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 相思
洛白衣與洛無心相依而立,望着九月光輪,遐思無限,心事無限。忽來一陣清風,兩人同時感受,也同時開了口,“也…”兩人忽都停住,相視一眼,洛白衣輕道,“也不知外面如何。”
洛無心望着洛白衣笑道,“只等飛卿回來。”
洛白衣點點頭,旋又搖搖頭道,“飛卿若回來得早,也不知齊先生會不會固執於一月之約,要滿日了纔給離開。”
洛無心道,“也許。”
洛白衣忽又一笑,遐想道,“這個時候,我倒希望自己是多海,哈。”
洛無心聞言掩嘴而笑。
此時的名域山莊,月靈風和冷花兒已趕去波瀾臺。
名嫣身邊只有名逝煙和塵多海。遙望月輪,偶然瞥見塵多海看着自己,名嫣指着月亮笑道,“多海你看,這圓月好生美觀。”
塵多海嘿嘿一笑,未及出言,名逝煙道,“娘,中秋時你可有想念我?”
名嫣點頭笑道,“沒有權兒的中秋過得乏味,想着權兒纔有了些味道。”
塵多海忽然嘆了一聲。
名嫣將塵多海拉到身邊,柔聲道,“病若要來,豈是人力可違?多海你看,現在我們不也團聚了麼?”
塵多海順勢偎在名嫣懷裡,低聲道,“名夫人說得極是,月圓月缺,有聚有散。”
名嫣撫弄塵多海,道,“多海,你喜歡權兒麼?”
塵多海聞言一愕,脫開名嫣懷抱,看了看,即轉頭望着名逝煙。
名逝煙聞言大驚,連連擺手,卻已遲了。塵多海回頭,名逝煙收手不及,索性擺得更厲害,慌張道,“你別誤會…”
“誤會什麼?”塵多海笑了笑,道,“我喜歡你啊。”
名逝煙一愣。
名嫣道,“他呢?”
塵多海跳開一步,回頭一笑,道,“名夫人說的是風大哥吧?我也不怕說出來,多海此生此世,都不會不喜歡風大哥的。”
名嫣點點頭。
塵多海看着名逝煙,想了想又道,“至於逝煙,逝煙的話,逝煙…”忽然一笑,跑到名嫣身邊道,“名夫人,我們不談這個好不好?你看逝煙都不好意思了。”
名逝煙強道,“我哪有不好意思?”又道,“不過你們當着我的面說這些話,倒真是放得開。”說着也笑了起來。
名嫣笑道,“多海呀多海,連名夫人都看不透你了。”
塵多海張開雙臂,咯咯笑道,“怎會看不透?多海本就是透明的。”
名嫣愁道,“就是因爲透明,所以只能穿過去看到別的東西,卻看不到你。”
塵多海連連搖頭,“哪有這麼玄乎。”
名嫣笑了笑,又道,“那日權兒來信未說詳情,只說多海患病。哎呀,不知是何病患竟要跑去觀星海,現在已好了麼?”
塵多海笑道,“好了。”
名嫣拿起茶杯輕抿一口,又笑道,“那說說是什麼病症。”
塵多海本想敷衍過去,此時只得道,“也沒什麼,叫什麼點命半分同命鎖的。”
名嫣聞言整個一震,差點弄掉茶杯,掩飾道,“那同命鎖一定找到了吧?他一定是個長命百歲的人。”
塵多海一喜,“名夫人也知道這個奇怪的病麼?哈哈,我倒希望洛大哥能…”
只聽得“嗙”的一聲,名嫣手中的茶杯終於還是落地,摔碎了。
名逝煙和塵多海皆是一奇。
“名夫人,怎麼了?”
“哦!哦,沒事…”名嫣慌慌掩飾道,“不管他。”又道,“幾日前權兒說‘蘭大哥也是一樣的’,原是爲此,我居然…”名嫣說不下去,又不想讓名逝煙和塵多海看到異狀起疑,隨即俯下身子撿拾地上茶杯碎片。
名逝煙俯身攔道,“娘,叫丫頭們收拾就好。”又道,“你不用擔心蘭大哥,蘭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名嫣低聲道,“我不是擔心白衣,我只是…覺得老天…不公!”名嫣以“我”自稱,也不覺得反常。
塵多海安慰道,“名夫人這句話可說差了呢!老天把多海跟洛大哥鎖在一起,可謂是用心良苦。名夫人不知道,我跟洛大哥可是世上僅有的兩個‘無影’!”
