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弟兄們都到齊了。”身旁忽然有人低聲道。
鵜鶘先是仔細觀察了遍四周,確定沒有野貓或別的什麼動物跟隨後,才略微放下心來。現在他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些野貓列隊前進的詭異場景。
按約定趕到此處集合的僅僅只有五人相比剛到白河城時摩拳擦掌,準備幹一番大事業的他們,現在大家臉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沉重。
“就只剩下你們了麼?”饒是鐵石心腸的鵜鶘也感到了一絲痛惜,這些部下追隨他許久,短的有三四年,長的達十餘年,沒想到一天之內便折損大半。
“是,城內的幾個據點全部被清剿,我們也是恰好外出才逃過一劫。”開口的那人回道,“大人,是不是隊伍裡……出了叛徒?”
“沒錯,定是有人供出了大家的下落,金霞的反撲纔來得如此迅速!”其他人憤憤道。
“未必。”鵜鶘搖搖頭,“我們的對手是方士,若是有善於坎術的敵人,守不住秘密也不足爲奇。如果真是有弟兄招供,我們還能利用密語再次碰頭?早就被人家一網打盡了。”
五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後纔有人問道,“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資金已經被對方收繳乾淨,等樞密府發放新的銀兩再行動嗎?”
“等那邊的人聯繫上我們還不知道要多久,糧災的傳聞好不容易傳開,我們斷不能讓這把火熄滅!”鵜鶘斬釘截鐵道,“糧鋪就是下一個目標,特別是那些屯糧停業的鋪面若能把它們都毀了,定能使恐慌的火勢燒得更旺一些!”
“糧鋪現在都有大批家丁看守,憑我們這點人,恐怕衝不進去吧?”手下表示懷疑道。
“確實。所以我事先準備了這個。”
鵜鶘將手邊的提箱放下,打開箱蓋。
只見裡面裝着四個竹筒狀的玩意,每個約爲手臂粗細,主體由木頭製成,頭部則插着一根金屬桿件。
“探首大人,這是什麼?”衆人無不訝異的問。
“震天雷,工部製造的新玩意。”鵜鶘拿起其中一根“竹筒”,簡單介紹道,“只要拔出銅杆上的拉環,再將銅杆壓進筒內,它就能發出驚天爆炸,波及範圍內可燃燒萬物,區區一個糧鋪自然不再話下!”
“您之前都沒跟我們提過……居然還有這種犀利玩意!”
“若我提過了,它還留得下來嗎?”鵜鶘冷哼一聲,“正因爲它是新玩意,這種時候才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深吸一口氣,凝視衆人道,“聽好了,我知道整個白河城很可能都已處於敵人的監視之下,這次行動危險性極大,很可能有去無回,但這也正是報效朝廷的好機會!此地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經詳細記述下來,並交給了傳訊人,各位不必擔心自己的功績就此埋沒。”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原因若沒有接到指示就擅自撤出行動區域,傳到從事大人耳朵裡絕對是密探生涯的污點,保不準還會連累家人,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一名手下遲疑了下,“大人,我等並不是貪生怕死,只是……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什麼意思?”鵜鶘皺起眉頭。
“我在過來的路上,聽到了一個新消息,是事務分局的人擴散出來的。”那人頓了頓,“金霞城不光派出了救濟車隊,一艘載滿食物的貨船也在朝白河城駛來,預計今天下午便能抵達。而且……這只是援助的開始。”
“援助的開始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他們每天至少會派出一艘船隻來運送糧食,直到糧荒結束爲止。”
這話讓現場變得鴉雀無聲。
“怎麼可能?”半晌後鵜鶘才瞪眼道,“金霞城又不是產糧地,哪來那麼多糧食供別人吃的!?它就算想保白河城,那安申城呢?伏明縣呢?它總不可能保得下所有人吧!”
任何一個正常的執政者,便能明白糧荒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不能餵飽所有人,這點投入就相當於純粹的浪費,只要缺口仍然存在,即將餓死的那部分註定會掀起一場動亂。這種時候正確的做法是保住金霞一城的穩定,而不是讓自己城內也出現缺口才對!
雨露均沾的後果就是讓動亂席捲整個申州。
除非他們真有足以供養申州全境的食物!
鵜鶘當然不會相信這點。
金霞是鹽城,又不是產糧大戶,連它自己的糧食消耗都需要周邊的高山縣來給養,想免除這場饑荒無疑是癡人說夢!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緩兵之計,他或許應該想辦法打破敵人的計劃。
“這樣……”鵜鶘做出決斷道,“我們分頭行動,你們去炸燬糧鋪,我來摧毀金霞的貨船。”
“大人,您確定要這麼做嗎?貨船周圍的守備肯定比糧鋪嚴密得多!”
“是啊,說不定那些剿滅弟兄的方士也會出現在碼頭附近。”
“所以這事只有我自己來做才放心。”鵜鶘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家裡人今後能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就看我們這一搏了。”
……
話雖如此,鵜鶘也沒打算抱着震天雷和敵人同歸於盡。
如果能活下來享受榮譽,那自然比死在異地他鄉之地要好。
像這樣的險境,他歷經過不下十餘次,每次皆能完成任務並且倖存下來,靠的自然不是一腔狠勁,而是精心的謀劃與算計。
相比起野貓遍地的白河城,對付貨船反倒更容易成功如果後者不是事務分局散佈的謠言的話。
畢竟只要是船,就必須停靠碼頭卸貨,而內河碼頭向來人多眼雜,更容易讓他混入其中。加上這震天雷從觸發到引爆會延遲一段時間,扔出手後仍有五息左右的空當,屆時寬闊的河道毫無疑問就是他最佳的逃生路線。
下午酉時許,傳聞中的金霞運糧船出現在鵜鶘視野中。
沒有人提醒,船上也未掛着任何鮮明的旗幟,可他一看到貨船的輪廓,便意識到這船是從金霞開過來的。
因爲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無帆船。
不光是他,所有注意到此船的民衆皆露出了震驚之色,議論聲一時間絡繹不絕。冰鑄之船、無帆無槳,以及船上搭載的黑色雙足巨獸,無論哪一點都足夠讓人談上半天的了。
鵜鶘第一次意識到,他所面對的對手,或者說京畿樞密府面對的對手,或許是一個不可以常理度之的敵人。
“是魚他們運來的糧食居然是魚!”有人驚呼道。
鵜鶘也看見了,在那寬大又簡陋的冰船甲板上,堆放着數座如小山般的海魚,它們同冰渣混雜在一起,新鮮得彷彿剛從大海中打撈出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