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簇,連天望壁,稻野千隴,習習如浪,風涼涼的,天沐道人憑虛御風,高立半空,睥睨之勢,打量着七妙等三人。
他雖是男兒,又比七妙大上十數歲,但肌膚竟是剔透的白,兩邊臉頰上又掛着妖豔的紅,其人裹着一襲藍綠相間的袍子,似是各種鮮亮的顏色撞在了一起,又不顯突兀。
若說七妙幻化的女身,有一種靜絕人世的氣質,那麼天沐此刻憑風而立,頭一次見他的秦雪涵眼中一陣恍惚,只覺得此人說不出的美麗,也看不出年紀,但看他探出如玉的一雙手,慢慢的撫過虛無的空氣,那濃烈的盛夏頓時柔軟,彷彿,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過一絲痕跡。
秦雪涵喉頭一陣發緊,平素雲淡風輕的他竟有一絲不淡定了,而在他身前不遠,那小路上又立着一個人,這本是一個孤單的身影,他揹着陽光,斜斜長長的影子探如稻林中,覆在一顆顆挺立稻穗上,倒像是多出了許許多多的林立的哨兵。
這人抱着手,靜默不語,他的視線向前伸長,錯過七妙與秦雪涵的臉,只停在遠遠綴在後面的於冰身上。
於冰的臉色不好看了,七妙心中有數,知道他現在功力未復,實在不能再與陳乃先比鬥了,此時兩大強敵攔在路上,也許是危機,似乎又帶來了一絲希望。
沈丹陽等逍遙宗衆師弟的下落,於冰治癒傷勢的機會,大概便都在這一戰之中了,七妙咬咬牙,心道戰過不外兩個結果,一是殞命於此,一是剷除天沐,迎來救出沈丹陽的機會,並且治癒於冰心上創口。
一半兒一半兒的機會,只是連累了秦雪涵,不過他此時也是走不開了,天沐一雙邪魅的眼,透出兩道光,此刻正深深投入到其眼中,甚至深入腦海。
秦雪涵的身子忽然輕微的晃了晃,似乎天上這雙對眼眸投射出來神秘的視線,自己再也抵不住了,他發出一聲嘯叫,一把抽出那柄長約五尺,劍身渾黑如墨,冥氣纏繞的即墨寶劍,身子一個疾衝,正是迎着天沐,飛上半空。
七妙一愣,心道秦雪涵怎的這麼衝動,自己有心去住他,正欲動身形,卻見一道恢弘劍氣衝擊而至,原來那陳乃先早有動作,捏起兩指在虛空劃過,撕裂半邊虛空,劃出一道十數丈長,彷彿燃燒着一般的茫,推着滾滾塵土,迎面洶洶而來。
這一道劍氣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似是勢不可擋,七妙本可閃身避過,但他心中亦明白,陳乃先這記劍氣,本就是衝着自己身後於冰去的,其人現在元功衰減,根本抵不住如此兇猛一擊。
他一咬牙,心知退不可退,避無可避,當下揚起無邊水汽,只見那晴日裡的空氣中大顆大顆的水珠忽然凝成,繼而水珠合在一起,匯聚成河,空氣中的逐漸戴上了潮溼的意味,七妙凝指施法,面色凝重,一道一道的水浪攢在一起,只盼着他一聲令下,澎湃而去,
沙塵滾落,劍氣衝嘯,滾滾而來,轉眼電至,七妙怒喝一聲,雙手一推,虛空憑空幻化水汽,水汽凝聚成河,繼而匯成無邊巨浪,正是在其喝聲中被一把推了出去。
平地升起千層浪,洶涌咆哮,嘶吼爭鳴,如萬千巨龍湊在了一起,怒吼着向前衝去。
二力相交,只見大地震顫一陣,陳乃先真氣竟是摧枯拉朽,截斷水浪,斬破蘊含在水中彭沛的水寒真氣,去勢不減,帶着撕天裂地的威能只像七妙衝擊而去。
然而就在這道劍氣斬在水浪中間位置,又要向前突進的瞬間,七妙忽然擡手,叫一聲:“凝!”