名逝煙幫腔道,“對啊,兩個無影就該鎖在一起。”
名嫣苦笑道,“又胡說了,誰說兩個無影就該在一起?那權兒怎麼辦?”又道,“我擔心白衣…”
名逝煙道,“不用擔心,蘭大哥何許人也…”
名嫣一攔,笑道,“不擔心,好了吧?”
洛白衣和洛無心每日清晨都到無常樓外等候,這日竟下起了雨,兩人沒有帶傘,只得跑到門樓下躲雨。
溼雨帶愁風,勾情三萬裡。
洛白衣和洛無心兩兩相望。
畢竟,洛無心還是倚在了洛白衣懷裡。洛白衣將洛無心頭上的雨珠撥去,直到雨過,兩人都不曾說一句話。
雨過天不晴,周遭猶是陰霾密佈,落雨之後的煙霧更是繚繞着羣崖。洛白衣和洛無心分開才驚覺衣服已溼了,相視而笑,都回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出來,焚香來叫人吃飯,吃過飯,造樂師又叫洛白衣到無常樓高處。
焚香命趙文象和馬辛龍自去練琴,隨後拉着洛無心跑到無常樓外。洛無心不知其由,只見焚香神神秘秘,便跟着。
到了樓外,兩人停下腳步,焚香忽爾很正經地問道,“師姐,你老實說,你跟洛大哥是什麼關係?”
洛無心聞言微微一訝,不知焚香爲何會有此問,笑道,“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焚香道,“很好的朋友就可以…”焚香也不說破,伸手作出摟抱的姿勢,自覺已表達得很明白了,隨後加了一個長長的“啊”字。
洛無心恍然道,“你看見了?”
焚香羞羞一點頭,道,“我不是有意的。”
原來焚香瞧見落雨,想到門外之人,即抱傘送來,正撞見洛白衣和洛無心兩人相偎,愕然止步。焚香遠遠望着相偎的兩人,心下疑惑難解,這才拉洛無心出來詢問。
洛無心一敲焚香的腦門,說破道,“你喜歡趙師弟多一點還是馬師弟多一點?”
焚香一愣,道,“咦?”
洛無心只是微笑,不做解釋,
焚香臉色微紅,坦言道,“文象活潑,辛龍含蓄,都是我…我跟師姐的好師弟。”
洛無心忽爾一嘆,卻又笑道,“很好的朋友也不一定就能這樣…”洛無心學着焚香的樣子,“怎麼跟你說呢…”洛無心想了片刻卻道,“你再長大一些自然就會明瞭。”
洛無心不忘強調道,“師姐跟洛大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焚香似有所悟,點了點頭道,“師姐放心,我知道了。”
洛無心點頭一笑。
“師姐,我們聊聊別的吧。”焚香興頭方起,忽覺遠處眼神逼迫,擡頭一望,正望見造樂師和洛白衣正往門樓這邊望着,連忙改口道,“哎呀,還是下次吧。”
洛無心拉住欲走的焚香,笑道,“回去便說我們交流琴藝。”
焚香悟道,“噢!”
洛無心便開始講琴。
焚香連忙打斷道,“師姐,真的要講琴啊?”
“不講回去如何交代?”
“啊?”
“瞞騙義父可不易。”洛無心笑道,“我們做得太過火了,又不準備退路,義父那麼嚴厲,追究起來你答不上一句,豈不糟糕?”
