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古城河邊靜悄悄的,工人們去河邊洗臉刷牙,有的順着河岸走一走,清晨的河邊空氣格外清新。
“快看快看——那是什麼——”一個工人指着不遠處的河裡喊道。
幾個工友順着喊聲望去,河裡躺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一動不動。因爲好奇,幾個工友下了河堤,向着岩石邊的黑影靠去。
突然,一個工友沒人腔地喊道:“死屍啊——快跑——”
頓時,幾個工友嚇得連蹦帶跳地上了河堤。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死者躺在河裡,身材瘦小,周身的衣服溼漉漉的緊貼在身上,臉色青紫灰白,溼糊糊的頭髮遮住前額,衆人仔細辨認,他不是別人,正是工人小杜,顯然已經溺亡好久。
最令人不敢看的——他的雙眼只剩倆黑黑的窟窿。
楚江童站在旁邊,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懼。白天小杜還去過自己的畫廊,向自己講述了一段恐怖往事,十幾個小時後卻神秘溺亡……
施工隊長嚇得面如土色,因爲昨晚他們曾在一起喝過酒,當時小杜並沒有喝多,隊長回憶着,一個細節引起派出所民警和楚江童的極大懷疑。
隊長說:“當時,小杜就喝了兩瓶啤酒,他的酒量平時喝一斤白酒都不會醉,這兩瓶啤酒算什麼?連獅子肝也溼不着啊?喝着喝着,他突然指着門外的夜色說——有鬼!我們都被嚇了一跳,因爲他以前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總是疑神疑鬼的,我們大家也就沒大在意……”
民警問道:“他晚上去過哪裡?”
隊長連想也沒想就說:“他沒去那裡,晚飯都沒吃,就上了牀,大熱的天還蒙了條毛毯,一個勁地說有鬼……”
楚江童靜靜地聽着,補充道:“午後,他去過我的畫廊,也是淨說些鬼話……”民警認識楚江童。
民警又問道:“那麼這個小杜是什麼時間出去的?有誰見過?”
衆人鴉雀無聲。
因爲幹了一天活,睡熟了。再者,夜裡出去小便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隊長瞅瞅衆人:“要是來個女人,或許大家都能聽見……”
民警忍住笑,最大的疑點是在屍體的兩隻眼睛上,難道是有惡徒先取了其器官又將其溺亡?法醫已經做了技術勘查,結果還沒有出來。
楚江童仔細看過,小杜的眼睛,並非有人挖去,而是融化掉的。驀然間,記起那一隻只“四耳朵”,它們的眼洞幾乎與小杜的完全相同,不僅沒有半絲血跡,反而像本來就沒有生眼珠一般。
楚江童回憶起在畫廊作畫時,分明也聽見過一聲慘叫——這會不會與田喬林的老伴臨死前的那一聲慘叫同出一個玄機?
“隊長,小杜夜裡發出過叫聲沒有?”楚江童拉過隊長低聲問道。
“沒有!沒有!我敢肯定,如果他要是喊叫的話,這麼多工友不會聽不到的,怎麼?你聽見過他喊叫了?”
“沒有!”楚江童皺着眉,沒話說了。
“楚大俠,你見過鬼沒有?有工友說你曾經見過鬼!”隊長髮的話裡有譏虐成分。
“隊長先生,如果我說過見過鬼,你信嗎?”楚江童對這個隊長印象不是太好。
一邊往畫廊裡走一邊想,記得田喬林的老伴臨死前的第三天上午,來過畫廊,對!對!她來畫廊是借壁紙刀用,當時她還站在畫廊裡四處看了看,並且伸手摸了摸自己畫的畫,說這些畫看上去都坑窪不平,摸着卻是平平的。
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凡是見過《茅屋暮色圖》的人都必然身遭兇禍?不對啊!來畫廊裡的人,幾乎都見過這幅畫,爲什麼沒事?這麼說——會不會果真是畫廊所處的位置有玄機?若真是那樣,又解釋不通了。
唉!也許是巧合吧!有些事,別往細處想,越想越鑽不出來。
工地上出了這麼大的事,連古城村裡都受到極大影響,人們仍然往“鬼”身上推。
雖然小杜的屍體被擡走了,但是留在古城河邊的恐怖傳說卻越來越多,人們喜歡編故事,那些工友們開始蒐羅小杜生活中的反常片斷,再正常的事都被大家肆意誇大,賦予恐怖色彩,如此一來,工人們比平時老實了許多,那些來此幽會的女友也暫時停下來。
畫廊裡卻熱鬧了不少,時常有幾個工人過來湊熱鬧。爲了打發漫漫無聊之夜,他們帶來撲克,將鬼村畫廊當作消閒之地。
楚江童本不太喜歡熱鬧,但也不拒絕熱鬧,衆人來踩踩畫廊的陰氣,也沒什麼不好。沒過幾天,畫廊便成了一個休閒俱樂部。只要陰天下雨,工地沒活,工人們便不約而同,晚上不過十一點,是不會離去的。
他們不約而同的認爲:楚江童的畫廊裡開着空調。
隊長叼着煙,疑惑地問道:“楚爺,你真沒開空調?”
楚江童望望屋頂:“沒開——”
頓時大家沉默下來,來畫廊這麼幾天,居然都沒有發現這個細節。這天夜裡,大家離開的略早些,一路走一路議論。
“哎,你沒看出這個小楚爺有點怪怪的?”
“對啊,會不會是鬼身?”
“可能嗎?他是古城村裡的楚江童!”
“不對,他畫廊裡冷得奇怪,渾身發木!”
“媽呀!可別是鬼屋!”
