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莽出劍,柳大夫身邊那穿着富貴之人好奇一聲,他聲音不大,雜在衆人混亂的腳步與驚呼聲中,倒顯得微不可聞了。
那護院的衆人見陳莽真的拔劍出手,傷了一人,當即各執棍棒圍了過來,他們從四邊用來,逼迫陳莽,落在後者眼中,彷彿這四邊的人都急紅了眼,要將自己團團圍住,乃至擠死。
他長吁一口氣,長久以來的磨練使其人早有了沉穩內斂的性格,若說先前他是因事而急,到這關鍵時刻,陳莽卻越現冷靜,他吐出這口濁氣,覺得經脈裡都舒展了些。
這時陳莽兩眼浮現一瞬精光,落在這陣光芒裡的護院衆人,竟各自身形模糊了,而其身上的各處要穴卻彷彿透過皮肉衣服跳了出來,且越發清晰明亮,陳莽半扎馬步,斜過身子,雙手執劍,正凝在肩頭。
“哈!”他大喝一聲,雙手用力,在衆人撲至身前的一瞬,將手中寶劍奮力送出去,只聽幾聲利刃劃過空氣留下的急促聲音,正對着陳莽撲過來的那三四個護院只覺得自己的耳膜一陣刺痛,眼前的陳莽身上忽然現出一陣奇異的白光來,在這陣白光之中,一柄寶劍吐着寒光,疾刺過來。
這陣寒光一閃而逝,那三四個人甚至沒有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忽覺腿上一陣痠痛,來不及叫出聲來時,身子早就一軟,跌在地上。
這時那團白光之中的陳莽,上身不動,腳步挪轉,伴着轉身一圈,他正不知刺出多少劍,只聽咚咚幾聲響,那圍攏的衆人,便似被怒風吹落地的蘋果一樣,紛紛栽倒在鋪在腳下的嵌花磚石上。
這時陳莽回身仗劍,面對着的,只有柳大夫與他身邊並列待着的那人,日頭隱沒,日落月升,雙星交匯,庭院無聲,滿院皆是東倒西歪跌着的人羣,一陣清風吹擺了陳莽的衣角,掀起他的頭巾,吹動一兩絲亂髮,他雙眼雪亮,目不轉睛的瞪視着柳大夫,後者只是蹙着眉,不動聲色的看着自己。
柳大夫不出聲,他旁邊那個穿着紫金綢緞長衫,富貴打扮之人竟鼓起掌來,笑着說:“果然是金剛摩羅劍法,沒想到袁某能在此處見到…….”
他忽然揹着手,腳步虛點一下,縱氣一躍,徑直向陳莽撲來,後者身子忽閃一瞬,將其避開,口中正喝道:“我來此只爲討藥,非是傷人!”
“恩,這話我記下了,你放心,我下手自有分寸……”那人笑了笑,卻是大大咧咧的說道“你儘管施展全部修爲,放手來攻便是!”
一邊說着,這人展開身子,迴轉身勢,宛若搏虎的蒼鷹一般,長袖一展,又撲了過來,陳莽無奈,心頭男兒血性也被此人挑逗的話語激起,叫一聲:“好!”長劍迅疾而出。
他這第一劍,快如風,迅若電,化作一團白芒,刺過來時,沒想到身前這人的動作竟比這一劍還要快,一錯腳步,早閃了過去。
陳莽咬了咬牙,噌噌蹭又刺出三劍,一劍快似一劍,這三劍更交織而成一面劍網,籠在對面紫金衣衫之人的眼前,封死了他可以躲避的所有方向。
“好劍!”這人叫一聲好,本是疾衝的身勢卻不見停,竟一縱身撞入劍網之中,這一下,到輪到陳莽吃了一驚,原來他見這人有些本事,使出的這三劍用了真力,本想將其逼退數步,搶的機會讓自己去到柳大夫身邊便可了,誰知這人如此託大,竟不躲避,反而撞了上來。
然而那三劍刺去,這紫金衣衫之人身影卻忽的模糊一瞬,落在陳莽眼中,他這三劍彷彿刺在樹影裡,那人的身影在陳莽眼前晃了晃,忽然就失去了焦點。
陳莽一愣神間,身前人早剩下一團殘像,拖着一串虛影,繞了個半圈,正落在陳莽身後,他還沒有回過神來,這人的一隻手,已經拍在了陳莽肩頭。
陳莽啪的一下,腳步都要跺起來,他嚇了一跳,匆忙一個回身,再又向後跳出數步,只見那紫衣人輕輕笑着,正看着自己,這人搖搖頭道:“你劍法雖好,卻因沒和真正的高手搏鬥過,少了些鬥爭經驗,在我轉過來時,你不衝前幾步拉開與我的距離,而是先要回頭,豈不是送給敵人傷你的機會?”