“對啊!”焚香一拍小手,讚道,“還是師姐想得周到。”
心香兩人聊得開心,不知時間轉瞬,忽聽得“嘓嘓”之聲。循聲望去,只見密道口的石門緩緩而開,不刻即陸陸續續出來六個渾身溼透的“詩意人”。
其中四人自是眼熟,另外兩名少女則是陌生。
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洛無心,皇甫飛卿自然不是一般心情,喚了聲“姐姐”即跑去抱住了神色頗爲驚喜的洛無心。
焚香眼中流露羨慕,看着擁抱的兩人,心中莫名,似高興,似哀傷,猛然一醒,連忙上前招呼,“都快先進入樓裡換上衣服,莫凍到身子。”
造樂師和洛白衣在高處望下,見到來人,一時激動。造樂師毫無徵兆地放下風度,急呼呼跑下樓去,洛白衣伸手想說些什麼,卻未能說出口。
洛白衣便將伸出的手收回來,笑了笑,一個箭步飛身出樓,白衣翩翩,從高處飛下,落到門外衆人面前。
造樂師絕不是毫無武學修爲之人。
謝家姐妹見過鮫鈴的輕功,雖說也好得不得了,但卻不如洛白衣如斯飄逸,當下便看得呆了,連洛白衣走到面前也不知收回目光。
洛白衣道,“在下洛白衣…”
“你是洛大哥?”
洛白衣看着謝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哎呀!”謝猗雙眼一亮,激動道,“洛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非常仰慕你!我在路上一直問你的故事,飛卿姐姐還說洛大哥不是傳奇!”
謝猗轉身拉着皇甫飛卿往高處一指道,“飛卿姐姐,你快看,洛大哥是從那裡飛下來的呀,那麼高,太了不起了!”
“洛大哥…”
“小猗!”
“哦!”
謝飛絮叫住謝猗,上前一步道,“洛大哥,你好。我是花城人氏,姓謝,雙名飛絮,這個唐突人是舍妹謝猗,還…”
“還不是阿彌陀佛的阿,是…”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的猗。”慕容花城接過話頭,戲說道,“此兩位乃花城雙璧,一曰碧玉,一曰美玉;一曰少女,一曰君子;天造地設,舉世成雙。”
洛白衣微微一笑。
謝飛絮羞道,“洛大哥不要聽…聽他胡說,這都是他胡謅的。”
謝猗不知姐姐爲何那麼敬畏洛白衣,嚷道,“胡謅也可以是很有道理的嘛!我看換身衣服是真要緊,幾鬼冷。”
洛白衣只想到塵多海,不見造樂師趕來,一直未開口。
謝飛絮原本收拾了幾套衣服拿來,不料突然落雨,躲來躲去,還是淋溼了,只好跟着洛無心和焚香尋乾燥衣物去。
塵琴子和慕容花城也被聞訊跑出來的趙文象和馬辛龍領去換衣。
此前衆人不見造樂師,洛無心和焚香都往洛白衣看。洛白衣想着造樂師激動,掩不住笑意道,“齊先生方纔匆忙下樓,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謝飛絮聽到洛白衣說了“匆忙”二字,心下一動,思道,“父親沒料到我今天會來,又想給我驚喜,應是爲此匆忙去了。”
洛白衣同思,又笑道,“齊先生口中不說思念,心內必是翻滾得厲害,天天盼着鳳皇將人找回呢。”
洛無心接道,“那快快去換了衣服,也好讓飛絮快些見到義父。”
“義父?”
渾身溼透的六個人同聲訝道。
“嗯。”洛無心笑道,“是你們離開後的事。”
謝飛絮喜道,“那飛絮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姐姐?”說着抱拳施禮,“姐姐在上,受小妹一拜。”
洛無心笑道,“妹妹不必多禮。”
皇甫飛卿樂道,“這麼說來我豈不是又多了兩個妹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無心姐姐和我、多海、歌詩,可是義結金蘭的。”
千百媚笑道,“多海還是我的親妹妹呢,又怎麼說?”
塵琴子打趣道,“一晃之間你們都成了我的妹妹,我真是福與天齊,至矣盡矣,蔑以加矣,妙極妙極!哈哈哈。”
衆人齊笑。
謝家姐妹則有些不解塵琴子之言,慕容花城又嘆又笑道,“琴子是野丫頭如假包換的兄長…嗨呀,好處都往他身上去了,可嘆可嘆。”
“嘆什麼?鳳皇可以做小猗的姐夫呀。”
衆人聞言不由得都停住了腳步,看看謝猗,又看看慕容花城,再看看謝飛絮,忽都齊笑起來。
謝飛絮則是又笑又羞,也不敢出言訓責謝猗。
慕容花城笑道,“謝少女有了謝君子,鳳皇可不敢橫刀奪愛。”
謝猗嬉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允許你來奪。”
謝飛絮滿臉通紅,道,“小猗!”
