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明亮的燈光照的幾乎沒有暗角。此時,唯有聽到尤媽媽輕微的呼吸聲和自己漸漸均勻的氣息。楚江童寧願讓這一份不安的平靜再繼續一會兒,他不希望這是決鬥即將開始的可怕前奏。
尤媽媽手中的幾束野花一晃,向這邊飄來一縷短暫的輕風與香氣。楚江童一驚,這時電視機已經打開了,紅紅的指示燈剛剛亮起,尤媽媽彷彿一直坐在沙發中一動沒動過。其實,楚江童已經通過奇絕的聽力捕捉到,她根本就沒有用茶几上的小小遙控器,而是閃去五米開外的電視機邊,摁動了開關鍵,並且讓自己的視覺誤以爲電視是本身設置到自動狀態。
啊!這一切她是如何做到的?
直到此時,已經不用再感到驚奇,而是詭異。這麼快的身手,自己恐怕做不到。以前自己的“意念行身”能比得上嗎?他輕輕捏起茶几上的遙控器,隨意調換了一個臺,心裡想着,最好先不要暴露自己的意念行身功力,那樣很容易被對方視作挑戰,接下來就極有可能激怒她,拼殺比試一定會在所難免。
最好,讓她對自身的奇絕的功力充滿自信,只有這樣她纔不會緊張的將比試看作第一反應。如果,尤媽媽向自己發起進攻……那太可怕了,一條細細的冥絲就會將自己的腦袋割下來,而且很可能,自己的身子卻渾然不覺。
楚江童已經喝光了杯子裡的水,起身重新蓄滿,向尤媽媽的杯子望去,天哪,水已經沒有了,而自己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聽到。
只好——裝作認真地重新爲她蓄滿。鎮定鎮定!反覆提醒着自己。對於自己來說,遇到了一位前所未有的出色高手,而此高手的形象卻不是猙獰可怖,竟然是一個溫和的媽媽。
過了一會兒,尤媽媽將手中的幾束野花扔到茶几上,發出噗地一聲響,再看那幾束野花,只剩下光光的枝條,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朵呢?楚江童疑惑地盯着茶几上,這時,尤媽媽笑吟吟的給出了答案:手一張,一大把花朵隨着握力的鬆弛,逐漸恢復它們該有的彈性,變得蓬鬆而數量繁多。
啊!楚江童心頭一震的同時,有種很特別的直覺,這說明她的耐心即將結束,飛快的揪斷數十隻花朵的速度以及這個本身的動作,表達了她內心期望的結束。好了,你終於要向我攤牌了,這就好!
楚江童故意一句話也不說,連一個提示的眼神也故意收斂起來。如果自己再和剛纔那樣愚蠢的嘮叨,定會引起她的強烈懷疑和警惕。他的身板平靜的如一座山峰,目光含笑,好像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威脅的來臨,而是倆人剛纔只是故意開了個玩笑而已。
突然,臥室中傳來刺耳的手機鈴聲……
楚江童靜靜地望着尤媽媽的臉,本來是打算去臥室中幫她把手機拿過來,可是可是……尤媽媽的手機已經在她柔潤白晰的手指間捏着,她的目光中依然含着笑。啊!太不可思議了!
手機接通了,並且被她摁到了免提狀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充滿恐懼和焦急:“媽媽,媽媽你在聽我說話嗎?快來救我,我被他們控制了……他們將我往山上推去,快來……啊……”
楚江童心裡一驚,但是瞬間平靜下來,那是尤尼斯的聲音,她被控制了?是真的嗎?她爲什麼沒有打自己的電話?
這時,尤媽媽顧自笑吟吟地望着對面的楚江童,一點兒也不驚慌,好像在徵詢他的意見。楚江童聽着手機中哧哧啦啦的響聲,尤尼斯已經不再喊叫,按她的性格和職業,那樣的驚慌喊叫實在不太可能,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她不是裝的,一定遇到了真實而可怕的恐怖威脅,而且小巫蠻正處於搏鬥中或是不在身邊。
相信,尤尼斯不會有危險,她只是被可怕的現象給震驚了,絕不是瀕臨生死。
尤媽媽將手機平平的放在茶几上,看不出她有什麼思考或是糾結,竟然鎮定的有些病態。也許,這正是她的高深之處,耳邊聽着女兒的喊叫,卻表現得如此淡然,換做哪個母親能做到?
一會兒,手機掛斷,是尤媽媽掛斷的。客廳裡,重又恢復難堪的寂靜,這更像另一種對峙。
楚江童想好了,自己絕不能首先發功,哪怕對方欲要置自己於死地。可能嗎?
