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豪華奔馳停在鬼村畫廊門前。
尤尼斯小姐一身潔白的短裙走進來,頓時,爲畫廊裡增輝添色,主人不在客廳,沒有如往常那樣一臉謙恭地站在門邊迎接。
她面色白皙,身材細挑,一幅冰玉美人的酷豔氣質,與畫廊裡雜亂的陳設和被燒灼得昏黃不堪的牆壁形成鮮明的對比。她邁着輕鬆的步子,水一般的目光流淌在《茅屋暮色圖》上足足有五分鐘,相對於一個如此冷豔的女子來說,這已經足夠認真了,美女除非看到了令自己心儀的男生纔會有如此另類的耐心。
她幾乎沒有向畫廊的裡間多看一眼,或者她已經把自己當作這裡的主人。
伸手握住挑杆,蠍子夾一般的挑杆Y形叉托住畫作的絳色絲帶,剛剛悠悠脫離牆面!
嗖——正在她轉念的瞬間,不知從哪裡飛出一把鋒利的剪刀,啪地一聲,紮在牆上——《茅屋暮色圖》天杆上的絳色絲帶重新拉緊,又穩穩地掛在牆面上。
“啊!好身手——”尤尼斯小姐的手一動不動,握着挑杆愣住。牆上插着一把剪刀,穩穩地掛住畫作,這功夫考驗的不僅僅是眼疾手快,還有一個奇絕的“準”字。
尤尼斯小姐此時的樣子很像個檯球愛好者,她沒亂動,“高手”不知身在何處,再說這樣就可以了,已經試探出對方的真實功夫。
“將一千元錢放在畫案上,把畫取下來,離開畫廊,如果想多待一會兒的話,將院子裡的開水灌進暖瓶裡……”臥室裡傳來楚江童懶懶地話音。
尤尼斯小姐閉着眼調皮地笑起來:“楚江童,你以爲自己是藍胖子啊?滾出來吧!我可沒帶錢”。
“那你就不用付錢了,先當我的茶姑,我有點渴了。”
楚江童仍然在臥室裡,語氣傲慢,一股濃烈嗆人的旱菸氣味兒衝出來,尤尼斯小姐揮揮手,對這嗆人的菸草氣味沒有足夠的迎接準備,但並不討厭。
“楚江童,你功力沒了,心理沒問題吧?飛刀耍得跟玩具似的,除了剪刀還會擲什麼?難道是筷子叉子之類的……”
臥室裡沉默着,看得出他正在忙着。
尤尼斯將半掩着得臥室門一腳踹開,向裡邊望去——楚江童正光着膀子在地板上趴着作畫,從牀上到地下,一張張作品,靈感來了擋也擋不住。
尤尼斯盯着楚江童的後背:“楚江童,我猜你對三隻貓不會不感興趣吧?”
她得意的賣了個關子。
“噢?倒不如說你對他更感興趣,他對於我,有半毛錢的意義?”楚江童專心致志地畫着,“尤尼斯,我的茶該泡好了吧?”
“噢——真忘了!”尤尼斯竟然真像個茶姑一般提着沉重的鐵壺到屋裡倒水,沏好茶後,放在畫案一角,交叉着雙臂站在畫案邊的樣子,既富有挑釁又有些淳樸。楚江童不喜歡邊幹活邊說話,有時大半個下午,沒人會以爲他在屋子裡。
尤尼斯將茶放在楚江童的身邊,目光一直離不開這個年輕人的寬闊後背,他每動一下,身上的肌肉便會排列出一種美妙迷人的圖形。
“我喜歡欣賞男生投入地做一件事,包括作畫……”尤尼斯總是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待身邊所有事物,包括楚江童丟在牆角的一隻破畫板。
楚江童點上一支菸,打火機隨手丟在畫案上,菸灰卻落在畫中,他好像並沒有覺察到,懶懶地說道:“尤尼斯小姐,你今天來並沒打算帶走這畫作,我猜你的車裡有個秘密!”
“我對這幅畫並沒有取捨權,當然,更不感興趣,我車裡的確有個秘密,只是沒人猜得透,包括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尤尼斯手一揚,遙控器嘰地一聲,像打了個嗝。這一次尤尼斯開來了一輛更加高檔的轎車,白色象徵浪漫,也是她永遠喜歡的色彩,玻璃無聲的輕輕降下。
車內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楚江童擡頭盯着黑黑的車裡,突然,尤尼斯啁着嘴吹了一聲口哨——幾乎就在同時,車窗上同時探出三隻棕色的的貓。
它們並排擺着,如同一張畫。
三隻貓像一母同胞,分不出彼此,區別太小了,藍黃色的眼珠,充滿冷酷與不屑,彷彿對畫廊主人並沒有什麼好感。
這是英國的哈瓦那棕貓,20世紀50年代初,由英國畜牧學家培養出來,是巧克力色點暹羅與英國土著的短毛貓雜交品種,體毛,鬍鬚,鼻子均爲褐色,有古巴著名的哈瓦那雪茄煙顏色,因此叫它們哈瓦那棕貓。
楚江童默默地望着它們說道:“我只所以不喜歡你的三隻貓,是因爲有的人和貓一樣自視其高,從而養成了一種特殊的習性就是從來都不捉老鼠,當然,如果貓若以捉鼠爲業,身價肯定就下來了,正好比一個畫家,如果以藝術爲追求目標,就等着餓肚子吧!”