謝猗舌頭一吐,藏到洛無心身後。
謝飛絮其時雖覺羞臊,心中卻極是甜蜜,不敢多看慕容花城一眼,心道,“鳳皇似乎並不介意…”忽而又輕嘆一聲,想着,“不介意的話,往往是因…”
“飛絮,爲何嘆氣?”
洛無心忽然問道。
“不喜歡。”
此時男女已分開行路,謝飛絮陷入胡思,突然聽到問話,竟將所思脫口而出,洛無心和千百媚幾人自然莫名其妙。謝飛絮慌忙掩飾道,“我,我是想說…我不喜歡小猗成日價胡說八道…真的。”
“纔怪!”謝猗咯咯偷笑,駁道。
“小猗!”
千百媚解圍道,“我看鳳皇真得要飛絮才管得住。”
“可我不想管他…”謝飛絮一愕,急忙收回話頭,道,“我的意思是…鳳皇很是仰慕千姐姐呢。”
千百媚皺眉道,“他滿腦子就想着戲弄於我。”
“那鮫姐姐呢?他…”謝飛絮也不知爲何口不擇言,話到一半又改口道,“我是說…他跟鮫姐姐是,是怎麼認識的?”
皇甫飛卿忍不住掩嘴一笑,謝飛絮則窘迫在一旁。皇甫飛卿笑道,“我以爲我的飛絮聰明得緊呢。”
謝飛絮尷尬道,“飛絮愚笨得緊。”
謝飛絮窘態可掬,連洛無心和千百媚都忍不住偷笑。皇甫飛卿又道,“鮫姐姐在暗中撮合,飛絮看不出來麼?”
謝飛絮着實不知,“鮫姐姐她何時…”
皇甫飛卿笑道,“鮫姑娘個性直接,若非看出端倪,不會做勉強的事情。”皇甫飛卿鼓動道,“不要太被動,我支持你。”
謝飛絮臉頰飛紅,忐忑不已,也不知如何回答。
“我沒看出來耶。”
“那你胡鬧什麼?”
謝猗吐吐舌頭,不敢搭話。
焚香看了看洛無心,似有些茫然,忽然一跳,奇道,“飛絮師姐,你剛纔叫無幻師姐什麼?千姐姐?二師姐,你也應了?這裡面有什麼乾坤吶?”
千百媚跟洛無心、皇甫飛卿不由一驚,未及阻止,謝飛絮便道,“咦?無幻師姐?什麼意思?”
“哦…”皇甫飛卿“哦”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忽然覺得不妥,改口道,“在這裡…”
千百媚見皇甫飛卿支絀,接道,“我來說吧。”
皇甫飛卿連忙點點頭,退到一旁。
千百媚又道,“飛絮,我真正的名叫做塵無幻,跟琴子都是無常樓的弟子。到了花城之後才改了個名號,因塵無幻此名…”
謝猗搶道,“我知道,因爲無幻姐姐是抱琴仙子,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而無幻姐姐到花城定是有要事須暗中查探,就像找鮫姐姐一樣。爲了不引人懷疑,節外生枝,這才改了名號!對吧?”
千百媚巴不得有人搭臺助陣,連連點頭道,“正是。不過你們千萬要記得,師父退出江湖已久,在師父面前不可用‘千姐姐’來稱呼我。”
謝飛絮回想在一字渡口初遇的情境,若有所思道,“那天在一字渡口初遇,塵大…大師兄說有要事…噢,師姐放心,飛絮理會得。”
焚香雲裡霧裡一陣,忽嘆道,“啊,師姐就是師姐,名氣這麼大!”忽又笑了起來,似已遐思千里,拍手道,“好玩好玩,有趣有趣!”
洛無心與焚香相處日久,自然知道焚香已浮想聯翩,但也不戳破,笑道,“當真好玩又有趣。”焚香向洛無心使了個眼色,以示親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