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分外清明,就連陽光都變得格外的明豔起來。北坎侯死了,死於陸笙的覆雨劍法之下。
但他就算是死了,他的背脊依舊挺直,依舊如活着一般頂天立地的站着。
在北坎侯的眼中,也許他從未意識過自己錯了什麼?也許站在他們這個高度,考慮問題早已脫離了對錯而是站在了立場之上。
也許不久的將來,隨着陸笙的地位水漲船高,他也許也會被帶入到這個高度。可陸笙,卻不想。
立場是立場,對錯是對錯,不忘初心,當有始有終。
北坎侯的計劃是什麼?陸笙不想管,他和朝廷的恩怨有多複雜,陸笙也不想知道。但是,他不該爲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
五千個家庭骨肉分離,罪不至死的犯人命喪他鄉,長江水師兩萬多軍魂魂歸大海。單單這些,就算北坎侯有再多的理由,都難逃一死。
“嗡——”
腦海中一陣晃動,白光一閃而逝,四張卡片靜靜的浮現在陸笙的腦海之中。
滿地瘡痍,青煙渺渺。
激戰的熱血沸騰也在塵埃落盡之後冷卻,看着戰場殘留的痕跡,各方勢力都陷入了沉思。
京城,御書房之中。
利用沈凌的四象令,姒錚和沈若虛清楚的看完了這一戰的全程。就是雷暴炸開的一瞬間,他們都沒有閉眼。
整個海防軍營已經徹底的消失,校場之上的屍體也早已經飛灰湮滅。看着在廢墟之中就算死了也散發出不屈意志的北坎侯,姒錚默默的發出了嘆息。
“我說你……爲什麼還是那麼倔!”
“如果不倔,他就不是張道熙了。”
“這件事你怎麼看?”姒錚淡淡的問道。
“張道熙勾結倭寇,私造神器已經鐵證如山。而且他利用移花接木之手法,將深藍海抽調出來爲禍東海。伏擊長江水師,害的長江水師全軍覆沒。
張道熙犯的是,通敵,叛國,走私,謀逆等等諸多大罪。罪大惡極,罪無可恕。金陵玄天府依法緝拿,他卻拒捕抗法,被陸笙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朕沒問你這個!”姒錚沒好氣的瞥了沈若虛一眼,“朕問的是,陸笙!”
“深不可測!”沈若虛遲疑了許久,緩緩地吐出四個字。
“就這樣?”姒錚戲謔的笑道,“你對北坎侯尚能長篇大論,但對陸笙,你卻只能說出四個字?”
“臣只能作出四個字,北坎侯就算再驚採絕豔,他也不過是個凡人,可這個陸笙,卻是個神人。對神人的評價,我這個凡人只能說深不可測。”
“神人?”姒錚輕輕的敲擊着膝蓋,“記得在大半年前,沈凌曾發來一封密報。你得知之後,痛批了沈凌一次。可現在,你卻信他是神人了。”
“此神人非那小子口中的神人。那小子,純粹是被陸笙給騙的摸不到北了。”
“漫天神明是假,但若那漫天神明是指不可知之地,倒也說得通!”姒錚緩緩的站起身,“七大聖地之中,崑崙聖地,南海慈航,道庭玄宗,大日佛宗,社稷學宮都已經出世。倘若陸笙是不可知之地出來的,你覺得會是哪個?”
“南海慈航,道庭玄宗,大日佛宗最先可以排除。小兒與陸笙接觸時日不少,此子並非由信仰之人,非佛道兩宗中人。
要說是崑崙聖地……當日崑崙聖地之人進京也並未說過他們有入世弟子入我朝堂。
倒是如果是社稷學宮的確是有可能,社稷學宮諸子百家所學甚雜,能出這麼一個文武雙全又通曉各種武學的奇才也不無不可。
可是……諸子百家與我朝關係緊密,大禹門閥貴勳,多有弟子拜入社稷學宮,倘若陸笙是社稷學宮的弟子如何也不可能不知會皇上。”
“所以你覺得已經出世的五大聖地皆不是?難道是原始洞天的弟子?”姒錚眼中精芒閃動。
要問這七大聖地,哪一個最讓人忌憚。無疑是原始洞天。原始洞天弟子極少,從神話時期以來,原始洞天每次大劫都只出一名弟子。但每一代原始洞天的弟子都是羣星璀璨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所以自古以來,有得洞天弟子,便可得天下的傳聞。”
“有這個可能!但臣卻又有些不敢認同。原始洞天弟子極其嚴苛,每一代弟子皆是學成而出山,出山並天下震動。
但這個陸笙太過年輕,而且出山之時默默無聞,修爲雖然暴漲急速,但卻並非立刻直達巔峰。這點與原始洞天的弟子有極大的不同。”
“如果連原始洞天都不是……難道真的只是軒轅村?可是……軒轅村是否存在都成問題,畢竟,軒轅村從未有弟子出現過。”
“能夠被其他六大聖地認同的軒轅村,必然是存在的。如果不存在,就不是現在的七大聖地了。”
姒錚沉默了,透過水印的虛鏡,看着陸笙挺拔的背影久久無法移開眼睛。
“你覺得朕該以何種方式待他?”
“動之於情,授之與恩!”
