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散佈不利於兄弟和睦的言論之後,趙瑜並沒有立刻旗幟鮮明地向太子表明自己,而是以行動示人,該找太子時依然坦然前往太子府,兄弟倆仍如從前那樣,偏殿議事彼此不相避讓,軍機政務互通,入宮與父皇共進御膳同進退,太子善於言辭,趙瑜便省下口舌不多說話,兄友弟恭,一如既往,外邊人看不出什麼來,連太子內心也是陰晴不定。
拿不準趙瑜會否有意背離自己,若說會,他又不太願意相信,畢竟自己這個親弟弟不算老實,但從小絕對忠誠於父母兄長,可誰知道呢?時至今日大家都不是小毛孩了,權利當前,錦繡江山唾手可得,九五至尊之寶座想要稍微爭取就能坐上,他能不動心?
而連續多日兄弟相處下來,太子又不免覺得自己想太多,趙瑜雖然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但他的表現卻足以令人安心。
最關鍵一點,密探未報上來端王有與仁王親密接觸的跡象。
關於仁王的參奏,皇帝把兄弟三人都叫到跟前,太子據實陳述:因去年春末夏初,根據需要多次動用大額銀錢,國庫空虛,正趕上端王請建騎兵營,軍資未能付訖,此事兄弟二人有商榷,已妥善處置。
端王則毫無遮掩,坦白承認:確實如此,東境被夷敵窺探,騎兵營組建刻不容緩,自得准奏之後兒臣即着手去辦,所用銀兩物資全部由端王府銀庫墊付,但這筆銀子必須要平上,端王妃帳冊上記着呢!
皇帝聽了哈哈一笑:“莫讓那丫頭認爲咱們窮到借用她的嫁妝銀子,國庫既然暫時收不上太多賦稅,便取用宮中內藏典庫的銀子,連本帶利,先把端王府銀庫平上!朕可不想讓媳婦兒抱怨,覺着嫁了皇子還爲銀子發愁!”
太子忙道:“回稟父皇:內藏典庫可不必動用。年節已過,國庫已然充盈,兒臣自會最先平上端王府銀庫!”
“嗯,那也罷了!還有其他的呢?趙瓔這摺子上寫的欠發軍餉,真有其事?”
“稟父皇:兒臣多年跟隨父皇,雖未親自上陣打仗,卻謹記父皇嚴令,拼力四處籌措錢糧。保證我軍將士食能飽腹衣能禦寒,方可所向無敵,百戰百勝……兒臣豈會不知軍隊之中,軍餉糧草最是要緊?便是缺了自己吃用,也絕不能缺了邊關衛士的餉銀!仁王想是眼花看錯了帳冊,此種事怎會發生在咱們天朝!”
皇帝臉色嚴肅,頻頻點頭,雙眼瞪向仁王:“不屑子,只知貪玩,讓你學着做點事便出錯。朝政國事非同兒戲,半點輕率不得。怎能如此粗心大意?若監察御史們都似你這般,如何成事?此後有不懂的,當請教太子。再有,回去好好跟珞兒多讀幾本書,看你這摺子寫的,妄用詞句,豈有此理!還不下去!”
仁王滿臉羞愧。趕緊對着皇帝躬身一揖,又側身朝二位兄長略略拱了拱手,即轉身離開。
凡監察御史者。若是不經觀察無憑無據彈劾朝臣,那是要論重罪的,仁王即便貴爲皇子,太子還是皇儲呢,皇上就這麼稀鬆平常幾句責斥了事,甚至都不記得叫仁王向太子道個歉就攆他快走,完全一副慈父護短之態,太子內心寒涼一片。
皇帝趕走仁王,與兩個嫡子共進御膳,其間太子向父皇稟告,想讓皇長孫趙燁住進端王府,並說是經過知名郎中提示,燁兒若能長期與年紀相仿、體健好動的兄弟在一起,居於當陽之處,對其身體有諸多好處,端王府雖不及太子寬廣,但較之太子府更當陽。燁兒自小愛往端王府去,與弟弟趙炫相處甚歡,尤其喜愛厚院所出的野菜,不用勸說他都能吃得歡快……
端王站在一旁腹誹:厚院所出那是野菜嗎?是一家人閒暇時精心伺弄的,正宗自家菜院生長!
皇帝擡眼看了看端王,又看向太子:“太子府就沒有一個當陽的院落?燁兒想吃端王府的野菜也罷了,若干脆住到那裡邊去,你夫妻二人成日裡也跟着來,吵吵鬧鬧,那丫頭能高興嗎?此事不用你操心了,炫兒滿兩週歲即要入宮開蒙,早晚行走多有不便,索性與燁兒相伴就在宮裡住吧,宮裡有的是當陽院落,由欽天監取他們生辰八字,挑一個最適合他兄弟二人住的地方。”
端王說道:“稟父皇:炫兒才兩歲,雖白天頑皮,夜晚卻還要找他母親哄着才睡,若要入宮也等再長大些吧。至於燁兒,體質確實太弱,因他愛吃端王府食物,且與炫兒相處融洽親和,兒臣也願他住進端王府,端王府東南面有厚院,有風華院,有瑞華院,風華院寬闊敞亮,少有花草,但林木茂盛,原本就是要給炫兒住的,秉承母后教養兒郎的方式,十八歲之前只由小廝近身服侍,因而風華院既通內院,又自有角門出夾道直通大門,燁兒來了,可與炫兒同住風華院,左右風華院內房舍很多,前後兩進,正房、廂房自成格局,便是四五個兒郎一起住也可以!”