“楚江童,我倒是挺欣賞你的心態,苦苦堅守,快樂在追求中,你離餓肚子也越來越近,恭喜啊!”
“爲什麼讓我看這幾隻破貓?聽着,我不喜歡貓,尤其是三隻一起出現,不過,我最恨虐貓者,你將它們搞成一個組合,本身就是一種虐殺……”
“沒聽說過?流浪貓才更可憐!”
“我只能懷疑你的思想有問題而不是你的文憑真僞,你給我記住,所有生物的快樂是它們自己的王國,而不是人類爲它們圈籬出的所謂高貴!”
楚江童光着腳丫子在地上亂踩,一幅剛剛完成不久的畫作粘在腳上,怎麼也扯不下來,他氣急敗壞地用另一隻腳趾踩住,往上一跳。
尤尼斯瞪大“好奇”的眼睛揪心地沉默着,她不明白,這樣的作品是否也要裝裱起來堂而皇之地掛在某位客戶那雪白的牆上,裝點出幾分典雅。
“不會吧?你的臭腳丫子不會一視同仁吧?”尤尼斯眼睛一閉,想到自己送來的《茅屋暮色圖》,“你的藝術組成元素太恐怖了……”
“該把車玻璃降下來了,我討厭它們欣賞我的眼神,和你一樣。”楚江童將畫作一張張收起,往牀頭一扔。一隻垃圾桶就在旁邊,裡邊有個幾個方便袋,分裝着各種品類的垃圾,其中有一雙挺新的皮鞋,也準備扔掉,故意用一個盒子裝着。
猛一看,剛剛收起的畫作好像也要扔掉似的。
接着,他長長地打呵欠伸懶腰,眼淚汪汪的,紅眼球瞪着尤尼斯的前胸,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肌。
“壞男生!你內心的空白如飢餓一般……”尤尼斯的眼神突然由好奇變得火熱起來。她可不會輕易主動,但在這個男生面前徹底腦癱——
楚江童在尤尼斯的火辣烈焰中,突然閉上眼睛,心底滾過一陣熱浪,砰砰狂跳的心臟,即將爆裂一般。尤尼斯徹底而放鬆地閉上雙眼,彷彿置身於熊熊燃燒的火山口。
她隱隱感覺到,一隻粗壯有力的大手摟住自己的腰,一團烈焰向自己襲來……
睜開眼時,三隻貓正在車窗內盯着這邊,而楚江童已經不知去向。
尤尼斯輕輕地搖搖頭,託着下巴,手指一摁遙控器,車玻璃升上去,三隻貓重又進入另一個隱蔽空間,或者另一種世界。
楚江童靜靜地坐在自己的破吉普車裡,他剛剛從另一個世界中回來,目光寧靜而略帶憂傷,長髮有些亂,手中捏着一隻鉛筆,速寫本上有個一身古裝的女子——眉月兒。
尤尼斯走過來,輕輕地從他手中拿過速寫本,看了看說道:“但願這不是個虛幻人物,不過,我可以喊她眉月兒姐姐——”
“你到底來做什麼?包括將這幅《茅屋暮色圖》送來!”
“裱畫,單純的裱畫!”尤尼斯好奇的望着楚江童有些冷的眼睛,她恰恰喜歡這樣的眼神。
楚江童原本以爲她這次來,車裡會坐着那個紅衣少女,自己錯了,卻是三隻真實的哈瓦那棕貓。
“這畫你可以放在這裡,期限是三年,若逾期不取,將視爲放棄,這時間期限絕無先例!”楚江童手指輕叩手機屏說道。
“別以爲故意爲難你,這是我老闆的吩咐,只要他說放在這裡,就必須……”
楚江童從吉普車裡下來,腳一擡,將車門彈上。這時手機突然從兜裡滑出,向地上落下——尤尼斯手一伸,手機拈在手裡。楚江童心裡一驚:果然好身手,自己判斷地沒錯,只是她沒有外露而已。
尤尼斯回到車上,一會兒抱下一個老麻壇,羊皮紙紮口,沉甸甸的,肯定是好酒無疑,放在畫案上,轉身告辭。
“我不喝酒,拿走!”楚江童掃一眼酒罈。
“沒讓你自己喝——”尤尼斯浪浪一笑,然後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