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千仞望着一衆仰頭看於冰離開的毒宗弟子,瞧見他們臉上依依不捨的神情,不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心中想:“此時正是自己一展手腕,順利將這些毒宗兄弟收歸魔教正統的好時機。”
他輕聲笑了笑,對衆人道:“流水有情,循序往復,大家自然有何於宗主再見的機會,衆位苗疆兄弟,且隨我與大隊人馬匯攏,咱們再來一慶此役之功。”
苗疆衆人見於冰已經化作了天邊一抹雲點,微不可見,這纔回過頭,又見魔主吩咐,終於簇擁着厲千仞,一衆人等各御法寶,破空離去。
……...
流水無情,細雨沖刷,白浪涌過淺談,化作鮮紅的血,混着細微的泡沫,沖刷下一道道血痕,消解了曾有的兵燹之禍。
神州一幕幕,看似平靜的各色景緻,或市井街頭,或名山大川,殊不知,爭鬥纔是千百年來不變的永恆。
許久過去,天外忽然又現異像,原本燦亮耀眼的太陽忽然之間,被更加明亮斑斕的色彩遮蔽住了,一塊兒祥雲籠着七彩霞光,倏忽而至,其上七八個小童,捧着香爐佛塵,簇擁着一個身長七尺,面貌如玉,着藍白相間兩色道袍之人落在了這片淺灘之上。
這道人冷眼打量,輕步走下雲彩,只見他落足大地之際,腳下赫然生髮嫩芽,漸漸一抹綠意順着其足跡鋪展開來,這道人走過幾步,卻又駐足,神思片刻,才復向前去。
他身後跟着的那幾名小童緊緊相隨,覷見四周濃濃血氛,心下各自驚疑,那隊伍最尾巴的兩名童子身量不高,似乎年紀最小,只見他二人忽視一眼,嘴脣翕動,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這兩人只瞅見對方的臉色,都寫着疑惑與驚懼四個字…….
忽然爲首那名道士站住了,只聽他輕笑一聲,正饒有興致的打量着身前一塊堅冰,那冰封之下有一個身影,卻是衆童子再熟悉不過的一人,當即那最幼那名童子失聲叫道:“這不是二師兄麼!”
原來這些人正是九華山上道士,而那領頭者便是赫赫有名的九華真人。
衆童子望了望冰中被封的赫明缺,看到晶瑩透明的冰壁下赫明缺張牙舞爪的扒着,雙眼渾濁,臉色現出一股惶急,再看看那九華真人是,其人竟是搖搖頭,裂開嘴笑了。
弟子們心頭一個個不由狐疑道:“觀真人神色,彷彿那冰中只是凍着一個不相干的路人,而非是不知死活的二師兄…….”
有促狹的人不由琢磨道:“平素並沒有真人與師兄不和的傳聞啊?”
這批人中,年齡稍大的,不過十二三歲,雖然身份上都是九華真人收的弟子,但皆未正是拜師,平素大都靠鵬明道人與赫明缺講道傳法,可這二人本領雖大,脾氣卻一個傲、一個躁,前者還好,後者動輒打罵諸童子,早讓衆人暗地裡對他恨之入骨。
今日看赫明缺痛苦不堪的被塵封冰中,見那九華真人也爲其冰封之事,面露笑容,衆童子心中隱隱約約的,都露出了一絲快意。
清風無虞,人間多又憂,一樣的面孔,不同的心思,這時九華真人忽然揮手,一道霞光化作一道光弧擊在沉冰之上,正是一閃沒入其中。
接下來,那原本晶亮透明的冰塊之上就有七彩流轉,浮動,而正塊堅冰宛若籠着斑斕幻影的肥皂泡沫一般,在衆童子眼中現着流螢飛彩,絢爛華麗。
伴隨着這鮮豔的色彩流動,堅冰慢慢消融,緩緩化作了一灘流水,啪的一聲,赫明缺的身子伴着堅冰融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還不快把你們二師兄扶起來!”九華真人喚道。
“是!是!”幾個童子唯唯諾諾,七手八腳的跑過去,攙扶起赫明缺,這些人都是迎着頭皮衝上來的,心中二師兄盛怒之下,要給他們一頓拳腳,卻不料那赫明缺癱癱軟軟的,大聲咳出了些水後,就只會癡癡傻笑了。
這幾個童子疑惑一陣,望過去時,只見赫明缺一副癡呆相,竟彷彿傻了,有一人大着膽子湊過去,提示道:“二師兄,二師兄,師傅來了,你還不趕快行禮?”
