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妙聞言,自省內息,果如雷若彤所說,自己被其灌注兵雷正氣的一瞬,修爲大有增長,而先前將其限制在陰柔女身內的那股陰寒水氣也受其影響,趨於平和,其中大部亦可被自己調動使用了。
她心中一喜,揮袖而去,原本清麗高潔的面龐,白衣襦裙便如海棠花瓣片片剝落,身上生出一股霧靄浮動,身形依稀透明,又現一陣真氣翻涌,只見七妙原本的女裝打扮消散如塵,霧氣聚散,霞光映現,一個白衣長衫的男子忽從霧中走出,其人身形修長了三分,面容冷峻,長髮飄散,身週一股清氣繚繞回環,映着這絕世男子飄逸出塵的身姿。
雷若彤眼神忽閃,明亮了數分,一手攬出,然而終是無法伸出水面,她先驚後喜,復又嘆氣,悠悠然道:“你果然是通曉仙的兒子,相貌依稀便如乃父當年。”
七妙忽又拜倒,不解其意道:“七妙來此,本意是想將體內水寒真氣,渡給前輩,以抗兵解之劫,何以反而前輩要散去本命法寶來助我恢復真身……”
他見雷若彤不語,不由惶急勸道:“前輩是魔教巨擎,不可有失,我千里迢迢來此,便是不顧性命的來助您渡劫,現下若有能將我體內真氣復渡給前輩的法子,還請前輩施法,成全七妙。”
雷若彤輕笑一聲道:“你這小子,我歷劫千百,何用他人來助,你且顧好自己便是了…….”她心中卻道,我之一生,遭遇的乃是情劫,尋常生死,何用牽掛於心,此時不值得與此後生小兒說道,不要被其看清了。
見七妙還要再勸,雷若彤面色現出不耐,斬釘截鐵道:“此事莫要再說,也絕無可能,一會兒你便知道原因了。”
“是!”七妙見其如此說,心中無奈,只好先不再提,這時那雷若彤忽又探聲問道:“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
七妙聞言心中一動,趕忙答應道:“若前輩知曉,還請明示!”
他自由便是孤兒,被逍遙老祖收養,以逍遙居爲家,以沈丹陽等師兄弟爲親朋,然而心底深處,何嘗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爲誰,身世如何,此刻雖已知道通曉仙與宣娘應該便是自己生父母,但聽得雷若彤願意說明其中曲折故事,又如何不心生想往。
七妙這時只見雷若彤浮在水面上的身影漸漸暗淡,聲音輕微,卻是字字入心,只聽她邊嘆氣,邊輕聲述說道:“爾父有愧於我,此事本不宜由我來講,但我亦有愧於他,便也不妨向你說明,若干年前,我、通曉仙與夏鴻淵並稱三仙,一齊藉着異域空間開闢此處三仙天。”
她垂目神思,想是心生嚮往,回憶起那三仙齊聚的煊赫場面,半響,方開口接着又道:“然而我三人在修煉臻至頂峰之際,陰差陽錯,得到一本真仙留下的修仙秘籍:天道心法,此法奧妙無窮,立意更開宇宙之博大,令我等怦然心動。”
七妙靜心聽着,聞得生父往事,心中掀起波瀾,又見雷若彤輕輕嘆一口氣,彷彿吐出的,是一口苦澀,接着說道:“接下來發生的,乃是我心底隱秘之事,我已不願多提,只能告訴你,我三人而後發現,這天道心法竟是需要由兩人雙修纔可成就,那時我傾慕通曉仙,便欲與其雙修此法,通曉仙雖對我無意,卻也被這心法深深吸引,故而勉強同意。”
其中夏鴻淵對雷若彤的愛慕,與不得雙修心法後的落寞,她隱去不提,七妙卻也猜得到一二分,只聽雷若彤又道:“不料我與通曉仙並未心意真正相同,始終有着一層隔閡,兩人雖然在一起雙修,卻於這天道心法並無寸進,而後其心灰意冷,更遇到意中人,當時唐皇的愛妃宣娘,便大鬧禁宮一場,將其帶離了長安,倒是拋下了我,只與那宣娘一通逍遙快活去了。”
言及此處,雷若彤語調中不免浮上幾分幽怨,七妙倒是心馳神往,想到生父通曉仙叱詫身姿,闖過禁宮大殿,帶走宣娘時的不世身影,而其對雷若彤之後獨守三仙天的日子,卻又不免帶了幾分同情。
“我氣不過通曉仙棄我而去,幾次尋到他,卻是鬥法不過,便入魔道修煉這霸道的紫雷兵勢,此法雖能在短期修成,大幅度提高了我的功力,但終是因爲過於剛猛無匹,損傷了我的元神,乃至今日有此之劫,再之後,宣娘有孕在身,當時正魔大戰,通曉仙雖然不願,但身爲正道巨擘,卻是必須前去迎戰,我趁得此時機,將其並兩個孩子一齊擄走,卻被夏鴻淵半路殺過來,乃至連累你母親身死,你與父親及孿生姐妹失散多年。”
“可否請前輩再說的詳細些?”事關自己身世,七妙不由想聽個仔細分明,那雷若彤點點頭道:“當時夏鴻淵落寞的離開了三仙天,在其外結廬自居,獨自一人修煉者天道心法,終至走火入魔,不得已移魂他體,從此元功受限,他懷恨我與通曉仙在心,便尋來正魔並幾個散修,謊稱有一物乃是長生丸,只要這幾人肯爲其奪下通曉仙兩個孩子,便可以長生丸相謝……..”
