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非是月明,辰星似被人用墨點過,也是殊無光彩。
昏月暗影,照着天沐的身影,他赤着腳,雙足踏在凡塵上,卻不現一絲痕跡。
此人功行邪異,修得乃是逍遙宗豔識術,其功力並非多麼超卓,但法術如魅如惑,倒是頗有一套,即使是在對上修爲超卓的高手時,也多半能想方設法擺脫對方。
這時的他,躲在古庸城敦實厚重的城牆一腳,他在此設立結界,乃令那些守城的士卒,持械尋看時,遇此角落而不過,相反卻是繞回原路,俗話說的鬼打牆,大概便是這樣。
而天沐身上,紅藍袍子褪盡,露出赤裸的上身膚若玉琢,先前他與七妙拼鬥一場,後又遇九華道人,與之惡戰,未及,遭遇了始料不及的慘敗。
九華真人畢竟是道心禪境百年來不出世的天才,左手經天,右手斬露,兩把寶劍揮動,盡顯佛道雙業修爲,兼之佛心道心並行堅定,又豈是天沐區區豔識術所能攻破,而他此時最大的殺手鐗,那九幽凝鬼術又剛被七妙破了,召喚來的鬼王被並兵雷正氣重創,短時間內正無法再使出,故而落敗後,天沐雖然滿心含恨,卻也只得向天邊逃遁,這皆因爲他在一時間內,並奈何不了那九華道人。
而後他身形如魅,飄蕩似鬼,好不費力的戴來一個醉酒後晚歸的漢子,繼而又在此城樓上施法佈置結界,他逮來此人何用,乃要用其精元,修補自身傷勢。
月月昏昏,冥冥黑寂,天沐做法時,古庸城上一絲波瀾興起,那幾十年曆經刀斧戰爭,混着血汗炮火,凝滿殺伐爭鳴的古庸城頭翕動一陣,守城將士不覺間,只覺忽的有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頭升起,他們擡頭擡頭,莫名,那黯淡的月,卻是稍顯醒目了。
憐月照壁,城頭磚冷,一縷銀沙鋪在默默唸誦咒語的天沐身上,他雙眼光芒內斂,盡現出一陣深邃的黑暗,濃濃黑暗中透着幽幽的鬼氛,其中一點清亮點過,時光竟彷彿回溯:
……..
周涵止第一次進入這古庸城時,乃是依着所得的訊息,去探那能使人羽化飛昇的至寶。
早在居雲軒崩毀,七妙救起他又離開後,他便因尋不到師妹張婷婉而失魂落魄,之後循着舊跡,一路南下,欲尋應是最後見到師妹的七妙一問究竟。
其人雖然工於心計,但對師妹,卻是至情,故而不辭辛苦,緊緊尾隨七妙之後,先前他不敢跟的太緊,只好以黃庭真氣感應到對方大致方向,才循過去,故而一連找丟過幾次,不過待其所修“黃庭要術”更有所成後,情況便不同了。
此術乃正道巨擘通曉仙所創,最大的優勢便在於無時無刻丹田之中不在生化黃庭真氣,真氣積聚,更可不斷帶來修爲上的好處,周涵止經歷北上一路如此多的故事,終於有所收穫,他不禁能夠更大規模的外放黃庭真氣,探查他人,更可將身上生氣全被內斂致丹田,此時其人約莫與天地同化,尋常人難以察覺。
而只有修爲臻至頂點的區區數人,又恰好是修煉後神識強大的,纔可以查知他的存在。、
周涵止一當此法研習精通後,便迅速動身,想要貼近七妙身邊,找尋與師妹失蹤的線索,卻不料他這一去時,又是撲了個空,七妙其人早和毒宗宗主於冰匆匆趕路去了。
這時一走一追,幾人已行了數日,又到了古庸城地界,周涵止心繫七妙蹤跡,趕路之餘,竟然一個不小心,撞入了逍遙宗人羣居的一處所在。
周涵止心中一驚,雖然運用黃庭真氣化形虛無,但又怕對方高手雲集,有一兩個能識破自己身形,便隻身躲入一間密室內,但又是非常不湊巧,這一次他竟撞見了天沐率天闊、天闕及天鑑三名心腹來此密室議論一件事。
幸而這幾人都非功力超卓臻至一流,又不長於辨識之術,而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周涵止竟意外的因禍得福,聽得幾人在談論一件非常緊要的事情。
他不聽則已,一聽之下,饒是一貫冷靜如他,也不免心中亂跳,腦中思緒紛亂,原來這天沐幾人所要圖謀的,竟是一本能使人登仙列班的修煉秘籍,當時天沐講解,有板有眼,其中周涵止也是略有耳聞,與之說法印證,乃是深信不疑。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中,周涵止強自壓下了尋找七妙的心思,先跟着天沐在這南疆活動,待逍遙宗衆人來此古庸城、安樂侯府中時,他也便隨之潛伏了進來。