“師傅師傅……豆腐豆腐…….”赫明缺一聽他這麼說,愣了一陣而,忽然手舞足蹈的唱起來。
“哈哈哈…….”小童子們到底年幼,忍不住的,已經撲哧笑出聲來,先前那個提醒他的,年齡稍大一點的弟子趕忙一手去捂赫明缺的嘴,另一手卻是時刻準備,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也跟着笑出聲來。
“唉唉唉…….傻了傻了,卻還想着吃,我的弟子怎能這麼沒品……”九華真人卻不在乎,苦笑一聲,一邊調侃,一邊彈出一團光去,那光團尋常珠子大小、混雜色彩,如一道勁光,嗖的一聲,沒入到赫明缺額頭正中。
那光團沒入一瞬,赫明缺整個人彷彿被雷電激到一般,手腳快速的抽搐起來,似乎在跳什麼奇怪的舞蹈,他的腦袋更是劇烈的搖晃個不停,就像一個瘋搖不止的撥浪鼓一般,直把一旁攙扶他的小童子嚇了一跳。
“二師兄、二師兄,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把你打傻了的?”一個童子大概是被赫明缺這幅怪樣嚇怕了,嘴上不由帶上了哭腔。
啪的一聲脆響,只見赫明缺一個巴掌掀過來,將那小童一巴掌抽出了丈許遠。
“誰他媽傻了?”赫明缺怒斥道“你們竟敢胡說,是不是又要欠揍!老子過的不知道有多好……..”
他面前簇擁的七八個小童嘩的一聲退後數步,正露出了面前不遠,一臉漠然的九華真人,赫明缺趕忙止住嘴上混話,普通一聲,朝着九華真人跪下拜倒,再擡頭時,他卻換上了哭腔道:
“師傅啊!鵬明他,鵬明他死啦!”
“大師兄死了?”衆童子一陣譁然,九華真人卻是不動聲色,頭也不點,喝問道:“他是如何死的,前因後果,你快細細說來!”
“這這這…….”赫明缺大約是被冰凍的時間太長,有些傻了,覺得先前發生之事,有一些自己記得,又有一些只是看到了,卻說不出來,九華真人見他憋紅了臉,乃是搖頭道:“不用你來說了,老實待着便可……”
只見他掐指捏個手印,口中喃喃道:“汝之眼,即我之眼,汝所見,即我所見,不得有假…….”
聞的他做法,赫明缺仰着首,雙眼之中,倒是現出一份迷離,這邊九華真人神識之中,突然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原本發生在這水天之間的一幕幕,竟接二連三的涌現在他腦海。
鵬明和嶽先玩弄詭計,與厲千仞堵鬥一場,厲千仞中蠱,赫明缺戲耍毒宗於冰,又忽然被逍遙宗七妙插上一腳,後來厲千仞與鵬明一場比鬥,將其擊敗,七妙與於冰並驅離開,奔赴南疆,魔教衆人追殺九華山衆弟子,一幅幅畫面,一幕幕飛現,九華真人憑風站立,心境也隨之一點點改變。
片刻之後,他一展衣袖,一道真氣貫出,浮現在神識中厲千仞、七妙,於冰甚至魔教衆人的面孔隨之一蕩,宛若被巨石砸穿的銅鏡一般,被擊了個粉碎。
“哎呦!”法術強行被打斷,赫明缺一聲吃痛,跌在地上,只是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又跪倒在九華真人身前,甚至匍匐幾步,捱到九華真人腿腳,不住哭訴道:“師傅師傅,你當爲弟子做主,爲鵬明師兄與一衆被魔教殺害的弟子報仇啊!”
九華真人並不答他,只是冷冷對身後一名童子道:“落書,你速回九華山,請你蓮花師叔即時出關,來南疆與我會和,無肄,你尋去這邊天下兵盟分舵,對他們說,幾日前袁崇嶽約我南疆之事,我已允了,要他們速做準備!”
“是!”這落書與無肄年齡都要長些,皆是一身道袍,青澀中現出一絲成熟,應聲後化作兩道青光,分卻兩個方向,這便飛走。
“剩下衆人,便於我沿路去那南疆,一會殺害你鵬明師兄及衆師弟的仇家吧!”
“是!”衆人皆應諾,這時九華真人腳下升起一道諾大的彩霞,衆童子趕忙走進彩霞之上,那赫明缺更是一把踏上來,粗魯的推開九華真人近前一名童子,緊緊隨在乃師身後,便聽得的九華真人道一聲“起!”
登時霞光千里,聲勢盛大,這道雲彩拖着衆人緩緩上升,又突然化作斑斕霞光一瞬,竟向天邊而去了…….
眼看着這燦爛的霞光消失在了遠方,豔陽遁去半邊天,流水溯回,一道陰影掃去了和煦的陽光,落在這悄然無人的淺灘之上,此時悄寂冷落的淺灘上只聞流水沙沙作響,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籠在當場,迎着即將到來的暗夜,倒顯得有一絲冷酷詭異了。
淺灘上露着的一塊礁石上,忽然閃出一兩分亮光,若有人瞧得近了,當嚇一跳的發現,那裡竟有一隻眼睛鑲嵌在石頭上,此時正詭異的眨巴着。
約莫百里之外的另一處戰場上,魔教之主厲千仞心中忽然一動,驚道:“不好!若兵盟介入南疆,必是那人前去,我當迅速派人告知於冰,叫他好生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