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冰心神俱顫,通過術法與之神識相連的七妙又如何看不見,便出聲詢問道:“於兄,可是見到什麼人了?”
“你還記得我給你看過的那副畫像,講過的那個故事麼?”於冰苦笑道。
“哦?”七妙聽後,不由想到,難道那於冰陰差陽錯下得罪的勁敵,陳乃先也在這裡面,他一閉雙眼,神識中一滅一明,藉着遊魂之力,腦海中重又現出沈府畫面,只見那遊魂被困在沈府後身這汪湖泊上面,其上搭了了一個諾大的平臺,圍了數十名家丁丫鬟,並許多逍遙宗修行者打扮之人,那天沐穿着藍綠相間寬大的一個袍子,束着髮髻,他盤膝坐下,手捧一個拂塵,身前擺着一個海碗大小,銅色澄黃的一個鉢盆,其中正有黃紙咒符入內燃燒。
在他身後,又圍了許多人,有一個人正是吸引了七妙的注意,他藉助遊魂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這人一臉稀疏的鬍子,面貌豪爽內斂,一看就是頗爲沉穩之人,他穿的一身破舊衣衫,腰間沒有佩劍,倒彆着一個酒葫蘆,似隨意,又懶散的抱着手站着。
這人的面貌,竟與於冰先前拿給他看的那副畫上之人一模一樣。
當日裡,於冰坦承年少輕狂之時,在本有穢氣浸染的源河中佈下蠱毒,陰差陽錯害了這陳乃先義兄弟的性命,他現在雖然十分愧疚,於事卻是無補,其人若是學藝若有所成,且知道了事情真相的話,回南疆恐怕就是要來向於冰尋仇的。
原來他就是陳乃先,七妙這般想,再擡頭時,他猛的發現,其人身後,竟居然站着那日裡偷襲自己的那十三四歲,面貌白淨,又能化作蒼鷹的少年,七妙心神波盪一下,不由想到:“難道這人就是放出澎湃劍氣的那高人?”
“這人年歲不高,難道功力竟如此超卓,可是他身畔空空蕩蕩,他的劍呢?”七妙神思一陣,只覺不論如何,不可讓於冰與這人撞見,不然定是一場難料勝敗的惡戰。
這時突然一道銳利的眼光逼視過來,竟和七妙探過去的視線對上了,他心神一瞬不穩,心旌搖晃,法術險些被這道目光破掉,當下那遊魂急忙轉動視線,望到另外一邊去了。
“也不知這人是否識破我的術法,剛纔真是好險……”七妙長吁一口氣,再偷偷瞄過去,只見那可能是陳乃先之人神色不動,說不清是否發現了有人在此搞鬼。
他想了想,先按下心頭懷疑,又打量去時,只見陳乃先身後更有一人,肥肥胖胖,打扮的講究,帶着一個高高的冠帽,卻不是那沈威沈侯爺又是何人?
然而這沈威此時神情,卻非往日那種跋扈驕縱,看得出來他似是幾天幾夜沒有閤眼了,其人眼角發黑、皮膚鬆弛,殊無光澤,臉上堆滿了疲憊,又寫着說不出的哀傷與緊張。
“這倒是與最先見他時的樣子不同…….”七妙心道奇了,他忽然想到,這驕橫慣了的沈侯爺若非是因自家性命如此緊張,便只有一個原因了。
他瞬間想到了其人一路辛苦感到逍遙宗處沈丹陽的洞府前,不顧周身傷痛,匍匐求告,要求七妙與沈丹陽與七妙救他那獨生兒子之事,
想來沈侯爺是四十之後才得此一子,向來視作明珠,呵護備至還不嫌過,難道,這一次又是因爲他這幼子出了事?
果然,在身前天沐唸咒做法的間隙,他忽然停住手上動作,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那安樂侯緊張不安的探過去問道:“天沐仙長,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那天沐頭也不回,只是淡淡道:“遠近十方孤魂野鬼之中,並沒有尋到令子,在下還會繼續施法,侯爺請放心。”
沈侯爺一抹臉上汗珠,哀求道:“請您務必要救一救我兒子…….”
天沐點點頭,不再說話,更是祭出一道真氣,高衝向天,又深深沒入湖中。
這時彷彿有什麼東西吸引住羣鬼一樣,那身子被束縛在湖面上空的鬼魂中忽然有兩三個魚貫沒入這湖泊之中,然而這鬼魂陰體,入水之後確是連半分漣漪也沒有掀起,只有一聲淒厲哀嚎從湖水深處傳來。
不過,這記哀嚎,確實只有旁邊大小修道人士才能識得。
於冰也通過與七妙術法相連,目睹這一切,他疑問道:“七妙真人,難道這是在舉行什麼招魂的法術,要令那沈威死掉的兒子起死回生麼?”