而後兵盟中人與逍遙宗匯合,那天樞星陳乃先望見天沐時,先向虛空中投入大有深意的一眼,這一舉動,又令周涵止忽的吃了一驚,不過陳乃先究竟只是懷疑,最終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所在,他心叫慶幸,又是暗想:師傅傳下的這黃庭要術,果然是一等一的修煉法寶,便連身前這一身至極劍氣的豪傑都沒有發現自己。
他靈霞島久負盛名,乃在通曉仙一代,於武林中打下了赫赫有名的名頭,通曉仙若非死於非命,乃是大有希望羽化登仙的,可惜,現在島毀人亡,人們看周涵止的眼神也少了幾分恭敬。
周涵止對此心知肚明,更曉得唯有實力纔是改變他人看法的唯一關鍵,眼下既然有此良機,他當然不能錯過,更別說這是修煉成仙的秘籍了,他潛伏侯府,平日裡也不多出來走動,只是將心神牢牢放在天沐身上,小心的關注着他。
有一日裡,天沐忽然屏開衆人,於一昏黑之夜,獨自一人前去一處所在,周涵止尾隨他前行,竟發現其人來到侯府深處,一處假山之外。
這假山他卻也是知道的,別看表面怪石堆疊,嶙峋堆砌,看上去似是張牙舞爪,盡顯兇惡,內裡卻是一間水牢修在其下,周涵止心中忽動,想到莫不是今夜天沐便要取寶,他緊隨其後,悄無聲息的進入這水牢之中。
水牢水牢,顧名思義,其中潮溼陰暗,潮氣混着常年積累的惡臭,天沐不嫌不避,手中捏着一物,徑直走下樓梯,來到牢房正中。
這裡修在假山之下,地方不大,方圓不過一間大廳,其中一面牆上乃是嵌進去的三間房,這三間房的位置有很有意思,並非佔了整整一面牆,而是彼此保有間隙,且很不相同,就說那居左那間名爲極恆河沙的囚室與第二間叫無量大數的,這兩間囚室間之便有好大空隙,彷彿能再擺下兩三件屋子似的,而無量大數與最後坐無宥那間也有一間屋子長度的空隙。
再看天沐手上,似乎拿着的乃是一塊令牌,其中兩個字隱隱發光,正是逍遙二字,天沐口中唸唸有詞,嘴皮翕動,卻不出聲,周涵止細心看時,也無法從他口型中判斷出其人說些什麼,只知道其人定是在施放什麼關鍵的法術。
法術一畢,其人點點頭,將手一招,三間屋子乃之外乃是純鐵教主的大門,門窗只是兩根鐵棍支起,一尺見方的一面小窗,是十足的尋常牢房模樣,他們招手時,三間屋自的鐵門應聲而動,當的三聲,依次掀開,其中濁氣外放,惡臭撲鼻,顯是有年許不經人用過了。
而天沐奏響的那間屋子,喚作坐無宥,乃是一間刑室,這裡面陳設各種刑具,卻是一副許久沒被人動過的模樣,那刑具上遍佈紅鏽,落着灰,更在角落昏暗出接着蛛網,天沐皺皺眉頭,最後緊張的四下裡看了看,判斷下是否有人暗中窺探之後,他定了定心神,一提真氣,竟將那手中令牌大小的東西一把投入到一物之中。
霎時間,白光大亮,滿室生光,宛若白晝初綻,周涵止大驚之下,一手揚起天子扇捂住自己的眼,用餘光瞥見,卻驚見這陣餘光消散天地之後,那天沐已從原地不見!
他心中驚訝,這再看時,只見四周佈置不變,而天沐早已消失無蹤,周涵止心神電轉,當即知曉天沐正是觸發了一處空間禁止,被傳送至一處如三先天那般的特殊空間,他圍着這間刑室轉過一圈,已推算出若無那塊逍遙令,也許還須相關術法,單憑自己,是無法進入那處異度空間的。
這時自己是去是留,周涵止心中思量,欲走時,又頗不甘心,便耐着性子,等天沐回來。
不料天沐這一去之下,竟是徹夜未歸,大概天破曉時,周涵止正想回那正廳看看有沒有天沐的的消息,忽然這時一陣白光高高綻放,有一人便在他眼前赫然出現。
此人正是天沐,他赫然現身,正是由先前消失的地方原路出現,此時其人身上確實多了一份疲態,滿身虛弱,手上卻是舉着一本書,其中隱隱真氣流動,更有無上真仙之力縈繞其中。
周涵止登時大喜,心道天沐想來在那處空間中歷經萬險,終於替自己拿來了這本仙家寶書,現在自己就要不客氣的收下了。
他主意一定,霍的一聲,就要調息真氣,出手偷襲,恰好這時,異變又自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