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楚江童迅速移開手機,但是視頻中的怪異魅影和那一團粉紅色螢光彷彿已經鑽入腦海,發出一片雜亂而恐怖的噝噝響聲。
砰砰……砰砰……
突然,一陣急促地拍打捲簾門的聲音傳來,此時四周非常寂靜,響聲格外刺耳。
“誰——”楚江童若有所思地問道,門外並沒有回答,仍在拍着。
楚江童拿起鑰匙,低身捅開鎖,並沒有多大緊張,因爲聽得出這拍門人要麼有急事,要麼是自己塾悉的人。往上一提,捲簾門沒動,原來外邊的人雙手扳住捲簾門的下端正在使勁往上擡着,致使鎖舌錯位。
“你鬆手!”楚江童喊了一聲。
外邊傳來一個人戰戰驚驚的話音:“快開門快開門,楚江童我有急事……”
楚江童見外邊的人如此僵持着,只好衝到臥室裡窗口喊道:“你鬆手,不然打不開!”
“哎,楚江童,我是工地上的老韓,出事了,快去板房裡幫幫忙!”老韓可能是害怕至極,晃晃悠悠地轉身往板房處跑去。
楚江童抓起驌驦陰陽戟,衝入清涼的晨色中。
趕到板房時,一大堆人正在議論紛紛,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出大事了!
只見地上躺着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頭髮上溼漉漉的還滴着水,衣服凌亂不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遍體傷痕,最恐怖的仍然是他的雙眼——輕輕抹開他前額的長髮:兩個黑黑的眼洞,眼珠沒有了!
這跟之前工地上的杜六一完全相同。楚江童一時沒認出他是誰,便問道:“隊長呢?他在哪裡?”
一個工人指指地上,怯怯地說:“隊長在這,他就是!”
“啊?這……這……是隊長?”楚江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兩個建築工人遭到不明死亡,而且兇手的手段殘忍至極,令人髮指。楚江童痛苦地閉上眼睛,咬着牙,心裡有種難以平復得仇恨:你是誰?我要讓你以眼還眼,生不如死!
“你們有誰見過當時的情景?”楚江童慢慢回過神來,有點疲倦地問道。
他要從大夥口中瞭解一點點線索,哪怕一點點,只要能找到那混蛋。剛纔去拍門的工人老韓此時嚇得仍然不敢大膽說話,唯恐自己也被那個惡鬼盯上。
“沒事,說吧,這麼多人在這……”楚江童拉他進了板房。
“我……我……”老韓望着昏濛濛的窗口,嚇得都慌了蛋。
“韓叔,隊長是被什麼東西害的?”
“我也沒看見是個什麼,當時我起來小解,隊長開的燈,他在前頭,剛出了板房,就聽見他嗚地叫了一聲,好像有人捂住他的嘴,我嚇得趕緊溜到門口。往外一看,啊呀!可了不得了,隊長的頭上飛着一羣紅紅的螢火蟲,他的身子好像失去了重心,被提起來一下子扔進了河裡……”老韓說完,雙手互相抓握着哆嗦不止。
“紅色螢火蟲——”楚江童陷入一種無言的憤怒中,這紅色螢光很可能就是那冰裂碎體之鬼,只不過外在特徵發生了異變而已。那麼他殺害隊長是一種必然,還是恰恰來到這裡時撞上了隊長……
死者家屬趕來時,警方早已過來拍照取證。又是一起恐怖事件,板房裡亂了套,誰都擔心着下一個會是自己。
有人推測說這惡鬼專門找不老實的男人,有的推測說:人有兩面,在陽間聽話的人,去了陰世就不聽話,反之一樣。也有人猜測這鬼專在板房外等時辰,到了那個點,誰出去誰倒黴……衆說紛紜,不僅板房裡的工人嚇壞了,連村裡的人也不例外。鬼村的恐怖傳聞,被人們傳揚得越來越神秘可怕。
現在人往往喜歡誇大,明明死了一個土建隊長,到了遠些的村子就成了土建公司全軍覆沒,明明一個杜六一死了,成了每天夜裡都有個工人神秘淹死……
“尤尼斯,土建上又有人被害了!”楚江童有意探聽一下她的狀況。
“怎麼?與上次那個工人相同?”尤尼斯周圍亂糟糟的,好像在超市裡。
“是的,有些相同,只是目擊者說這個隊長的頭上出現過粉紅色的螢光。”
“啊?就是我拍下的那種?太不可思議了,這個板房裡有多少工人?”尤尼斯生怕板房裡的工人不夠那惡鬼的數目似的。
“尤尼斯你在超市裡?”
“沒有哇,在家,只有我自己!”
