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輕輕並不需要費勁心機去搜尋目標,因爲大廳裡悅耳的琴樂與男女混雜在一起的調笑歡愉聲已經昭示了一切。
這裡正在舉辦着一場盛宴。
她攀上屋樑,透過高窗望去,只見大廳裡燈火通明、杯觥交錯,與千仞城外面的冷清景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與會者有一半都身披着樞密府的方士袍,品級從試鋒到守心不等。而另一半看打扮非富即貴,十有八九是當地的世家代表與投效樞密府的官員。
坐在長桌首位的,爲一名四十來歲的壯年男子。他頭戴玉冠,身披一席錦袍,袍上繡着祥雲和金龍,無疑便是陸齊衡本人了。
“陸大人,您猜得果然沒錯,孫將軍根本沒打算向我們臣服,他認爲自己纔是千仞樞密府的最高執掌。”
“聽說他們已經佔領了西北邊的三個小鎮,正在大肆徵兵買馬,這對我們來說恐怕也不是個好消息啊。”
“哼,什麼徵兵買馬,不過是藉機拉壯丁罷了。高大人,你不會以爲他們還有膽量進攻千仞城吧?我看肅清叛逆是假,養肥自己是真,如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有這麼多逃難之民涌來千仞城了。”
“哈哈哈……老馬說得對,高大人,樞密府可不是衙門,未戰就先怯了。一切還得靠實力說話,千仞城易守難攻,方士又是我們這邊更多,一羣敗軍之將拿什麼來攻城?”
那名被稱作高大人的男子明顯露出了尷尬之色,“我只是怕萬一嘛……”
“行了,高功曹也是心繫我城安危,你們不必如此戲弄他。”陸齊衡終於開口道,“孫小義那人我瞭解得很,沒有絕對把握,他是不會來跟千仞城搏命的。何況敗得不止是一個幽州,逃回來的也不止一個將領,他也得提防其他人的動向啊。”
“大人說得是!”衆人齊聲道。
“但我們善守不善攻,這郊野恐怕會是對方的了。所以千仞城得做好未雨綢繆的準備,自行備足糧草,以防敗軍圍城斷源之計。”陸齊衡摸着鬍子道,“老實說,我還挺感謝高將軍的,把衆多流民都趕到了我這裡,不然以後總是吃稀粥也怪難熬的……”
說到這裡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仰頭大笑起來。
大堂裡很快也泛起了一陣應和般的笑聲。
只是比起之前的恭維,這一次大家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不少。
“咳咳……陸大人,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不一會兒,又有一人提道,“西南邊好像出現了一批自稱開天救世教的信徒,正在各個村落間拉攏愚民,跟隨他們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這個我也聽聞過,他們宣稱只要加入救世教,就必定有一口飽飯吃。而且……這幫人還說要到千仞城來。”
“哼,加入了就有飯吃?”陸齊衡冷笑一聲,“爲了申州這一仗,今年的田地都沒有幾個播了種的,欠收幾乎是必然。那羣蠢貨以爲喊喊口號,糧食就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這種教派根本不用理會,等到人數一多,自然就會把自己拖垮。”
他重新滿上酒,朝部下舉起酒杯,“各位大可放心,快則三年,長則五年,七星遲早會接管啓國的一切。而擁有一城之地的我們,必定會受到厚待,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將千仞城抓在手中,真正的榮華富貴自然會在那一刻等着大家!”
“願爲陸大人效勞!”大堂中的人們也紛紛舉起酒杯。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插入進來。
“你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什麼人”陸齊衡剛喝問出口,一輪金色的光芒便從牆後透入,瞬間照進了舉辦晚宴的大堂。
但凡被光照中者,無不鮮血噴涌,慘叫不絕。
“啊!”陪酒的舞姬嚇得臉色蒼白,連滾帶爬的四處躲藏,而那光芒卻像是有靈性一般,不偏不倚的避開了所有侍從。
不,那不是光,而是某種極快極薄的飛刃!陸齊衡猛然意識到有仇家找上門來了!
“敵人就在牆後,殺了他!”
“艮術歸巳,龍蛇咬!”一名方士張開雙掌,做出蛇形之勢,朝着光的源頭用力扣攏。
只見一道石柱憑空而現,並化作張開的血盆大口,猛地啃向大堂牆壁!
伴隨着轟隆一聲,木牆瞬間被破開了一個大洞。
但除了碎裂的牆板之外,它什麼也沒有咬到。
相反,又一道金光從飛揚的煙塵中射出,精確的刺進了施術者的胸膛!
“許秀才,帶所有人離開這裡!”陸齊衡大喊道。
敵明我暗,人數不詳,在這裡迎戰絕非上佳之選。有一支精銳部隊就駐紮在宅院東頭,搭配上強弓勁弩更適合消滅敵人!
“明白。”外號叫秀才的方士將一片牛肚拋出,“兌術歸醜,吞天!”
大堂地板下赫然升起了一道黑幕,彷彿要將衆人全部包裹其中。但下一刻,黑幕如雲煙般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術……被截斷了……”許秀才露出驚愕的神情。
還不等他再次作法,快速穿行的利刃已經斬開了他的頸脖。
“離術爲寅,爆轟!”
“蠢貨,不要在這裡用離術!”
“震術歸啊”
“這傢伙不對勁”
宴會堂已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陸齊衡只能看到煙霧中有人影晃動,卻看不清對方到底在哪。
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聽上去也全像是自己的手下發出來的,到現在爲之,敵人似乎仍毫髮無傷!
這怎麼可能?
爲了征討金霞三公主,樞密府確實將有實力的方士悉數調去了申州,可他手下的人好歹也有試鋒和問道,怎麼可能連一個敵人都殺不掉?
不到數十息時間,沸沸揚揚的房間逐漸平息下來。
飛揚的煙塵也悉數散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麻衣的纖細身影出現在大堂中央。
陸齊衡震驚的瞪大了眼。
他發現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大批敵人,將府邸攪個七零八落的入侵者,從頭到尾便只有一個!
那是一名有着渾濁白瞳的女子,六把金色的利刃在她背後緩緩浮動,宛如張開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