“那幾個高手便如此輕易相信了?”七妙聞言不解,那雷若彤輕笑道:“你這後生小輩,不知幾十年前,我等三仙乃是說一不二,在修仙界上赫赫威名之主,若我們說有長生丸,便是一定有,當時夏鴻淵找來的幾人,都是在修煉上遭遇瓶頸,上不上,下不下,正苦惱之人,此長生丸能提高其壽元,增加其功力,對他們來說,宛若救命的稻草,那容得他們不信。”
七妙恍然,心道通曉仙與雷若彤隱世之後,仍有如此大的名頭,更何況三仙走動江湖時,定是有無上威名,這些人輕易相信,卻也是註定之事。
“那夏鴻淵也知輕易說不動這些人,更口述部分天道心法給他們聽,言明事成之後,更爲其細細講述,這夥人不知此法需要雙修方可習得,被其欺騙,吸引的心馳神往,這才死心塌地的爲其賣命,這些人卻是高手,不過對上雷若彤我,卻宛若蚍蜉撼樹,夏鴻淵更請那五行散人爲其排出一陣,如此這些人才堪堪與我戰成平手,不過場面只維持了不過一時,便被我瞅個破綻,將其一一擊破,大半殺散,你之師傅逍遙老祖搶着你倉促逃走,另有一人逃掉,當時我不知道這兒人身份,調查至今,這才知道你在逍遙宗之事,通曉仙失掉母子,幾十年來一番查找,並未有半分放棄,事情便是如此,你若要怪自己未獲得過一分父愛母愛,不要去埋怨通曉仙,便怪我一人吧”
七妙聽得此處,已是恍然大悟,原來過往種種,逍遙老祖對自己明裡愛護,暗地卻是不喜,安排自己深入暗中從事一些見不得光的任務,皆是大有深意,他只是不懂,師傅一直留他在身邊,不取其性命,其中有幾分是懼怕事發後通曉仙發難,又有幾分是顧念了這些微師徒之情?
其與雷若彤皆是半響無語,默唸心事,終於七妙嘆息一聲道:“原來前程往事,竟有這種種過節,這些都是天命,我不會去怪任何一個人…….”
他想了想,卻是提到另一事說:“魔教蕭天旭前輩死前曾託我帶話給您,言道昔日他曾對不起你,卻不敢奢望前輩原諒…….”
先前蕭天旭說此話時,七妙不解,此時他與雷若彤心中都已有數,蕭天旭在正魔大戰的最關鍵時刻離開邙山,終至那一代魔主與靜流先生拼鬥一場後腹背受敵,乃至站沒,此事與雷若彤遭幾大高手埋伏時刻正好吻合,之後其人又消失不見數年,可不就是衆高手中逃走的另一人。
原來這蕭天旭一直躲在關外極北之地,被鐵劍門主收留,他明裡是躲避那魔教途中興師問罪,暗裡卻是抱着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念頭,竟在雷若彤眼皮底下隱藏了這多年。
七妙的述說,雷若彤聞言不答,只是垂首瞑目,彷彿此事早已不重要了,這時四周景色相異,鏗鏘有聲,宛若幾塊巨石摩擦相擊,發出諾大的動響,雷若彤這才緩緩道:“此事便是說與我聽,那真正的雷若彤本人,卻也聽不見了…….”
“嗯?此言何解?”七妙使出身法,定住身形,問道。
“你以後行走江湖,切記不可心思過於單純,人家一句話,便連累你拼死賣命……”雷若彤身影越來越淡,沒在這溪流之中漸漸透明,只見其聲音細微輕小,卻是苦笑道:“真正的雷若彤,早於那通曉仙同歸於盡了,我僅是她留下的一縷分念……”
“竟然是這樣……”七妙早就發現這雷前輩倒映在水中的影像有些不對,先前周涵止便以言明通曉仙已死,更懷疑此事與雷若彤有關,故而他卻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卻聽那雷若彤搖搖頭講到:“自我大限將近之時,便早絕了順利渡劫的念頭,概因我功法霸道,身體受之不住,魂體早已四分五裂,強撐至今,便是神仙都難再救,也便不奢望能渡劫過去,當日厲修鬼種與我定下此計,乃是用爾等吸引正道火力,爲我創造與通曉仙見面的機會,若我能順利與其同歸於盡,便可在死前爲魔教除去一個大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