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童,你的卓越在我手裡!”電話中的男人一個一個字的蹦出來,傲慢冰冷,顯然此人成竹在胸。
“什麼?”楚江童以爲自己聽錯了,待不由自主地問道“你說清楚點,你說什麼?”
那個陰森冷寂的聲音其實早停止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楚江童看看手機,使勁閉上眼睛只幾秒,隱隱地,有種不好的預感。土地爺在一旁一直沒移開投在楚江童手機上的眼睛。
“怎麼了,瘦彈簧在哪?”
“等等!”楚江童立即撥小陶的手機,順勢衝土地爺揮了一下手。小陶若是正巧在病房,有時會不帶手機,但這次卻很快接通了。楚江童問:“小陶,告訴我,卓越去了哪裡?”小陶說:“今天她在家裡呀!昨晚九點半我就回來了”
楚江童說:“那,好吧!我找她有點事!”隨即便掛了電話,接着給卓越父親打電話,卓父和卓母正在大街上,一下子便聽出楚江童的聲音:“小童,有什麼事?”
“啊!大伯,卓越……什麼時候出去的?……”
“噢,你沒和她在一起?今早有個給她打電話的,約她出去了,我還以爲你們在一起呢?這樣吧,她回來後,我告訴她”
“大伯,好好保重身體,過幾天就去看你們”。
“嘿!好孩子,應該是我們去看望你爸媽……”
楚江童一邊說着一邊急速思考,掛了電話立即打卓越的手機——關機。他料到事情的複雜與緊急。土地爺一遍遍打瘦彈簧的手機,全他媽的關機。
楚江童這纔將剛纔的電話內容告訴土地爺,目前,也只能告訴他了。此時的楚江童反而鎮定下來,將菸斗裡塞上菸絲,看似悠閒地吸起來。土地爺再也沒有了半點主意,悶着頭一支一支地抽菸,眉頭皺得像曬乾的茄子。楚江童的任何一個細微舉動,他都仔細品酌,他說,楚哥,咱報警吧!楚江童點點頭,但絕不是同意,恰恰是否定。他心裡在捋着一個複雜的陰謀背後的破綻。
他曾說過:任何陰謀都有它的破綻。
根據以往的幾次事件經歷,告訴他,這一次真不能急着報警。他要捋清一個現實,便是在這場綁架的初始中,他佔了幾分優勢,對方勝算幾何?他敲掉一袋煙後,再重新裝上,所有認識的人中,已經迅速在腦子裡過濾幾遍,應該沒什麼問題。
現在唯一可做的只有一個:等待!
綁匪既然給自己打這個電話,卓越的危險係數就必然會降低幾成,看來,自己在這次綁架陰謀中,也佔着幾分可用的比例,短時間內,卓越不會有危險。土地爺實在沉不住氣了,他很反感楚江童越是危急時候越不動聲色的樣子,你作秀也不分時候,你他媽的是腕級偵探嗎?他差點去奪楚江童手裡的菸斗,但當看到他思考的眼睛裡投來一道寬容的光芒時,手便哆嗦了一下:他並非不着急啊!
楚江童平時的衝動與豪氣一掃而盡,如大海上飽漲的帆突然崩裂。
那個等待中的電話遲遲沒有打來,手機上那個未知的號碼,如一個貼了封條的盒子,傻傻地乾耗着。那就耗吧!楚江童沏上最好的紅茶,遞一碗給極不情願接過的土地爺,他的臉,好像剛剛颳了一天狂風的天空,混亂而浮躁。
“喝點吧!絕食也沒用!我們的對手此時更加狂躁不安,要不,來點音樂?……”楚江童沒理會土地爺的反感,顧自打開音響,輕曼舒緩的肖邦夜曲,如雲如霧,寂靜幽瀾,彷彿一個沉思的哲人慾睡非睡……
楚江童輕輕地閉上眼睛,手裡的菸斗青煙嫋嫋,如一個遠去的夢。
直到下午,電話也沒有打來。
土地爺實在熬不住了,他走出了屋子,過了一會兒再踅回來,臉上有點釋然的激動。沒等楚江童問起,他自己說:“我報警了!”楚江童並未加責怪,相同的朋友關係,相等的感情,誰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捍衛朋友的安全。
過了一會兒,楚江童的手機響起來。他故意沉了幾秒鐘,才慢吞吞接起電話,那樣子好像很不情願,重複着的肖邦夜曲,仍然流淌。
“楚江童,你可以報警,但是你得考慮一下卓越的安全,哼!你給我關掉可惡的音樂!關掉,否則我會掛掉電話!”
