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喬耕,仰面而躺,面色青紫,脣焦舌敝,嘴角邊,洇着一點淡淡的黃色液體。
楚江童才欲以手沾下看看是何物,眉月兒一下撥開他的手,從發間拔下銀簪,遞給他,以簪點去,簪子不一會兒便泛出黑色。
祖父喬耕顯然是中毒而亡。
那這毒液又是什麼?又是誰對祖父下此毒手?難道是惡鬼田之行?
眉月兒淚如雨下,喃喃自語:“爺爺,你爲什麼,這麼快就走了?你不是說等養好了身體,去找我哥哥嗎?”
楚江童環視左右,目光停留在石桌上的一隻碗中,碗中仍殘留着一層淡黃色的液體,雖然已經洗過,卻並未洗乾淨。
眉月兒傷心地守在爺爺身邊。
虎兒和卓越也默默地陪護左右。
老婆婆望一眼獨自默默站於懸崖邊的楚江童,她似有許多話,只待他回屋時,再告訴他吧!
楚江童目光憂傷,兩行清淚悄悄滑下。
這個兇手,一定知道祖父喬耕的武藝高強,依靠強攻,顯然難以快速取勝,便使用了這種下毒的方式,而投毒者,一定又是祖父喬耕的故交,否則,又不成立!他又是誰呢?是田之行還是另有他“人”?
剛從懸崖邊過來,老婆婆就拉住他的手:“小童,這喬大哥中的毒應該是從陰世來的,我以前只聽說過,但從未見過,這幾日,我應該來看看他,若不是虎兒受傷,昨天就該……”
“老婆婆,當務之急,不是查出誰殺了祖父,而是要找到他孫兒喬閈,卻不知到哪裡去尋找?”
老婆婆嘆息一聲,抹着眼淚進了屋。
楚江童只好找眉月兒交代幾句,然後去尋找她哥哥喬閈,因爲祖父生前最大的願望是見到喬閈。
再說,他是嫡傳,要穿孝祭拜。
“小童,這偌大的山峰,去哪兒找哥哥?你說,是不是田之行乾的?”
“眉月兒姐姐,憑空臆測,沒有根據啊!相信我,一定會查出兇手!”
“小童,爺爺走了,帶着滿腹遺憾走的!”
“眉月兒,你跟我來,我有話說!”
楚江童向門外走去,眉月兒跟出來,“記住,守護爺爺,不要過度悲傷,我去找哥哥喬閈,還有,這奇毒一定來自陰世,我擔心,他們會趁此來滅掉咱們,萬事留神些……”
楚江童攜劍向山崖下躍去。
他先去了田之行原來棲居的洞穴。
田之行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卻勝不了“紅方”。
楚江童無聲坐於對面,退炮落車,只三步,田之行便輸了。
拍着兩隻殘缺的“手”,大笑起來:“好棋,好棋!”
楚江童的玄武霸天劍已經指着他的咽喉:“我只問兩句,你只要點頭或搖頭,點頭爲是,搖頭爲否!”
田之行暗紅的眼珠中充滿仇恨與恐懼,料到這個昔日的小夥伴,今日已經即將大開殺戒,便坐正了身子,等着“小夥伴”的發問,想好了,只要搖頭便沒事,因爲搖頭爲“否”。
楚江童手中的劍,一晃,田之行感到眉頭一陣輕風,劍卻插入鞘中。
“田之行,雍門司馬喬耕不是你殺得吧?”
田之行才欲搖頭,突然轉過味兒來,這傢伙用了個反問句,可能當年的語文課是體育老師教的,隨即,他點點頭!
“田之行,眉月兒的哥哥喬閈住在哪裡?”
田之行才欲點頭,發覺這傢伙改了句式,忙搖頭!
楚江童站起身,冷冷地注視着他,田之行覺得險情應該尚未解除,便低下了眼。
楚江童說:“記住,誰殺了祖父喬耕,我就找誰算賬;如果喬閈說你知道他住在哪裡,我就會讓你爲眉月兒的祖父喬耕殉葬!”
說完,便閃身出洞。
田之行追出來:“楚江童,他今日去禪堂崮上香趺坐!他居無定所,我真不知道!”
楚江童回身說:“好,多謝!但願,祖父喬耕並不是你所殺!”
“理解萬歲!”田之行賴唧唧地說道。
楚江童無聲地出現於禪堂崮寺院中,料到,若是喬閈來敬香,也一定選擇最大的一處禪房。
果然,一個面容清秀,皮膚白皙,比自己略大幾歲的男子,正盤腿坐於禪房中,香霧繚繞中,閉目而誦。
只見他一身藍色綾緞長袍,足蹬長筒灰布靴,頭插象牙簪,耳邊垂下長長的黑髮。一看,便是個讀過書的鬼。
楚江童靜立禪房外,沒有打擾他,只待他打坐誦經結束。
過了好久,喬閈起身走出禪堂,冷不丁卻看見臺階上站着一個人,有點慌亂,才欲隱身而走。
楚江童忙喊住他:“請問,您可是喬閈哥哥嗎?”
“啊!我是喬閈,你是誰啊?”
楚江童接着說:“喬閈哥哥,我是你妹妹眉月兒的朋友,是這樣,昨日,祖父喬耕故去,希望您能去看他最後一面,他生前最大的夙願就是與您見一面……”
喬閈眉頭一鎖:“噢,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我和他們已經恩斷義絕,免了吧!告辭!”
