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周夫人不能不佩服錢婉麗,腦子不怎麼樣,卻天生一副狗鼻子,讓她去打聽什麼事總沒有錯,這一次她也是料事如神,滎陽果真去了端王府。
周夫人鬆了口氣,笑着抱怨道:“你早說啊,咱們直接從前邊大通街回王府,便沒有那一番周折,花時光在綢緞莊與韋越雲那丫頭費口舌,看把你慪得!”
錢婉麗很後悔,又有點委屈:聽見周夫人邀請滎陽公主去綢緞莊看春裝料子,滎陽應和得那樣快,顯然是有意要添新衣了,她不是也想在公主面前賣弄自己的眼光和見識麼?周夫人說在前邊街口的百錦綢緞莊就可以了,她卻特特介紹了芳華綢緞莊——都是因爲孫蘭貞那幾套款式新穎、繡藝精美的衣裳鬧的!她現在才後知後覺想到在孫府看馬球那天,貴女們圍住韋越雲問東問西,全是關於衣裝首飾!怎麼沒想到啊,那天自己和韋越雲穿着同樣顏色的衣裳,韋越雲身上那套卻明顯精緻雅麗多了,與孫蘭貞的那幾套新衣有點相似又有所不同,不管是料子還是繡藝都得到貴女們的追捧,韋越雲當時只說是芳華綢緞莊出品,過後貴女們爭相去了那間綢緞莊,人人都做了兩三套,錢婉麗當然不能落後,也一口氣做了幾套……這不是好心引滎陽公主和周夫人過來麼?誰料想卻是韋越雲在這裡管着,自己竟是白白爲她做嫁衣拉客人,上當了!
早知如此,她提都不會提到這個店!
錢婉麗越想越恨,就是看不得韋越雲那張臉!第一次見面她心裡就警惕上了,自古英雄愛美人,端王看着韋越雲的目光讓人心裡又酸又苦!
而韋越雲趁着同鄉之便,與勳貴人家的小姐相熟,輕輕鬆鬆攀侯門,勾搭王爺!信義侯、威義侯也罷了。都是成家有妻妾兒女的老男人,便宜她得個好名份去,可她竟然還勾引敬王,讓端王感興趣,這點無法原諒,她不能接受!
也該看看自己什麼家世,身份懸殊,光憑姿色豔美就可以爲所欲爲嗎?
絕不允許。有機會一定要把她踩下去!
周夫人不懂得厲害,她錢婉麗眼裡可容不得沙子。
兩個同車共座的女子不再說話,卻各懷心思,周夫人甚至輕輕合上眼睛,養起精神來。
太后無出,卻養大好幾個皇子。晉王和楚王就是其中兩個,先朝後宮嬪妃無數,有生了孩子難產而死的,有病死的,沒了生母的小皇子便都歸皇后撫養,晉王生母聽說位階太低,楚王卻連生母是誰都不知道,太后養大了他,就是他名正言順的母親!而且太后還在晉王生亂期間竭力保護了他的家小。皇上對太后是既感恩又孝敬,太后近日身子不適,皇上一聲令下,皇子公主們都得輪流進宮,殷勤服侍榻前。
昨夜,輪到滎陽公主和端王進宮陪護,在慈寧宮守了一夜,因不是自己慣常歇息的地方,一個個都睡得不太好。
滎陽公主隨弟弟回端王府。自是專程去察看他新府裝修得如何。周夫人內心篤定,她可以跟過新王府相陪。王府沒有個女主人,怎麼招待女客?
卻沒想到等馬車停下來,她和錢婉麗下車一看,頓時楞住:怎麼回到舊王府了?走在前邊的端王和滎陽公主呢?
端王身邊兩名侍衛上來行禮,說道:“奉端王之命,護送周夫人回還,今已至府,屬下們告退!”
周夫人臉色發白,胸脯起伏,看着兩名侍衛離開,冰冷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婆子:“你們是死人麼?怎不會吱聲?”
婆子們嚇得一抖,趕緊垂下頭:“奴婢們只看到王爺交待前頭侍衛一句,說夫人累了,好生護送回府……”
發生什麼事了?王爺教人送周夫人回府歇着,難道不對嗎?
周夫人閉上眼睛,都是一羣蠢貨啊!
錢婉麗咬着嘴脣,滿心失望不安,心底隱隱壓着一絲火氣。
端王府內,趙瑜陪滎陽公主四處走走看看,滎陽公主略顯失望:
“還是老樣子啊,和我上次來差不多,沒什麼改變!”
趙瑜微笑:“姐姐想要什麼改變?亭臺樓閣,曲橋魚池,花花草草,該有的都有!”
滎陽朝後頭看了一下:“真的沒讓冰雁跟過來?那錢尚書家的小姐,皇祖母看上了,你卻不喜歡!”
“只要是皇祖母喜歡的,都可以召去陪侍在旁,讓老人家高興些,也減輕我們不能時常在跟前盡孝心的遺憾!”