“噢,可能我的手機被摔壞了……”楚江童將手機離得耳朵遠一些,噪音仍然很響,有種非常空洞的嘶叫聲,而且不是一個人,像好多人在拼命嘶叫,那嘶叫聲時斷時續,時有時無。
“你從那視頻中琢磨出什麼?”尤尼斯似乎胸有成竹。
“好像有個黑乎乎的人在推動着紅色螢光,你呢?”楚江童生怕自己的描述將尤尼斯的發現蒙上錯誤的意識盲從,故意未加細緻描述。
“可能你沒有我的經歷,因此我看到的奇怪圖形與你所看到的不同……”尤尼斯欲言又止,語氣中有點消沉和傷感。
“說具體點……”楚江童料到她一定有個圖形之外的發現,應該是情景契合。
“我六歲那年,爸爸過世,因爲年紀小,害怕死人,更害怕那無盡的漫長黑夜和孤獨,就在爸爸下葬後的夜裡,我看見過一羣紅色螢光在窗外的黑夜中飛着。它們與我那天在山上所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當時,我以爲每個人死了都會這樣,就把自己的發現藏在心裡,直到現在。啊,這件事,我今天第一次告訴別人……”尤尼斯突然不說話了,可能跌入那個童年的膽怯回憶。
“斯斯,斯斯,你……沒事吧?”楚江童搖搖頭,真沒想到,她的童年竟然這麼孤獨。
“啊,沒事,我想靜一靜……”
“好吧!斯斯,別想太多,其實……我也想走近你的生活,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敞開的心扉……”
“我感覺得到,有一天會把自己的心向一個男生敞開,拜拜!”
“再見!”
楚江童盯着南邊的工地板房,隊長的屍體被殯儀館的車接走,這樣也好,至少比杜六一要快些,別再出什麼岔子就好。看來,隊長的家屬已經與建築公司達成某種協議。
工地上並沒有因爲隊長的屍體被拉走而平靜下來,無論是在白天那吱吱嘎嘎的建築機械響聲中還是夜裡,工人們不約而同的陷入一種空洞的恐怖想象。
楚江童坐在畫廊門前,耳邊仍然縈繞着尤尼斯的話,她埋藏於心底的那個記憶,直到今天,才刨出來,她似乎仍然沉浸於那個已經消失的孤獨陰影中。當然,直到現在,她也仍然在懷疑是不是每個人的親人死後,黑洞洞的窗外是否也會出現那紅色的螢光?看來不是。
自己又不想去探知她的準確身世,只要她不願說,就不願向前走出那一步,這是對她的尊重嗎?不不,在她看來,自己這是在敷衍她:她把一個埋藏了若干年的秘密主動啓開,而且從沒告訴過別人。
第二天下午,尤尼斯打來電話:老闆讓她過兩天來取畫。
“好吧!只是我還沒有琢磨透這幅畫……”楚江童淡淡地說,彷彿這幅畫的取走,便預示着自己與第一位美麗顧客的交易結束,唉,該結束的總會結束。
尤尼斯聽出他語氣裡的淡漠,誤以爲他真的想再欣賞或臨摹一下《茅屋暮色圖》。
“你可以拍下來嘛!”尤尼斯建議道。
“我並不喜歡這幅畫……”
“噢——”尤尼斯拖了個長音,終於明白了。
“你懷疑杜六一,隊長的死與這幅畫有關?還有那神秘的紅色螢光?”尤尼斯的手機中再次噪雜起來,她卻渾然不知。
楚江童被手機裡空洞的拼命嘶叫聲震得耳膜發癢,只好關掉手機,再次通話就好了。
“也許是巧合,自從你來到我的鬼村畫廊,一切就改變了……”
“那我要不要再向老闆通融一下,將畫繼續放在你那裡?”
“不必了,我不想看到你去向任何人低眉,還是保持原來的傲戾吧,我喜歡!”楚江童放下手機。
自從工地上發生了隊長奇怪死亡之後,那些工人一個個耷拉着腦袋,晚上連撲克也不打了,吃過晚飯,便結隊到畫廊前閒坐,直到實在又困又累。
或許他們共同一致認爲,這“地方”比哪裡都安全——畢竟老道士設過壇捉過鬼!
楚江童索性將桌凳全搬出來,燒水沏茶,將燈泡也換了,亮亮堂堂的門前,熱鬧起來。
當大家回板房時,這一段路也挺經走。楚江童總是手持着強光手電,將他們送回。每逢此時,嗅着他們身上那種鹹鹹酸酸的汗味,聽着他們憨厚朴實的拖鞋聲,便感到無比親切和寬慰。
唉,別再讓他們遭遇恐怖和傷害該多好啊!
送下他們,聽到那一聲聲簡短的:“回去吧!”“路上慢些!”“謝謝啦”……心裡總是熱乎乎的,有時會不免心生一絲絲愧疚:自己若是沒有消失功力該多好!
不,縱然是如此,我也一定要抓住那可惡的混蛋!呸!你以爲你是誰呢!老子最喜歡刺激。
這天夜裡,楚江童送下工人們往回走時,畫廊前的燈泡忽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