上是四季如春,卻也絕談不到冷。
孫既直沉心打坐,河六四卻不管他,在師兄弟三人當中,河六四與孫既直的感情最好,畢竟是從宿海縣就開始的淵源。
河六四一把便推醒了孫既直,孫既直忽遭一推,也不發怒,只是笑着問道:“怎麼了?”
“師伯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問他們,他們兩個誰也不說,就知道傻笑!”
“哦!”孫既直恍然大悟,“這件事你問我也沒用,我也只能對你傻笑了。”
“爲什麼呀!”河六四更加疑惑。
“因爲我們不知道啊!”
“不知道?”
“從既清師兄上山起,三十年來沒人見過師伯,你說我們上哪知道去?”孫既直攤了攤手說道。
河六四頓時語塞,這句話說的他一點脾氣都沒有。
當然了,一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知道詳情呢?
可河六四依然覺得惱怒,氣道:“不知道就直說嘛!鬼笑鬼笑的,充什麼高深?”
“好啦!”孫既直安撫道:“你若真想知道,何不去問問師父?”
河六四聞聽,不由得扭頭看向了元陽子所在的石屋。
兩個多月了,河六四一次都沒見過元陽子,心說這老頭別是死到屋裡了。
可見到師兄弟三人每日都會進去送飯,河六四又覺得,難道是病了?
河六四也曾問過師兄弟三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打坐。
河六四感嘆元陽子真是古今第一沉得住氣之人,一坐就是兩個月,令人佩服!之後就不再想元陽子了。
不過孫既直今天再一次提起,河六四昨日被衛既清的一番話,說的本就有些想去見見元陽子,加上今天孫既直的鼓動,河六四簡直是躍躍欲試。
但自己上山兩個月了,一次都沒見過元陽子,人家門派收留自己,理應去感謝纔是,可自己連句話都沒和人家說過,現在去,豈不是更丟臉?
到了下午和方既仁出去,河六四也一直懷揣着這份糾結,直到天黑回來。
晚飯過後,河六四坐在門口,手裡拿着一本《內脈衍》,眼睛卻盯着對面元陽子的石屋。
終於,待所有人都睡下之後,河六四來到石屋門前。
但河六四並沒有如同去見孫既直那般直接,右手擡起又放下,舉棋不定。
徘徊良久之後,河六四深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既然來了,何故又走?”
河六四猛地轉過身,發現方纔緊閉着的屋門此時已然打開了一點。河六四不再猶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推來了房門。
石屋中,燭光閃爍,元陽子盤坐在榻上,雙手疊在下腹,閉着眼睛。
“進來罷!”元陽子又說道。
河六四走進石屋,轉身關上了房門,然後靜靜地跪坐在元陽子下垂手。一語不發。
元陽子緩緩睜開雙眼,語氣中滿是笑意:“小友深夜造訪,可有指教?”
“我上山八十天了,未曾前來謝過前輩,直到三位兄長指點,纔想起前輩收留之恩。今夜,是來賠罪的。”說完,河六四拱手一禮,彎腰下拜。
“呵呵呵。小友上山二月有餘,學道之心虔誠堅定,老夫清楚,豈能怪罪?”元陽子笑着說道,“小友修道以來,可又不適之處啊?”
“我已明白修道非一朝一夕,其中自是有苦,但我並不懼怕。”
河六四此話說的很有誠意,經過這兩個多月的修道,河六四起初的急於求成,已然蕩然無存。如今他更在意的,是崑崙山和天罡教之間,千年之久的淵源。
“只是我有諸多疑惑,諸位兄長不能解答,故而前來打擾前輩。”說完,河六四又是一拜。
元陽子點了點頭,像是答應河六四爲他解答,又像是欣慰河六四前來求知,撫着蒼白鬍須說道:“即使如此,老夫給你講個故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