“那你隨便!”楚江童擋住土地爺欲要撳掉音響開關的手,慢悠悠地,其間還吸了幾口煙,停頓了一會兒,對方也停了一會兒,楚江童只是將音響調得聲音略小一些,然後說,“現在,我想告訴你,報警是遲早的事,既然那麼怕警察,爲什麼還要以身試法?聽着,你想要什麼?恐怕真正想要的是我吧?”
“呸!楚江童,你別自視清高,你有什麼用!要錢沒錢,要權沒權……”
“那,那個失憶的廢女人就有用了?”
“楚江童,你還挺聰明,用這種方法保護你的卓越,還真別說,我正好需要這麼個失憶的廢女人,哈哈哈……”
“哈哈哈……”楚江童也笑起來,但兩者的笑意義不同。前者爲空虛,後者嘲謔,“我知道你們不怕報警,但是,我不報警不等於別人不報警,當然,我對你很有興趣……”
楚江童掛了電話。
土地爺劈手奪過他的手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猖狂你?綁匪不扣電話,你扣電話?你這是在激化矛盾……”
楚江童展開畫宣,欲要作畫一般,眉頭舒展,英氣傲然。
110趕到。警燈忽忽閃閃,瞬間,楚家小院成了臨時指揮所。楚母嚇壞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爸爸相對沉着些,過來問他,楚江童說:“爸爸,沒事的,卓越被綁架了……”
媽媽問:“小童,卓越被綁架了,警察怎麼到咱家裡來要人呢?兒子,你可別亂來啊!趁早放了卓越吧!”
楚仁貴推她一下:“去去去,少在這裡添亂子。”
村裡很快聚來一些看熱鬧的人,支書田玉堂夾着根菸邁進大門,田玉堂是田喬林的侄子,田喬林兜着手,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笑容。但是他們看了一段時間,就走了。辦案民警爲了維持秩序,便在門前扯了根繩子。好像真成了兇殺綁架案現場似的。
楚江童的手機平躺在畫案上,他叼着菸斗,一邊作畫一邊等待。
畫廊老闆過來取畫,啊挺啊挺的不住聲,平均每分鐘打23 個噴嚏。又感冒了,他平均三個月感冒一次,按他的話說這叫季感,感冒比季節都準。
楚江童笑眯眯的,對誰也不搭理。幾個王牌警察全都胖胖的,頭髮油膩,腮大臉闊,鼻頭圓潤,幾乎沒有一個小鼻子小眼睛的。說起話來也甕聲甕氣的,像是頭上扣着個罈子。一個紅鼻頭引起楚江童的興趣,因爲他抽菸最兇不說,而且習慣將夾着煙的手不離鼻子周圍,若是再細心些,你還可以發現他的大拇指一直託着紅紅的鼻子,好像怕它摔下來似的,這個紅鼻子警察雖說也在“王牌”之列,但可能他只是個副局,因爲他年紀不大,而且每事必然爭取其他兩位的意見。
那個高個子警察,年紀約莫有四十八、九歲,是此次來這的一把手。他有一張出奇的長臉,左腮上有顆並不難看的紫色痣,痣上倖存着六、七根兒彎彎的長毛,好像主人精心留下的。
幾位公安的相貌,本身就是對犯罪分子一個震懾。
楚江童不能閒着,他得忙,因爲他的確應該很忙。畫廊老闆不知摔了多少部手機了,這傢伙對楚江童的不講信用很是憤慨,今天干脆不打電話了。
一個王牌警察問過畫廊老闆,好像他也有重大作案嫌疑。畫廊老闆很冤枉,但他面對的是人民警察,任何詢問必須看作訊問,而且有筆錄。
楚江童吸的菸絲在全畫室裡獨具一格,衆王牌警察抽的煙,雖然價格不菲,但與其格格不入,那一團團互相混合於空中的煙氣,就好像有些尷尬。
有個年紀略小的幹警在畫案邊一直盯着,好像要看看這個年輕的80後還有什麼花樣。楚江童望他一眼,淡淡地問:“結婚了沒有?”年紀略小的警察沒搭話,他有點看不起楚江童的年齡和他的怪涎語氣,不過,他的髮型還算與時俱進。土地爺則對所有警察恭敬有加,好像如果怠慢了他們,就不給破案了似的。
