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施主請

周長弘道:“長老,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魔界的事情。”

閣老目光變得複雜,問:“施主,你問這個幹什麼?”

周長弘稍加思索,道:“我要去魔界,大鬧一場。”

閣老一驚,問:“就你一個人?”

周長弘點頭。

閣老有些不解,問:“你爲何要去魔界大鬧一場?”

周長弘有些愧疚,不久前還繁華似錦的天音寺,如今死氣沉沉,行將就木,這都是因爲他帶來了惡魔公主,道:“我真不應該來天音寺送東西,結果……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所以,我決定好好修煉,然後就去魔界大鬧,討回公道。”

閣老淡淡一笑,說:“施主,這又是何苦,既然魔界公主不再脅迫你,你就忘記這一切,從頭開始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周長弘搖頭,道:“假如僅僅是我的個人恩怨,我可以忘記。但是……那惡魔公主傷害了貴寺的方丈,覺悟長老,而覺悟長老,在傳授我佛門真氣的時候,才被那惡魔公主乘隙而入,這才……這才……”

周長弘有些說不下去了,想起當時的情景,就說不出的悲痛。

閣老問:“施主,可否明說,覺悟長老是如何死在那魔界公主手裡的?”

周長弘點頭,道:“原本我是來貴寺送一件東西的。”

閣老說:“老衲也已知道。”

周長弘道:“開始時,我送了東西就走,可是覺悟方丈執意挽留,我盛情難卻,就欣然接受,可是因此得罪了那喜怒無常的惡魔公主,後來我才知道,覺悟方丈之所以要如此,其實已經看破了惡魔公主的身分,而特意要傳授佛門真功給我。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那惡魔公主狠毒無比,騙過了覺悟方丈,趁方丈傳送佛門真氣給我時,發動突襲。覺悟方丈就這樣……就這樣……被惡魔公主所殺……最後化作金光。”

閣老臉色凝重,天音寺數千弟子都沒有阻擋得了惡魔公主,而自己這藏經閣六位長老的得知消息趕來時,已經晚了。

周長弘十分愧疚,道:“造成天音寺這樣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要討回公道,到魔界去,爲覺悟長老報仇。但是我不知道魔界在哪裡。那惡魔公主不知道何故,不再挾持我,只說什麼若要報仇,就去魔界找她,若不報仇,也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了。可是我怎麼能不報仇,覺悟方丈的死,我必須有個交待。”

閣老一笑,說:“施主,既然敝寺的方丈已經爲了正義而死,也算佛性使然,施主就不必在意了,至於報仇之事,只等遇到魔界公主再說,卻不必特意跑去報仇。一切順其自然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周長弘還是不甘心,道:“長老,雖然你說的對,但是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要給貴寺一個交待的。能夠告訴我,魔界的事情。長老德高望重,一定知道的。”

閣老搖頭,說:“此事若問覺悟方丈,或許知道一些眉目,我們卻是一無所知,所以實在無可奉告。施主,天色已晚,不妨就在敝寺小憩,明日天亮再啓程吧。”

周長弘想了想,道:“多謝長老。”

“請。”閣老說着,安排武僧照顧,自己轉身就走了。

周長弘跟着

武僧,找了間空閒的房子,安排住了下去,又取來素菜白飯。

武僧雙掌合十退下,說:“施主請慢用。”

周長弘趕緊回禮,道:“多謝大師。”

武僧虛掩房門出去,周長弘早就餓壞了,狼吞虎嚥起來。嚴重飢餓的人才知道食物的寶貴,就算是掉在桌子上的飯粒,周長弘也捨不得浪費,要撿起來放進碗裡,然後吃下去。秀才雖然一次次教導周長弘,要珍惜每一粒糧食,不過直到今天他才領悟其中的真諦。

風捲殘雲,很快周長弘就把飯菜都吃了個光,打了好幾個飽嗝,事實上還不太飽,還想再吃幾大碗,不過也不好意思再向人家天音寺要了。

吃完了周長弘推開門出去。現在的天音寺,雖然依舊是長明燈四處亮着,跟以前並無兩樣,只是人少了許多,顯得有些悽慘。

這時,梵音響起,籠罩着整個天音寺。

周長弘知道,寺裡還活着的和尚,在超度那些死在惡魔公主手裡的和尚亡靈。

周長弘順着聲音,一路走去。

很快,周長弘就來到了超度場。

只見那裡端坐着一個個死去的和尚,個個臉上都顯得異常安詳,看來已經被處理過。這些和尚都端坐在乾柴搭建成的木臺上,下面又堆滿了乾柴。

許多武僧正手執火把,神情肅穆,肅立一旁。

火光在風中搖曳。

閣老朗聲說:“自三千年前,我天音寺天臨祖師創立以來,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終成天下第一大寺,卻遭遇如此橫禍,頃刻間毀之一旦。這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世事無常,天有不測風雲,天下沒有永恆,一切都可能改變。”