皇帝聽着端王這麼說,脣邊泛起一絲微笑:“那風華院、瑞華院是朕隨手改了他們的圖紙建成的,你們也看出來了,那其實就是昔日楚王府常青院的格式,你們兄弟幾個自小住的地方,讀書、舞刀劍,吵吵鬧鬧,你們的母后每天最牽掛、最要緊的也是那裡……”
他聲音漸低落,慢慢閉上眼睛,往後靠在椅背上,長嘆一聲,瞬間滿臉倦色。
太子、端王兄弟倆悄然站起,端王侍立一旁,太子趨前兩步,眼含熱淚輕喚一聲:“父皇!”
皇帝張眼看看他,點點頭,又擺擺手:“你們自去吧,既然兄弟倆有商量,那便讓燁兒入住端王府,與炫兒一起住進風華院,隨侍的人,除了他們的奶孃,待朕另拔宮嬤與內侍——日常出入只走夾道,勿擾端王內府,朕記得有一道牆,一個月洞門隔着。你們夫妻總要探視親近燁兒,若想多陪他,可住進風華院隔鄰的瑞華院——無事儘量不進內府就是了!”
“兒臣謹記!”
此事定了下來,小喬雖然被趙瑜半糊弄半央求着答應了,還是稍有不滿:明明太子府比端王府華麗寬敞,硬要把趙燁放自己家來住着,是哪個郎中出的餿主意?非得住進端王府來趙燁才能好?多養一個子侄並非難事,何況皇帝公公很明事理,趙燁和趙炫每人派了兩個教養嬤嬤、四個大小內侍,一切用度由宮裡出,就是說不用她小喬操半點心,可她卻不是介意那點花費,兒子住進來了,父母可不就天天來看?她怕自己沒那閒功夫與太子夫妻周旋打交道。
趙瑜又跟她解釋:父皇有旨,太子夫妻進府探子多走夾道,無事不得騷擾內府。
小喬頓時鬆了口氣,這還差不多。
趙炫奉旨進宮讀書,拜見開蒙老師許俊卿,師生居然很投緣,許俊卿喜愛趙炫,因爲他天真敏慧,善於動腦,趙炫則純粹就是喜歡,不需要理由,晚上回到家父母問及先生,他一臉仰慕,說許先生這樣好那樣好,聽得趙瑜直皺眉頭,早早趕他回房洗澡睡覺。
小喬耐心陪趙煒和趙雯玩彩色小積木,忍不住斜睨着趙瑜偷笑,趙瑜靠近來貼着她坐下,咬牙道:
“你和父皇一樣壞,明知道我忌諱什麼,就不肯避一避,有才學的人多了去,卻爲何偏要選許俊卿給我兒子做先生?”
小喬將趙煒扔過來的積木又扔回去,笑道:“你纔是莫名其妙,人家怎麼了?你憑什麼這樣看人家不順眼?”
趙瑜微微垂眸:“他倒是有膽子……你不懂!總之敢惦記我妻,再不改的話要他好看!”
小喬冒汗:人家許俊卿犯得着嗎,非要惦記他妻子?
趙炫入學之後,就該聽太子的安排,陪趙燁入住風華院。
這也是小喬不高興的地方,自己生的兒子,才這麼點子大,便開始不由孃老子作主了,不是聽皇帝的就是聽太子的,親生父母想駁一句話還要顧前顧後,實在是沒有天理。
風華院本就乾淨清爽,各房屋傢俱齊備,只略作修整灑掃鋪陳即可,欽天監奉皇旨挑選日子,恰好是個陽光明媚的天氣,趙燁和趙炫兄弟倆就這麼住進了風華院。
小喬仍指派從小抱大趙炫的蘇媽媽跟着他,蘇媽媽手下另有兩位媽媽,宮裡派來的教養嬤嬤,一位姓楊,一位姓白,四十歲左右,是由德妃挑選,經確定人品無誤,皇帝指定跟着趙炫。
四名內侍則由張童挑選,兩個二十來歲,管外務,兩個八九歲,貼身跟隨,這麼小的孩子能懂什麼?無非是做個伴閒時陪着玩罷了。
張童對小喬說:“這兩個小孩都是四五歲進宮,灑家從小帶大,頗費心機教導,靈敏懂事,特意給了小主子做長隨。但他們畢竟還嫌太小有些事不通透,王妃若不介意,此後仍由灑家指教一二!”
小喬點頭道:“我相信張公公,那就拜託張公公了!”
張童躬身垂眸,含笑道:“不敢!灑家盡心盡力,只願小主子安好!”
趙燁身邊也如同趙炫一樣,所不同的是太子府多派了五六名僕從,俱是中年以上的,那也不足爲奇,畢竟過府而居,若是有什麼不妥的,也可以多些人手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