“以他的身份和背景,怕是看不上朕的這點小恩小惠吧?七大聖地的人,哪一個不是以江山爲畫,我們這些世俗中人,不過是他們添上的一筆罷了。”
“皇上乃真龍天子,衆生之主。縱然七大聖地凌駕九霄之上,亦在皇上的龍威之下。再者說,陸笙此人身上並無聖地弟子的傲氣。
小兒與之相交,亦能推心置腹。若非小兒胡鬧,怕是逼不出陸笙的真實實力吧?獨戰北坎侯,勝而殺之,從今往後,大禹第一高手,非陸笙莫屬。”
“這次他破了星紋神兵一案,又化解了大禹與倭國的一場戰爭,更是破解了北坎侯的陰謀,朕該如何賞他?”
“臣以爲,賞可輕,賜可重。畢竟要顧及到軍部和大禹門閥們的心情,不可使他們生出脣亡齒寒的情緒來。陸笙此功可記,但不可張揚。
還有,臣以爲,陸笙既然喜歡低調,我們還是不要替他宣揚了。他若願意,自然會高調告訴世人他的修爲。他若不願,我們替他宣傳怕是會惹他不快。
而且臣以爲,對他還需該多多觀察觀察。不可貿然干涉。”
“你說的有理,讓沈凌探探他的虛實,但也無需操之過急打草驚蛇。如果探出他真實背景,讓沈凌立刻回報。”
“是!”
“皇上——”一聲尖銳的聲音在御書房的門外響起。
“何事?”
“三皇子,姒奕求見!”
“他?宣!”
“遵旨!”話音落地,門外遠遠的響起了一道喧聲,“皇上有旨,宣三皇子姒奕晉見。”
很快,御書房的大門被打開,三皇子墨聲踏入御書房之中,“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姒錚隨意的說道,“坐,什麼事?”
“父皇,兒臣聽聞……北坎侯通敵叛國了?”
姒錚端起的茶杯一頓,緩緩的放了下去,“你想爲北坎侯求情?他欺瞞朝廷,私自換掉海防軍組建深藍海軍,更是假扮倭國水師襲我長江水師,致使長江水師全軍覆沒。
這不是通敵,也不是叛國,而是真正的舉兵謀反!你還要替他求情麼?”
“回稟父皇,兒臣不是爲北坎侯求情,兒臣希望,希望父皇能准許兒臣出使吳州,兒臣想親自勸降北坎侯!”姒奕五體投地的跪倒在地。
“勸降?那就算了吧!”姒錚搖了搖頭,“北坎侯什麼脾氣你難道不知道,他就不是個會服軟的人。何況現在他已經舉兵謀反,你去無異於羊入虎口。”
“兒臣不怕!”三皇子一臉無畏的擡起頭看着姒錚,“兒臣希望皇上能恩准兒臣的請求,若能勸降北坎侯那是最好,就算不能也決不能讓北坎侯逃亡倭國,成爲我大禹的心腹大患。”
“哦?你打算如何做?若朕給你兩萬御林軍,隨你去江北道,你當如何做?”
“兒臣謝過父皇!”姒奕頓時露出興奮的笑容謝道。
“朕只是問你要如何做,而不是讓你去。”
“兒臣……”姒奕臉色有些掙扎,但轉瞬間露出毅然的神色,“兒臣會先勸降北坎侯。”
“如果他頑抗到底呢?”
“兒臣就祭起軍陣,將他緝拿。”
“倘若他反抗呢?”姒錚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了起來。
“那兒臣爲了江山社稷,只能大義滅親了!北坎侯沐浴皇恩,竟然敢通敵叛國,起兵謀逆。兒臣……兒臣沒他這個舅舅!”
三皇子說的大義凜然,身上彷彿盪漾的浩然正氣。擡着頭,看着姒錚微微錯愕的表情,心底更是對自己的話語感到滿意。
“唉——”姒錚搖了搖頭,“你這傻孩子,北坎侯叛亂,哪輪得到你去緝拿,等你去,他早就跑沒了。你起來吧!”
“父皇!”三皇子一聽這話,臉色頓時着急了起來。
“朕已經派人去緝拿了。只可惜,北坎侯不知悔改頑抗到底……朕無奈只能將其就地正法。”
“父皇高瞻遠矚,兒臣拜服……”三皇瞬間打了霜的茄子,興致全無。
看着三皇子,姒錚沉思了一會兒,“這樣吧,朕命你去江北道,查抄北坎侯的府邸,順便,將北坎侯的遺體帶回來吧。北坎侯沒有後人,你爲他披麻戴孝。”
“是,兒臣這就去……”姒奕領命,急忙告退。
等到姒奕離開後,姒錚輕輕的舉起茶杯。
“哐——”一聲脆響,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姒錚暴怒的站起身,指着門口對着沈若虛喝道。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朕的兒子,朕的兒子。說什麼?大義滅親?那是他親舅舅,爲了他可以通敵叛國的舅舅……朕!朕!”
“皇上息怒,三皇子如此做也是無可厚非,畢竟北坎侯出了這事,朝中必然會有很多人要落井下石。三皇子如此,能堵住悠悠之口,也能獲得大義無私的美名。”
“美名?朕寧願他哭着求朕饒北坎侯一命,也不願看到他如此冷血的一面。”