這沈侯爺的兒子,命運十分多舛,其父四十歲老來得他一子,雖然呵護備至,他這一生,卻並沒有像其他王侯家的紈絝子弟一般,最早時其中了蠱毒,還是於冰巧施妙法,爲其解蠱,先前七妙爲騙他沈家的法寶,又是讓那孤魂惡鬼逮了這娃娃,無端讓其受了好幾天的罪,今日裡不知何故,聽見沈威說道這孩子性命似乎堪憂,亦或已經死去多日了,七妙和於冰都心頭都不免浮現一絲唏噓。
那遊魂入水瞬間,發出一陣尖銳的哀嚎聲,除了這些個修道之人能聽得見之外,一衆被束縛在湖面上的鬼魂們也是識得,那正是魂飛破散時發出的最淒厲的哀鳴,羣鬼聽見後,不由一陣騷動,諾大湖面的上空頓時陰風四散。
天沐眼也不擡,浮塵一掃,指尖捏過一張符紙,略略吹一口氣時,那符紙登時燒着了,天沐一把將符紙扔到身前那銅鑄的大號鉢盆裡,又激得其中一陣菸灰晃盪。
七妙仔細看時,只見鉢盆裡滿是燃燒的灰燼,類似這樣的咒符,早不知道燃過了多少張了,卻是誰也無法擺脫這與七妙術法相連的遊魂聲音顫抖的哀叫道:“仙長……仙長,快救救我,這湖中不對勁,俺就要被吸進去啦……”
這時天沐又念聲咒語,一股巨大的吸力在鬼魂羣中掀起,這隻遊魂抗不過了,哀叫一聲,正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向那湖心中撲去。
於冰忘了一眼七妙,只見他皺着眉,卻不多言語。
“救命,救命,仙長救命啊!”遊魂哀號連連,不斷在神識中向七妙呼喚,於冰忍不住道:“七妙真人,前面入水的魂魄都已經被滅掉了,你要不要救一救他…….”
“無妨……”七妙搖搖頭,在神識中沉聲對那遊魂道“你稍安勿躁,入水時我自會用法力助你,不會有事的!”
遊魂慘叫一聲,不及再說,便化作一道青光,被湖中吸力一把拽進水中,這時水面上忽然無風掀起一陣波盪,水面一陣漣漪,正由湖心正中,飄散至遠處四邊去了,那天沐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難道這個竟是了?”
聞得他的言語,沈侯爺眼中立即現出了一似熱切的神色,死死盯住了湖水正中,大氣都不敢喘。
天沐一聲低喝,舉手就是三張黃色符紙,只見他伸出左手,其人手臂蔥白如玉,細嫩潤澤,,稍停時,一把咬破左手食指,竟是以血爲咒,一邊在黃紙上劃下咒法,一邊口中出聲念道:
“追魂離魄,既得我法,天地廣大,一覽陰陽,便從我念,速回本身,急急如律令!”
此言甫一出口,只見呼啦一聲,那三張黃紙無火自燃,一股無名業火點燃了這赤紅鮮血,竟發出一陣詭異的,通黃中略帶赤紅的火焰,這火焰映着天沐一張純淨美麗的宛若月上真仙的面龐,映出了沈威緊張、焦急,又有些貪婪的表情。
那沉靜的湖水裡,忽然汩汩的冒起一叢叢水泡,水泡在諾大的湖水四邊接連涌起,整個一片湖泊鼓譟起來,湖面上的鬼魂們齊聲啼鳴着,似乎哀嘆自己末路的來臨。
那天沐瞪起眼睛,忽然疾叫出聲來,只見他一把將手上燃至半截的三張黃紙符文向半空一拋,那符紙迎風燃燒更旺,竟一把化作傾天的鮮血,裹着燃燒殆盡時滾滿火星的灰燼,一下擊在被束縛的羣鬼身上。
那羣鬼一個個的,登時扭曲掙扎起來,湖面平臺上的各修道人士擡首望去,只見半空中的一隻只鬼魂的身形竟都在一片慘叫聲中漸漸化作單薄,一股維持其魂體的的鬼力竟被慢慢剝離出來了。
鬼力剝離,無異抽人筋脈,吸其骨髓,其中痛楚,可想而知,羣鬼哭號,天地慘變,一旁高掛的燈籠莫名晃動,那點燃明亮的蠟燭竟一個個搖擺着熄滅了。
“不好!”這些遊魂集羣鬼之力,掙扎時,法陣頃刻便要被他們撞破了!”天沐之後一人高聲提醒道。
“你過來!”天沐見羣鬼湊在一起,高呼哀叫,鬼力化作無形陰霾,向四周衝蕩,那湖泊兩邊樹上高掛的百十個燈籠一起搖晃起來,竟有一半齊齊熄滅,他厲喝一聲,竟是一把將身後那出聲之人拽到身前。
這時天沐五指併攏刀,真氣籠聚,忽然探過去時,只見電光一閃,竟一把插進那人胸口,這人慘叫一聲,雙眼圓瞪,正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借你之心供我一用!”天沐話音甫落,一手迅捷探出,手指上捏着的,正是一顆裹滿鮮紅血液,仍強勁有力的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