“要你管!”陳莽一劍橫掃過去,此時的他,心中竟有了一絲浮躁之意,除了趕快打敗身前對手,早顧不上別的了。
啪的一聲,這一劍竟是被那人牢牢握在了手裡,陳莽想奮力拔出劍來,卻是無論如何出力,那劍都紋絲不動,牢牢的攥在紫金衣衫衣之人手裡,這時此人的面目也嚴肅起來,竟是厲聲說:
“你初心以破,不攻自亂,敗機早現,若是這樣,此戰不打也罷了!”
接着他呼的向後一拽陳莽,又突然扯手,只聽啪的一聲響,陳莽一個趔趄,長劍支在身下,勉強纔沒有摔在地上,他神情分外狼狽,身上的衣衫在不知不覺中,早就溼透了。
但他二話不說,又要衝那紫金衣衫之人衝過去的時候,對面這人卻是擺擺手,冷喝一聲道:
“好好想想再出手吧!我允你最後一劍,要知道,這是你能救你就兄弟的最後機會!”
陳莽聽他一喝,堪堪止住身形,此時的他,分外狼狽,望過去,對面那紫金衣衫之人身子不高,面貌只帶着貴氣,也談不上如何威嚴,此時卻彷彿像一座高山佇立在自己面前,那山影中的黑暗彷彿就要將自己吞沒一般。
他心頭浮過一絲絕望,這卻是自己習劍多年來,所從未生出過的情感,陳莽咬咬牙,不說話,只是死死盯着對方,任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自己的眼眉睫毛滴下去,甚至溶在眼裡。
汗液侵入眼中的一瞬,他感到雙眼一陣發澀,不由將眼睛閉上,這時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柳家大院似乎消失了,身前那座高山也彷彿消失了,黑暗的世界中只餘下一個亮光,便剩下他陳莽一人。
陳莽大口大口的吐着氣,終於平復了自己滿是波瀾的情緒,他仍是閉着眼,將劍高高舉起時,卻彷彿看得見周遭景物一般,將劍尖斜挑着,對準了身前人的眉心。
那紫金衣衫之人束手而立,並不說話,任由其動作,只見陳莽擺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劍勢,這人點點頭,心道此子劍中造詣頗高,只是缺了名師指點。
忽然聽得一聲炸雷似的爆喝,陳莽雙眼一瞪,竟是迸射出兩道劍光,似兩道閃電一般,奔雷一般的向前射去,對面那人叫一聲好劍,雙袖一翻,各自將這兩道劍氣卷在袖子裡,只見他兩邊胳膊向後一個甩開,正是化解了這兩道劍氣。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陳莽的身子突然一動,他兩手緊握寶劍身子疾衝,長劍向前突進半寸,卻是刺出一道激烈的劍氣,閃着熾烈的白色光茫。
那跌倒滿院的僕役下人們這時若是好端端站着,便能看到陳莽這心如止水的一劍,原來他們先前並非被利劍刺傷、而是中了陳莽的劍氣。
但這幾人便是現在沒有跌在地上,仍是好好的,恐怕也躲不開、看不穿陳莽的這一劍,畢竟這一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劍聲竟壓住了風聲,劍勢的光芒竟掩住了劍身的動向。
那紫金衣衫之人雙手恰好甩在身後,中門大開,陳莽這一道劍氣奔向其眉心,本是避無可避之局,然而就在這道劍氣突擊過來的一剎那,這人忽然從口中吐出一道氣,這口氣正迎着那人射過來的劍光,竟一下將其吹散了……
陳莽一個愣神間,對手早抽身過來,他左手伸出兩指,只在肩上點了一下,只聽撲通一聲,陳莽只覺身上過電一般,劇痛一陣,徑直跌倒了地上。
他翻身向再戰時,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起不來了,而右手奮力去握時,更是吃了一驚,原來其手中之劍,竟也不見了。
這時他錯愕的擡頭,才發現那敵對之人早不知什麼時候,正將他的長劍捏在手中。
只聽那人搖搖頭道:“這柄劍平平無奇,你卻能釋出如此劍意…….”
陳莽心中一片驚亂,他早發現,對方兩指點中自己要穴時,也射進來一道真氣,竟鎖住了自己經脈,這道真氣比起自己劍中之氣不知渾厚了多少倍,竟令其提起真氣衝擊卻全然沒有效果。
自己的寶劍被其一舉奪下,更令其又驚又怒,他驚的是此人動作,更比自己的快劍要快,怒的卻是脫口叫道:“你這人武功分明高過我不知多遠,陳莽和閣下比起來,乃是一天一地,一山一瓦,閣下何必戲耍於我!”
那人不理他,自顧自的,只是嘆氣,接着說道:“可惜你的金剛摩羅劍法沒有修習的全,現在年齡又是大了,不然若是從*時便有名師指點,又何須懼我……”
言罷,他兩指用力,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陳莽手上長劍正在其人手上斷成了兩截。
“你!”陳莽心頭浮過一絲絕望,怒目瞪眼時,只見這人揹着手走來,離自己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