畫廊老闆將楚江童畫好的26張畫卷起來,放到車上,然後再回來,從一個精美的黑手包裡取出一沓錢,刷啦刷啦地數起來,聲音很像回族人往鍋裡片着刀削麪。待他數好後,突然將錢擎在半空,多數人以爲他要將錢揚到半空——其實是最後的8個啊——挺。噴嚏滿屋瀰漫,三個王牌警察不約而同的掏出雪白的手帕捂住了嘴和鼻子,跟搞防生化演習似的。
畫廊老闆將錢交到楚江童手上:“楚兄,下次得守信,數數,數數,這是上次的款,這次的後天送來。”
“放那兒吧!”楚江童頭也沒擡,更沒有多看那錢一眼。
衆警察來了興趣,好像大家都和楚江童一樣對那錢不感興趣,故意掰着臉,其實內心波瀾壯闊,有位個子不高的警察先是站起來盯着畫案看,然後又有數個警察投過疑惑的目光,他們心裡或許在感嘆:這小子,幾張破宣紙,勾勾畫畫就能賣錢。
楚江童的手機響起。
衆警察呼啦啦一下子各就各位,側耳靜待。那個年齡大的警察示意技術民警做好準備,然後告訴楚江童:“你要儘量拖延時間!”
楚江童接起來。土地爺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哎!你好,什麼?什麼?你找誰?噢,我姓楚,叫楚江童!……”
一個錯打的電話,大家長吁一口氣,氣氛鬆散了不少。倒是老警察老謀深算,讓技術民警鎖定這個電話的位置和相關信息。
技術民警很快捕捉到手機信號的位置和機主,是縣城污水處理廠的辦公電話。另一個王牌警察吩咐兩個民警立即跑一趟污水處理廠,務必查對覈實。兩個民警領了任務急急離開。
藝術的價值不僅僅表現在其本身的藝術魅力,還要有一定的懸念感。
就是繪畫大師張大千當着這麼多人作畫,你也不會感到有多麼神奇。你也不會爲他的畫估出一個天文數字。
楚江童有點累了,沏上茶,土地爺殷勤地爲每位領導端來送去,王牌就是王牌,有着不一樣的氣度,三位王牌警察全是一副表情,不苟言笑,別說不多說一句話,就是一個字也不會多說。做警察其實挺難,單單這樣的表情模式,楚江童就摹不來。
電話再次響起。
楚江童一看,是一個奇怪的數字,很長,足有20位,起頭時XOO……
“外!你好!”
“你好!”
“我們這裡是XX車輛保險公司的,請問您平時出行是坐車呢還是開車?”
“噢!坐車!”
“是您自己開車的嗎?”
“不,是公交車”
“那你……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跑保險的,掙不到錢,就改打工了,搬磚養活老婆……噢!對了,你每隔三天打一次電話,澇不澇啊?我都快被你們淹死了……”
衆人笑起來。
楚江童望着技術民警:“真該去查查這個保險公司……”
大家竊竊私語起來。剛纔去污水處理廠調查的兩位民警打回電話說,一切正常。
楚江童去了院子裡,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頭裡嗡嗡作響,雖然剛纔是在作畫,他的心早飛走了。卓越被綁架,瘦彈簧失蹤,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出自同一個陰謀。土地爺的報警,無疑是給綁匪提了個醒,或是通了信兒。恐怕,兇手不會在短時間內再次打來電話,下一步該怎麼辦?
夕陽銜山,羣鳥歸林。被太陽曬了一天的大地,餘溫尚在。不遠處的古城上空,虯曲的柿子樹幹,正如鷹爪一般向着紙一樣的天空抓去,似乎欲要撕裂那一片藍天。悠長的寒風似乎已經勞累乏力,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凜冽。古城上空,有一層與其他地方不同的色彩,剛纔那一片片渾厚的浮雲,變爲淺淺的蒼白。
此時若是約滕倩雲驅車前來,顯然不太合適,但是楚江童卻想到了她,無論如何,也要和她見一次面,因爲她可能會對自己有所幫助,至於小陶,在這個綁架事件中,應該並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