滎陽笑着搖頭:“也是難爲冰雁……你這裡無意,太后偏有那份心,只好再絕情些罷,免讓她總有期盼!”
趙瑜道:“我離京去北邊時將她送進宮與太后做伴,已經說明。後來知道她在府裡管事,因不在京中,也隨她了。現回到京中直接住進新府,回舊府搬些物件時特意找她說過,她原本冰雪聰明,並非愚笨之人,如今弄得實在尷尬了。我知道其中有太后摻合,不好做得太過,也不爲難她,只防備着就好。舊府內除了自小跟着我的婆子奴僕,其餘人等都不能進新府!”
“我記得母后給過你幾個侍妾的。”
“留下服侍冰雁吧!”
滎陽嘆道:“我的四弟啊!母后臨終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也是爲你這終身大事!太子曾讓我爲你留意合適的女子,父皇託了太后,太后見你不待見冰雁,如今明顯是不想讓你成親太快,所以父皇又讓淑妃插手,那淑妃是經由太后規勸父皇,她才能晉的妃位,豈有不聽太后的?也不用急,京中剛及笄的名門貴女多着,咱們自個兒慢慢挑選!前些日子你姐夫讓人新買了十來個樂伎,聽說個個都姿色不錯,待姐姐回去看看,替你挑幾個來,先放在身邊侍候着……這是京城,不是你那北方軍中,要這麼冷清肅殺做什麼?都是清一色男人,你、你也不小了,看着竟不覺無趣?學學敬王、莊王他們,吃喝玩樂,該你盡情享受了!才十六歲的靖王都比你知機,母后孝期一滿就採買了十幾個美人進府……我這玉樹臨風、相貌俊美無人能及的端王弟弟,卻獨守滿院清寂,在這豪華宏麗的王府裡形單影隻,教姐姐看着心酸!”
趙瑜轉頭看着東邊角露出的一點樓頂,笑着說道:“姐姐不必爲我難受,父皇爲我建的府邸很好,我在這裡住得安然,並不覺孤寂!至於親事,聽姐姐的,不急,隨緣!”
信義侯府,孫文斌看完威義侯的信,隨手往案上一扔,皺起粗黑的眉長吐口氣:這算什麼啊?一個兩個娶妻納妾都找他,合着把他當成媒婆了?他是堂堂信義侯好不好,打起仗來那也是不要命響噹噹一條漢子!
不就是欠了威義侯人情,一念之差還想他多提攜些給他薦了韋越雲麼?沒料到韋家得了好處以爲是天上掉餡餅,不哼不哈,更窩心的是越雲那丫頭居然明明白白說不肯!偏偏自家小妹還擋在中間護着,上次打馬球過後那一場大鬧,着實嚇人,平日花朵兒般嬌弱的小妹,生了氣也只是哭哭啼啼幾下,沒想到那晚一言不合,她竟使了吃奶的力氣,一番打砸,把夫妻倆的好東西損了不少去,蠢女人脫口說了兩句重話,小妹不由分說哭得天崩地裂,一翻白眼暈倒在地,嚇得他渾身冒冷汗——小祖宗啊!先天種下的病治了十幾年,這纔剛治好些,再激出來可怎麼得了!
妹妹弱是弱了些,與自己這個大哥相隔這麼大歲數,他從小像疼女兒一樣疼着長大,卻又因是一母同胞,手足間的那種相親,感覺與兒女不同,唯願她好好活着,千萬別生出什麼意外來!
不可避免地驚動了老孃,最後的結果是做哥哥的被鞭打,蠢女人禁足三個月,男人和兒女,一個都不能見!若還不服,可以到偏院住去!
當然母親還是偏袒兒子的,爲着家族前程着想,不阻止他把越雲說給威義侯,但要瞞好小妹,小妹病倒之後,母親親自過問她的飲食起居,不允見客了。
但是事情起了變化,敬王並不是說過就完,頻頻找他,時不時會問起越雲,話也說得明白:他想見越雲!
孫文斌不能說不好,讓蘭貞身邊婆子過去接越雲,越雲仍如游魚,抓摸不着,只有信件給蘭貞,本人並未如期而來,理由有很多:她也病了,出城走訪親友了,與宋聘婷在一起……
都是藉口,敬王找過宋聘婷,根本沒有她的消息。
敬王向宋聘婷問越雲的家世出身,包括她哥哥在城外守備營是由信義侯操辦的也知道了,特意過府來對他說:
“孫侯做到這一步就夠了,不管以前有什麼想法,如今都給我打住!越雲,誰也不許動!”
他只好寫信跟威義侯說明清楚,威義侯回信:說過的話不會更改,三月回京娶新婦!
好大的口氣!
也只有威義侯敢與敬王頂槓,他這是恃功自傲啊,靖國難時功勞僅次於端王的人,皇上、太子都十分倚重,他根本不把武功平平、打仗時備受保護,只管做些收拾善後之事的敬王放在眼裡!
個個都是爺,孫文斌作繭自縛,成了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