“吭咔——”尤媽媽咳嗽了一聲,楚江童仍然沒有動彈,聽得出她這是故意發出的一聲咳嗽,是在試探自己。他稍微欠一下身子,將她的杯子往前推了幾寸,示意她喝點水,當然,這是故意讓她明白,那一聲咳嗽是真實的,而不是有意。楚江童的手一哆嗦,杯子裡的水已經只剩下一半。
“好嘛,你又在我的視線之下喝了水,我卻一點兒也沒看到……”楚江童只好再次提起暖瓶。
“夠了,楚江童你今天已經贏了我……”尤媽媽說道。楚江童驚詫地看到她的嘴脣一動沒動,話音卻格外清楚。起初,誤以爲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在說話。待仔細盯着她的眼睛時,才發現有一道光芒閃過,充分說明剛纔的話就是她說的。
難道這是一種腹語?啊,的確在電視上看到過練腹語的人,他們利用舌尖在口中的靈敏轉動發出音符,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那人雖然嘴脣不動,而喉結卻在不停地抖動。
尤媽媽不同,她的腹語功已經煉到極高,只看到她的眼神閃動,因爲需要思維,而表情與喉咽部絲毫不動,真像有人代言。
“尤媽媽,應該是我敗在了你手裡,因爲你的意念行身已經超越我數倍,噢,你的腹語功讓我震驚的同時很感興趣。”
“堂堂一代劍皇,該有的狂霸,卻因爲我是尤尼斯的媽媽而故意收斂起來,我知道你不肯與我對戰,縱然我將一條冥絲勒進你的脖子也不會,所以,我在你的人格中敗了!”尤媽媽輕輕鬆鬆地“說”着,嘴脣一動不動,仍然笑吟吟的,樣子不是漂亮,而是高貴典雅,像個修養極高的貴族。
“我知道您需要的是什麼,有一天我會毫無吝惜的還給你,但不是今天。雖然,尤尼斯——您的寶貝女兒已經被控制。”
尤媽媽將頭仰在沙發中,長長地舒一口氣,仍然笑吟吟地“說”道:“直到現在,我才徹底明白,那生死密碼被你掌握比在任何人那裡都安全,我甚至期望它永遠的被你掌握……但是……它是我的,是我們的……”
“噢,我也擔心自己有一天會使用它,不過您放心,我會竭盡全力讓它在消逝中存在着!”楚江童望着尤媽媽的眼睛,這樣的交流太離奇了,堪稱交流中的經典。她的意思很明白,是要自己將“生死密碼”還給她。自己做不到,哪怕她向自己動殺心也不行。
突然,她的手一揚,一根細如蛛網的冥絲,已經牽在她的手中,另一端則束在楚江童的脖子上,輕輕地,似觸非觸,涼森森的感覺讓人一下子涼徹透骨。楚江童稍一猶疑,繼而哈哈大笑,因爲笑聲將自己的身體震動,尤媽媽手中的冥絲便隨着抖動。
“你怕了,楚江童——”尤媽媽笑吟吟地“說”道。
“尤媽媽,在生死麪前誰都害怕,這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但是將生死放在信仰面前,那死還需要恐懼嗎?我倒是覺得您怕了,因爲你可以在舉手之勞中殺死我一個楚江童,卻實在沒法戰勝心裡那個可怕的陰影——你們的指令發佈者,那個拍着手掌的無賴,所給予你的權利慾望……”楚江童面不改色,語氣從容。
他的淡定,致使自己頸上的冥絲一會兒緊一會兒鬆,看來尤媽媽真是敗了。嗖——冥絲鬆釦,向她自己的頸上纏去。
啊!楚江童迅疾意念行身,一股紫紅色的光焰,環繞在尤媽媽身體周圍,冥絲噔噔碎裂。當尤媽媽明白過來時,楚江童已經穩穩地坐在對面的沙發裡,手中的杯子放在脣下,半仰着頭。
“好厲害的意念行身!”尤媽媽竟然如釋重負。
“您差一點就將我控制了,因爲我的弱點不在自己的生死上……”楚江童更是輕鬆自如。
“我不值得你這麼做,當然,尤尼斯也不該那麼愛我,你們的弱點全押在我身上,而我的弱點卻同樣押在另一個人身上,想知道嗎?我的自殺式武器絕不是隻有一根……”尤媽媽的手向兜裡摸去。突然,她的嘴脣哆嗦了幾下,不再用腹語講話,直直地瞪着楚江童。
楚江童將手摸向自己的內衣口袋,一隻精緻的金屬細桶捏在手中,輕輕地放在茶几上。尤媽媽驚呆了,這小子的速度太快了,能夠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同時完成了幾個動作,而自己的意念行身卻只是單一的,天哪!自己真低估了他。
“尤媽媽,我順便提醒您一下,這精緻的金屬細桶裡的冥絲已經被熔化掉了……”
“楚江童,你這麼好的身手,前些日子的冥世穿越卻沒有救出閻羅王來,爲什麼?”
“噢,您該先回答我,您有這麼好的身手爲什麼沒有完成冥世穿越,是自己放棄了嗎?”楚江童記起白靴女鬼昃煙詞的提醒,那個陽間人曾經在自己之前欲要穿越冥世,可是失敗了,按理說應該是放棄,而不是失敗。
“哈哈,你的耳目還挺敬業,我想知道她是誰?”
“她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詭塘邊猶豫了,噢,當然,從那裡進冥世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完成了自己的夙願,走出冥世的時候,順便幫我看看那幅巨型石棺是不是還歪斜的那麼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