從此之後,工人們便再不來畫廊裡玩了,晚上,楚江童獨自一個人坐在畫廊裡發呆。想想那個可憐的工人小杜,他臨死前一定經受過難以想象的恐怖,是誰害了他?他的眼睛又是怎麼回事?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如此被動得等待了,必須設法抓住那個可惡的厲鬼!
爲了證實一下,他故意將《茅屋暮色圖》轉移到門外的吉普車上。奇怪,畫廊裡的寒氣並沒有減弱多少,可能時間太短效果不明顯吧!
村裡人也不知從哪裡聽到的消息,說楚江童開的是鬼畫廊,大人小孩再不敢來玩了,生怕沾上晦氣。
爸爸讓二姑來勸他:“小童,還是關門吧!咱到鎮上或是縣城裡重新找幾間房子,再說這裡的位置也太偏了,哪有個客戶來呀……”
楚江童一句話也不說,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有在這裡才離得“眉月兒”最近,每天早晨必須去山裡採摘晨露,爲了眉月兒,自己甘願付出一切。還有這畫廊生意好不好,不在於位置,而在於你如何去做,老子還就是要在此做下去。
爲了查明小杜的溺亡真相,楚江童時常來到古城河邊悄悄尋找線索。
他認爲,那個“兇手”或許還會出現,縱然不出現,也一定會出現與之相關的現象,一連盯了幾個夜晚,並沒有任何發現。
一天晚上,楚江童故意沒有從畫廊中出來,而是將《茅屋暮色圖》藏好後,去山上轉了一圈,繞道古城河邊躲了起來。
“混蛋,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誰,小心我的驌驦陰陽戟穿透你!”楚江童被連日來的詭異事件徹底激怒了,若不及早將其擒獲,恐恐怕還會有人被害。
月光朦朧,河風清清,身上有點寒意,楚江童躲在一塊巨石後,緊張地盯着古城河面。
突然,嘩啦嘩啦……
一陣淌過河水的聲響,登時,楚江童屏住氣息,周身神經繃緊。水聲舒緩有致,不急不緩,那個“人”彷彿停下來,聽聽四周有沒有動靜,也或許在等待着同伴的到來,可是並沒有人呵!
楚江童雙手汗津津的,緊緊握着驌驦陰陽戟。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河裡的響聲靜止了,自然而流的河水,更加劇了人的恐懼的想象。一抹濃黑的雲塊突然遮擋住原本朦朧的月光,天地間一片黑暗。
越是這樣,楚江童更不敢動一下,生怕驚醒了對方。吼——忽然昏暗的半空中發出一聲哨響,不細聽還以爲是風吹得樹葉呢!細心的楚江童心裡一緊:這是有人在吹的口哨!僅僅過了少許,水流聲驟然喧囂,彷彿幾個人一齊躍入水中,砰砰的水花濺得老高,極目瞪着河面,不知何時,水面上居然飄拂着一層黑糊糊的東西,它們連拍帶鬧,好不快活!
那是什麼?
楚江童驚恐地瞪圓了眼珠:四耳朵?
一羣四耳朵正在水面上拂動戲耍!啊!足有百十來只。
吼——半空中再次響起一聲哨音,隨後,河面上的四耳朵刷地一下排成幾隊,在水面上撲撲騰騰戲戰起來!
吼——哨音變幻着角度和長短,水面上的四耳朵便忽停忽奔,完全是在隨着號令在搞演習。
“哇!水上集訓,有意思!”楚江童沒有打擾它們,因爲曾經與它們產生過一場誤會,看得出它們並沒有惡意。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空中一聲哨響,這些四耳朵便呼啦啦遊向岸邊,跳到青石上,打眼一望,石塊上密密麻麻,只是那吹口哨的頭領一直未現身,楚江童尋遍各個角落,也沒有找到。
隨着一聲悠長的哨音響起,衆“四耳朵”呼隆隆消失得乾乾淨淨。
楚江童長吁一口氣回了畫廊。真沒想到,這羣四耳朵如此有規律,它們每晚都來這裡集訓?驀地,楚江童腦海中一閃:不,它們一定有個任務!這羣可愛的小生靈,真讓人敬畏。
它們居然有着與人差不多的秩序,它們的頭領一定是一位出色的“四耳朵”王!自己畫室中的“四耳朵”屍體,又是怎麼回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一定是善良而正義的!
畫廊裡,冷冷清清,唯有一股漸漸濃起來的墨香,多少讓自己欣慰和安心。
任何一個新的環境,只要住久了,就會增添人氣,陰會隨着人氣增重漸漸消遁。要不有些老宅子長久不住人,一開門就有股陰氣撲面而來。
因此,陽氣盛的地方,陰氣極難滋生,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身體逐漸健康起來,雖然一進畫廊還是不免有些膽怯,畢竟比剛來時好多了。
鋪開畫宣,揮毫畫了幾幅以建築工人爲題材的畫,前些日子,工人們經常來打撲克,自己趁他們不注意,畫了十幾幅工人打撲克的速寫,找出來感到挺有意思。
畫名就叫《打撲克》:一個個工人,神態各異,有的綰着褲腿,有的叼着煙,有的張口大罵,有的揮臂甩撲克……
畫作完成後,感到尤爲滿意!那種勞動人們的粗獷與豪放之美,竟是最高境界的藝術啊!畫畢,欣喜之情,無以形容,點上一支菸,再次欣賞起來……不知不覺中已是深夜。
將畫作放在案邊,創作的靈感與衝動使他完全忘記了疲倦,忘記了睡眠,禁不住揮毫再次畫起來,嘭嘭嘭……嘭嘭嘭……
門外傳來一陣敲玻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