“哥哥,不要走,眉月兒一直記掛着您,你們兄妹一場,若在此時相見,也了卻了爺爺的一樁心願!”
誰知道,這喬閈根本就聽不進楚江童的話,冷冷地一拂袖子:“哼,如今的我,身爲陰世的鬼寵兒,榮華富貴,盡我所享,想與我攀親結貴,他們卻不夠資格,想讓我再入民間,食粗糧穿布衣,做不到了!”
楚江童眉頭一皺,突然一股怒火升起:“喬閈,真沒想到,你居然樂而忘憂,富而忘貧,連自己的親妹妹和爺爺都忘了!”
喬閈嘻嘻一笑:“哼,你個狂夫,竟然對我不恭,給我跪下!”
楚江童哈哈一笑:“喬閈,今天,我看在眉月兒和爺爺的面子上,不教訓你,若是下次,讓我看到你還這個熊樣,非揍你不可!”楚江童躍身不見了。
喬閈鼻子都氣歪了,亂踢了幾腳,痛得抱着腳哎喲哎喲了一會兒。
楚江童失望至極,又矛盾重重,怎麼這陰世裡還有這麼一種鬼?無情無義,呸!還讀書呢?連個乞丐也比不上。
趕回祖父喬耕的住處。
眉月兒淚眼汪汪:“找到哥哥了嗎?”
楚江童只好撒了個慌:“實在找不到他!眉月兒,這樣吧!我們還是將祖父安葬,讓他入土爲安!”
眉月兒是何等的聰明:“小童,哥哥喬閈一定是不願來,你見過他了,而且他身處榮華,已經忘了親情!是不是?”
眉月兒問的,讓自己低頭難對!卓越卻不高興起來:“這個混蛋,也真是的,要是我,非抽他幾個耳刮子不可!”
“卓越,不得胡說!”楚江童瞪了她一眼。
虎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說不準,喬閈哥哥真有難言之隱,就不要再去計較了!”
守了一夜,第二日,便將祖父安葬在山坡上,眉月兒爲其戴孝,心裡異常難過,一是爲祖父,二是爲哥哥。
將眉月兒帶回家,怕她總是傷心。
夜裡,便去古城裡轉轉,當走到一棵粗矮的垂柳下之時,眉月兒似乎又記起她們那些往日的相會。
楚江童更是記憶猶新,在這裡,曾見過一對狐狸,它們還羨慕我倆呢!眉月兒終於又有了笑容。
當走到古城河邊的巨大石棺前時,楚江童問道:“這石棺,也不知來自何朝何代?又沒有文字記載,以前,有幾個村民想砸開它,可是,那些村民都沒有得到好下場,回家的路上,不是崴了腳,就是閃了腰,後來都沒治癒!”
眉月兒也不知這石棺的來歷。
古城中心的那個“竈口”,卻被一片樓房代替。
“眉月兒姐姐,聽村裡人說,這石棺裡有個老女人的嘆息聲,是怎麼回事?”
眉月兒疑惑地說:“這也難說,可能裡邊鎖着個老鬼呢!”
“祖父的死,我感覺,應該不是田之行,雖然他有最大嫌疑,但這一次卻不會是他!”
眉月兒理解他的焦急心理,只是擔心自己,一提祖父就傷心罷。
“小童,那可能是誰呢?”
“我快查清了,以後會告訴你的!”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終於無聲飄落,他們徜徉於雪中,擡頭望着鬼燈峰,一盞盞通紅的鬼燈,彷彿溫柔的洞房花燭。
楚江童說:“眉月兒你看那鬼燈峰此時像什麼?”
眉月兒笑得有些天真:“不知道!”
“像——洞房花燭夜!”
楚江童將眉月兒抱起來,轉着圈,片片雪花,將這一人一鬼身上,蒙上了一層輕柔的潔白。
楚江童提議,明天去縣城的超市裡玩,眉月兒沒去過縣城,怕自己的裝束被人笑話。
楚江童則異常神秘地說:“你呀,要是進了城,保證會讓全古城的年輕人看傻了眼,不信,咱去試試!”
眉月兒羞羞地笑起來。
他們玩到很晚纔回家。
悄悄推門進屋,吸吸鼻子,屋子裡有股奇異的氣味。
眉月兒問:“怎麼啦?”
楚江童說:“我覺得有點不對勁,肯定有‘人’來過。”
眉月兒並沒有感覺到屋子裡有什麼異常。
在外邊閒耍了半夜,有點渴,便提起暖瓶,倒了兩杯水,端起來才欲喝。
楚江童伸手攔住:“別喝——”
眉月兒一驚。
他接過杯子,原本清澈的水,此時有種淡黃,如同茶葉一般。
再一看白蝶兒,它渾身抖顫。啊!一定是有“人”來過。
楚江童趕忙說:“天冷,眉月兒,你在家裡守着,來的人並沒有走多遠!我去追他,他,就是害死祖父的兇手!”
眉月兒不放心:“我也去!”
“眉月兒,你不要去了,在家裡保護爸媽!就這樣!”
先去聽聽爸媽的屋子,爸爸鼾聲如雷,媽媽不時地拍拍牀板:吵死了!吵死了!
楚江童放心地,越牆而去,嗅着那股奇異地氣味兒,緊緊追趕。
雪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