他一聲疾喝,空中氣氛更是一邊,只見那天邊彷彿暗了幾分顏色,一股徹骨冰凍的寒氣沁入這水浪中,竟使得這浪頭在掀起至最高點的剎那凝結成冰。
那到劍氣正被凝在這諾大一塊兒冰浪中,還不及再有動作,陳乃先正是一愣,眼見那如大江咆哮奔涌的水浪竟在瞬間凝結成冰,臻至高點的水浪幻化冰凌,宛若瓊樓玉宇,又是異常險峻。
陳乃先見身前凝其百丈堅冰,瞬間將他與七妙、於冰阻隔兩邊,正沉思時,忽然七妙一擊水寒真氣揮手撒去,轟然一聲巨響之後,堅冰頓時如銀瓶乍破,鋪瀉而下,其中水寒真氣糾結陳乃先劍氣,嘯聲之中爆炸千里,陳乃先一聲沉喝,身子高高躍起,躲過撲面而至的十數塊堅冰,飛身而至半空。
再打量時,只見身下水汽寒氣以及掀起的煙塵混雜在一起,冰屑紛飛,宛若亂石崩摧,兩邊的稻田千隴,都跟着遭了秧,遇到了致命的打擊。
陳乃先沉着心,眼神快速掃過,忽然之間,卻見一邊稻浪飛速向兩邊掠去,幻化出一條不斷向前延伸的缺口,陳乃先心中一動,一手高舉,凝氣於兩指,登時又是一道雄渾霸道的劍氣揮灑過去,直擊那稻浪缺口延伸的方向。
轟的一聲,一叢稻田被這道激烈的真氣炸沒半邊,接天燃起竄動的火焰,竟把那半天上如絮的白雲都映的彤紅了,陳乃先不敢大意,俯身追擊,然而身子下墜不過一般,忽然一大塊碎冰迎面撲擊而來。
這諾大一塊冰呼嘯接近,陳乃先只覺面前一冷,一股寒氣逼人,寒氣之後,更是濃郁的殺機,他心中一凜,伸出一指,正是點在冰塊中心。
砰的一聲,堅冰炸裂,如萬千傾雨,旋即撲面,陳乃先別過左邊胳膊擋在身前,運其真氣,化去碎冰襲擊,這時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寒氣,其中忽然遁出一個身影,二話不說,一道掌風拂過來,陳乃先猛地一轉身子,那掌風正好掃在他舉起的半邊胳膊上。
剎那間,陳乃先心中涌起一股冷意,只覺得半邊胳膊都被凍得發麻了,幸好他見機的快,側身堪堪避過這記掌擊,回身望時,卻是七妙身子向前一跌,又跳入那茫茫無邊的寒氣中消失不見。
陳乃先胳膊被凍,不及出手阻擊七妙,先前這白衣飄蕩的男子與自己錯身而過,他只覺得對方眼神清亮,面上帶着一往無前的堅毅,出手更是果決,也是一個英雄好漢,不禁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那身下稻田中遭遇陳乃先一擊,原本向兩邊跌去的稻浪早化作了一片灰燼,蒸騰燃燒的火焰中似是有一物仍在動作,有竄入身邊另一叢稻林中,陳乃先心中所繫者乃是於冰的生死,他心中略有些焦急,心道這次天賜良機,若不能殺了此人,在尋他便是更難了。
想到這裡,他手上用功,真氣衝聚,登時被水寒真氣封住的半邊胳膊一陣發熱,瞬間恢復如常了,只見其人疾喝聲中,兩手高舉,各自捏起兩指,聚起兩道光。
這兩道光卻是不如先前一直劍氣明亮,卻是說不出的凝重,陳乃先雙眼圓瞪,氣勢沖天,兩手緩緩揮過時,天地竟然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風徐徐,寒意無邊,絮雲亂飛,晴日無光,天地中心彷彿歸於陳乃先一人,只見他兩手揮過,似緩實急,竟令人產生錯覺,以爲他在很短的時間內,竟發出千百招,而這每一招,居然都拖着令人炫目的殘影。
一團亂光亮起,光芒中心,猛地射出千百道劍氣來,原來他這一次出招,正是將金剛摩羅劍法中的三十招劍招化而爲一,一氣呵成的使出,登時天邊元氣四散,俯掠天地,七妙巨浪堅冰所散無邊寒氣瞬間被其掃蕩一空,天氣乾坤重現朗朗。
此時的七妙沒了掩護,正被陳乃先看個分明,他二話不說,一直送去一道劍氣,如貫日的長虹,沖霄的真氣,激射而出,直逼七妙而來。
七妙足不點地,飄身要避過這記劍氣,然而劍氣散逸,如一道白晝,又捲了半邊的殺氣,七妙躍起,避的過這耀目的殺氣,避不過這沖天的殺意,只覺臟腑登時受創,竟無端嘔出一口鮮血。
他心中頓時瞭然,原來這陳乃先劍氣之外,劍意也可殺人,一劍掃過,若無相應的準備,必會被其散溢的劍氣沁入經脈,傷及臟腑甚至心房。
然而他此刻功力也不似當年,一提水寒真氣,早將沁入身體的劍氣一齊趕了出去。
他行功片刻,治療傷勢也不過瞬間的故事,陳乃先得了這個空當,俯身時,正是直衝先前用劍氣轟擊的那片稻田。
只見他飄然而下,睜大眼,四下張望,卻沒有在一片灰燼中見到於冰的屍體。
陳乃先睜着眼,眼神銳利的掃過整片麥田,一絲角落也不肯放過,終於在灰燼一腳,他看見那於冰的本命法寶玉靡蛇,原本活靈活現的玉靡蛇此時身上焦黑一片,癱成一線跌在地上,早不知死去多時了。
“不好,是李代桃僵之計!”一個錯愕,陳乃先瞬間醒悟過來,原來這一個耽擱,那於冰早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這個時候,他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憤怒,心道難得報仇的機會便這樣錯過了,手刃仇人的時機更是被自己浪費了兩次,這其中的恨與不甘,敲打着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