沒有人說話,四周只有火把發出的燃燒聲。

閣老稍停一會兒,說:“佛祖已經招回他們,讓我們爲他們祈禱。”

四周又響起了梵音,那些文僧正在頌念超度的經文。梵音籠罩着整個天音寺,梵音中有一種佛法無邊的意境,讓人肅然起敬,不敢有半點喧譁。

周長弘不敢走過去,他害怕自己引起衆怒,畢竟惡魔公主是自己引來的,倘若自己不是欠缺思考,帶來了惡魔公主,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他只是遠遠看着,目光閃爍,充滿了悔意和仇恨。

這一切,都是惡魔公主造成的。周長弘一定要去魔界報仇,也把魔界鬧一個底朝天,也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痛苦,什麼悲傷。看這些惡魔公主的兄弟姐妹大哥大嫂是否有感情,眼看着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死去,是否會掉一二滴眼淚。

鬼僧說過,魔也是人,魔也有感情的,相信仇恨能夠讓惡魔公主慟哭涕零。

梵音中,手執火把的武僧,緩緩走過去,點燃了木臺下的柴堆,很快就燃起了沖天火焰。

閣老看着,手捻佛祖:“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然後所有的和尚都垂手肅立。

那些死難的和尚,很快就被大火所吞噬。

梵音驟然停息。

於是波瀾壯闊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裡,升騰起無數虛無縹緲的靈魂,隨着火光,向天穹升去。

周長弘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是錯覺,可是再睜開眼睛,才發現

這一切都是真的,在火焰中,那些死難的和尚,確實獲得了安息,他們的靈魂隨着火光,升入天堂。

這是怎麼回事?周長弘立刻明白過來,這跟那些梵音有關。難怪那梵音會籠罩整個天音寺,就好像杯罩一般,揮之不去。當梵音驟然一停,便出現了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決不是巧合。

周長弘更加肅然起敬,天音寺就是天音寺,不愧是天下人最敬仰的第一大寺,雖然現在已經毀了大半,仍然是天下第一大寺。

只是,周長弘決想不到,覺悟長老遭遇惡魔公主突襲,已經來不及把天音寺方丈秘籍《梵音玄》傳承下去,那千古經典,就這樣遭遇了沉寂的命運,誰也不知道,要過多少年,纔會再一次被天音寺的靈童開啓,重見天日。

覺悟長老原本也預感到了天音寺的厄運,本打算傳授完了周長弘佛門真氣,就把方丈寶典《梵音玄》移交,只是終究難以把握全部的天機,還是少算了一步,偏沒想到惡魔公主會突襲進來,更沒有想到惡魔公主竟然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突破數千武僧的圍追堵截,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出現在他面前,以魔界幻影之術,毀滅了一切。

《梵音玄》雖然還在天音寺內,卻被歷朝歷代的方丈所保守秘密,藏在地道機關裡,只有方丈纔有可能進去。

火焰逐漸弱了下來,那些隨着火光昇天的靈魂,也越來越少,當最後幾個虛無縹緲的靈魂升上天空,似乎耗盡了火力,火焰也開始熄滅了。

梵音也再一次響了起來,瀰漫在整個天音寺。

周長弘悄悄地離開了,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個晚上,周長弘怎麼也睡不着,他嚴重的失眠了。耳邊不時迴響着覺悟方丈和惡魔公主的話,交織在一起,彷彿成了魔咒,讓他腦袋都大了好幾圈。

周長弘用力抱着頭。

惡魔公主:你是天魔,天魔。

覺悟方丈:魔由心生。

惡魔公主:魔就是仇恨。

覺悟方丈:伏魔,先伏自己的內心衝動。

……

周長弘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忽然想起惡魔公主臨走前說的那些話,周長弘有些困惑,惡魔公主爲什麼要說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是因爲小孩子沒有仇恨?還是因爲只有長大的人,纔有能力讓自己的仇恨發泄出來?

惡魔公主說這句話,一定有深意,但是周長弘根本無法看透。假如覺悟方丈還在,就能夠告訴他到底是什麼了,只可惜,覺悟方丈已經化成金光。

天就這樣亮了,周長弘翻身起來,推開門,只見火紅的太陽,正冉冉升起。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他不禁深呼吸一下。

假如惡魔公主也有心情好好看看旭日東昇的話,或許也不會大開殺戒,或許也會受到感化的。周長弘想,只可惜,惡魔公主永遠也不會好好體驗一下早晨升起的太陽。

周長弘決定不再打擾天音寺長老,就走到門口,向武僧告別。

武僧點頭,打開寺門,說:“施主請。”

周長弘深深施禮,最後看看天音寺,轉身離開。

可是周長弘沒有想到,自己走入竹林,卻看到了那位閣老,正獨自一人,席地而坐,面對着一盤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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